2 他是好人

主播不是誰都能當，其中一項條件，就是資歷。

韓吾語只有背景，只有關系。

資歷，零。

他瞄了眼大叔，大叔跑，他跟着跑，大叔走，他緩步跟着，大叔止步，他立馬停下。

「我說你，跟着我能學到什麽嗎？」趙熙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我……學到……」

「大聲點！」

「我學到播報新聞流程了……」越說越小聲，捂起耳朵就怕被罵。

趙熙城一頓，吐了口氣。

這幾天，他沒特別指導，純粹就想整整眼前畏畏縮縮的人，想着逼他做幕後，丢開他這個包袱。

所以，他整他，讓他八點上班，跟着攝影棚裏的人熟悉器材與術語，直到自己播報完畢，眼前韓吾語每天至少上班十二小時，原本以為他會退縮，沒想到這麽一撐，還撐了兩周。

「寫過新聞稿嗎？」

韓吾語點點頭，又搖搖頭，見了大叔瞪他，才開口：「在學校寫過。」

趙熙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走進茶水間，倒了杯咖啡。

「我這裏有一篇新聞，寫寫你自己的觀點和思維。」靠在邊桌，喝了口咖啡。

韓吾語拿着資料，緊張地吞了口水：「寫寫寫寫新聞稿嗎？」

Advertisement

「不然呢！」

「我……寫不好……」又變成螞蟻聲。

「想也知道你寫不好，我只是要看看你的觀點，你有表現，我才能修正和指導。」才能趕你走。

韓吾語彎起嘴角，興奮地點頭。

他抱着資料，走向攝影棚角落，因為沒桌子，他挪了椅子坐在地上，刻苦的用椅子當桌子，打着新聞稿。

趙熙城也不管他，滑着平板，檢查今天的新聞。

「主播大人，你就這樣讓你娘子坐地上？」攝影師張品威問了一句。

「坐地上又不會怎樣？怎麽，張哥拿你的圍巾讓他墊着當座墊？」曉萍挑眉。

「像他這種美人，我拿給他當座墊也願意，如果是你，就沒這個福份了。」張品威笑得露白牙，卻換來曉萍一瞪。

他嘴巴也壞，可他不像曉萍一樣，帶着欺負人的意味。

「沒事，他這麽大的人，怎麽做，自己知道。」趙熙城回得不冷不熱。他早發現眼前韓吾語因為害羞，不敢問哪裏有桌椅，既然是因為自己的膽小，讓自己吃苦。

那麽，還有誰能幫助他。

個性這種問題，只有自己能解決。

韓吾語抱着資料，小跑跑向趙熙城，手發抖，交出新聞稿，在趙熙城拿上稿子時，他害怕得不敢放手。

「你這樣我怎麽看！」

「我我我……不好……」他怕自己寫不好。

「我沒預計你會寫好！」

「我……沒寫……過…… 」韓吾語還是不願意放開資料。

他沒寫過新聞稿，現在就讓大魔王看看自己的文筆，總覺得害怕。

「你、放、手！」趙熙城用力一扯，扯過資料。

不理會韓吾語的掙紮，他翻了翻稿子，看了一會，坐回座位，繼續看。

他讓韓吾語寫的稿子，是一篇有關國産牛肉衛生品管與內銷停滞問題，新聞片子也拍好了，連要順的稿子都在自己平板裏了，可現在看了韓吾語提出的稿子和配合的簡單拍攝企劃。

手上這份菜鳥寫的稿子，似乎更能切入的重點，更讓人産生共鳴。

「怎麽會想到采訪牛肉面攤？」

韓吾語一愣，一臉擔心害怕，果然搞砸了。

「牛肉面到處都有，肉的來源，很重要……」抿唇。

「還有嗎？」

「國産牛成本高，可衛生品管紮實，內銷和外銷是有很大的市場的……」越說越小聲。

「繼續說。」

「相對的，進口牛的品管如果也紮實，加上關稅，對商家來說，成本要比國産牛高，那麽商家自然會選用國産牛，內銷就不是問題。」

趙熙城點點頭：「這個觀點和拍攝企劃，很親民，我修改後，應該會加入今晚新聞重點。」

韓吾語睜大眼，張嘴：「這樣可可可可以？」不敢相信。

趙熙城嗯的一聲。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以韓吾語這個角度去拍攝與讨論，更能引起觀衆共鳴。

「勉強可以，只是參考而已。」

韓吾語點頭，笑得有些傻氣。

趙熙城白了他一眼：「觀點和思維可以，文字敘述完全不行，別得意忘形。」

韓吾語點點頭：「我我我知道，會努力的。」越說越小聲，恢複了原本的畏縮模樣。

趙熙城用手上資料輕敲了他的肩：「主播的條件，說話，要清楚。」

韓吾語一臉驚訝，看着他，露出笑容。

大叔，果然是好人，始終都不放棄自己！

他用力的點頭，點頭後趕緊喊了一聲：「我會為你努力的！」

趙熙城定格了。

他半捂着頭，伸出另一只手招了招。

「你！你過來！」

韓吾語一愣，退了兩步。

他總覺得現在過去，不是好主意。

「我不……去……」

趙熙城朝他走了兩步，四周響起一片叫嚣歡呼，口哨聲不斷。

他停下腳步，往前不是，退後又不man，卡得他尴尬 。

韓吾語看了看四周，四周笑聲和吹哨聲吵得他害怕，什麽娘子，什麽親愛的，什麽親一下，不是這樣的，大家都誤會了。

看了大叔一眼，下定決心，鼓起勇氣。

主播的條件，話要說清楚。

「不是這樣的……趙主播他……」說得嗑巴卻引起大家注意了。

周圍的人靠了過來，張品威和曉萍也放下手邊工作瞄了一眼。

「他是好人！」韓吾語說得清楚用力。

大叔，人好得不得了，不但是自己的啓蒙老師，現在還手把手教導自己！

四周一陣抽氣聲，一個個拍拍石化的趙熙城，說了幾句安慰話，說了下株草會更好什麽的。

張品威啊了一聲：「被發好人卡了。」

曉萍也愣了：「我們趙主播被拒絕了！頭條頭條！」她八卦轉身和別人說去。

韓吾語喘了口氣，感覺自己用盡了一輩子的勇氣。

他覺得心頭舒暢，一陣涼風吹過，有種淋漓盡致的快感。

擡眼卻發現趙熙城一臉鐵青，恨不得啃他的骨，拔他的皮的模樣，他挪了挪腳步，默默地躲在攝影機後方，緊緊閉上眼。

張品威一愣，見了韓吾語一臉緊張，小臉漲紅的害怕模樣。

「你躲在我旁邊，他看不見的。」故意放低音量。

躲在攝影杆後和躲在他身邊，根本沒差，可他就想逗逗眼前的人。

韓吾語像找到救星一般，移動腳步。

「大叔，很生氣。」他又搞砸了。

張品威見他真信了，還乖巧的躲好，輕笑一聲，點點頭：「看起來是。」他轉動攝影鏡頭，調整距離。

韓吾語嘆氣：「我不想給他添麻煩……」他說得小聲，非常小聲。

他沮喪，一臉搞砸的模樣。

張品威挑眉，嗯了一聲：「這種事，還好吧！過兩天大家就忘了。」

韓吾語驚訝的看着他。

張品威又說：「你不信？你看看趙主播，他已經準備上主播臺了。」

韓吾語看着趙熙城挂上耳麥，看着稿子，臉上沒有剛剛的惱怒，反而和制作人說了自己剛剛牛肉面的點子，完全恢複專業的形象。

張品威笑了笑：「這裏不是學校，是社會。專業，才是我們的重點。」看着攝影螢幕，喊上曉萍讓他為趙熙城補妝。

韓吾語怯怯地說：「對對不起……」他什麽都不懂。

跟着看向螢幕，又看了看張品威認真地調着攝影機。

專業，這詞敲了他一下。

這裏，不是學校，是社會，看的是專業。

很現實，卻很受用。

他抱上資料，雙腿縮在椅子上就怕踩到線，到時又搞砸大事，看着螢幕的播報，動手做筆記。

張品威嗯了一聲：「桌子讓你用。」

韓吾語聽了一愣，紅着臉點頭：「謝謝。還有對對不起……」

剛剛用椅子當桌子，果然，還是造成人家的困擾了。

張品威沒有馬上回應，趁開播前，轉頭對他說：「要桌子，你得自己開口，不開口，誰都幫不了你。」又看了他一眼說：「我們都是這麽走過來的。」

對陌生環境，膽小害怕，不是錯，錯的是，讓陌生環境一直陌生下去的自己。

韓吾語聽了，抿唇，嗯了一聲。

心裏的膽小懦弱在叫嚣，他告訴自己好幾次，要勇敢，要更努力，可往往碰上事情，在還搞不清楚狀況下，自己又對自己妥協了。

張品威見他不說話，輕聲對他說：「我剛剛那樣說話，很帥氣吧？」

韓吾語微愣後，用力點頭：「很帥。」

張品威見他認真，噗得一聲：「真希望，能拍下我認真的樣子。」

轉頭，又看着螢幕，按着耳麥，對着主播擡手，比出倒數三、二、一。

主播臺上開始直播，流利的念稿聲，有節奏的語調，攝影師指揮着收音師和燈光師的移動。

韓吾語看着四周大家認真的表情，拿起手機，他為張品威拍了一張相片。

照片裏的張品威雙眼專注，微長的黑發順着浏海紮在後腦勺，落下幾縷浏海，他随意勾在耳邊，看起來就像個專業的攝影師。

真的很專業。

而這種專業讓韓吾語盯着他，盯了好一會。

在播報結束後，拉上張品威。

「我……我沒有攝影機，對不起，拍得不好。」

張品威摸不着頭緒，看了手機一眼，微愣：「啊……你真拍啊！」

韓吾語趕緊低頭：「對不起，我馬上删除。」對於和人相處，他始終抓不到要領，現在又搞砸了。

「沒沒，你傳給我，只是，像我們這種在幕後待久的，忽然上鏡頭，都會有一點不好意思。」

韓吾語一愣，他不懂，不過看了張品威臉紅，他也跟着臉紅。

「算了，久了你就知道，傳給我！」張品威拿出手機，也拿過他的手機，交換連絡訊息。

韓吾語看着張品威一連串的動作，友善、親切，卻又擁有專業，看了一眼螢幕上的主播臺。

專業。

他，想成為專業主播。

在這螢幕上發光的專業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