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以前的夢想

晚上九點多的公園，還有三三兩兩的人在跑步，韓吾語一臉緊張，加快腳步，低頭跑向自己住的小公寓。

總覺得身後有人跟着他，他跑得急，在轉彎處撞上人。

「啊！對對對不起！」低頭道歉。

「你！又是你！走路要看路，誰像你這樣低着頭走！」趙熙城真是受夠眼前人畏縮的模樣。

什麽都怕，怕，關在家裏好了！

韓吾語見了是趙熙城，趕緊躲在他身後，往後探頭。

他一臉緊張，見了沒人，松了口氣。

「你幹嘛？有人追你？」趙熙城順着他的眼神看了看。

韓吾語也不确定，一臉害怕，點頭又搖頭。

「有有……感覺有……」

「你住哪？」趙熙城翻了白眼。

他拿出煙盒抽出一根煙，點上，問了韓吾語是否抽上一根，意料中看見他搖頭，收起老舊菸盒。

韓吾語瞄了眼煙盒，又多瞄了眼趙熙城，才別過頭。

「住那棟。」指了公園東出口高聳的大樓。

「我順路，待會一起走。」吐了口白煙。

韓吾語一頓，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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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和張品威說的一樣，趙熙城不是很在意攝影棚發生的事。

社會和學校果然不一樣，專業才是重點。

「大叔家不是住在學校那裏？」他記得。

學生時代，為了拍攝去過幾次。

趙熙城微微驚訝：「你記得？我父母還住在那裏，我自己買了房，住附近。」

「……我住的房是我爸買的。」韓吾語看着路燈下的影子。

趙熙城吐了口煙：「你幾歲我幾歲，我出社會都七、八年了。」

「未來的我，也能買房嗎？」韓吾語問自己，問得小聲。

趙熙城撚熄手上的菸：「那要問你自己，想不想買。」

如果連自己都搞不清楚想不想買房，一味的盲從，為了買房努力，這，不是很傻嗎？

韓吾語聽了，沒有反應，靜靜站在一邊等着他抽菸。

「我只想當主播，腦子裏只想着這件事……」覺得自己的世界很小，他很少為自己的夢想踏出腳步，當主播，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勇敢。

趙熙城看了他一眼：「當上後呢？」

韓吾語聽了，嘴角彎起笑容：「拍……拍電影，當導演……」

他沒有否定也沒有嘲笑，問了他，當上主播後的計劃。

趙熙城長腿邁開：「做幕後？」

「對……」

「你現在就去幕後不就得了。」說得壞心。

韓吾語搖頭：「我還沒當上主播。」

趙熙城呿的一聲：「你那麽膽小，放棄算了，直接去幕後。」

韓吾語頭搖得更厲害。

趙熙城壞心眼的又說了幾句，做幕後的優點。

「做幕後，你就不必開口，也不用一天工作十二小時。」

韓吾語一臉堅持：「大叔，你想做幕後，就自己去，我要當主播！」

趙熙城被他教訓了。

他微愣，看着走在前頭的人，跟上腳步。

「你敢教訓我。」

韓吾語一頓，臉上露出緊張的模樣，眉毛擰得緊。

趙熙城輕笑，走了幾步後又說：「我确實想做幕後，挑戰新的領域。」

韓吾語低頭走路：「大叔……不是說過要拍……要拍紀錄片？」

趙熙城笑出聲：「你真的都記得，當初看你手忙腳亂，過得糊裏糊塗，結果這種小事都記得。」他似乎跟眼前的人說過，可也只是輕描淡寫，随口帶上一句。

拍紀錄片，那需要多長的時間。

當時，自己的生活，不被允許，現在，有能力了，卻沒了當初的熱情。以前的夢想，随着年歲增長，距離也越拉越大了，順着現實生活的枷鎖，久了，只剩空談。

韓吾語瞄了他一眼：「大叔，當了主播後，還想做什麽呢？」

趙熙城靜了一會兒，這是他剛剛問韓吾語的問題。

「做幕後，我想學習幕後制作。」他笑了。

轉頭又念了韓吾語幾句，說他有膽子教訓前輩，就應該有膽把話說得清楚。

他，轉移了話題。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轉移了話題。

因為随着年紀增長，随着輕而易舉的成就工作，他選擇放棄了攝影，選擇了輕松的路走了。

而，夢想這話題，成了一種禁忌的話題。

秋末晚風已有冷意，地上是一片金黃銀杏與紅葉點綴，走過公園，兩人始終走着同一條街道，直到交叉口的咖啡廳，韓吾語才指着右邊，趙熙城指着左邊，沒有特別道別，轉身離去。

趙熙城走了兩步才轉頭喊了一聲：「下周一開始，十點到公司就好。」整了他兩周了，也該夠了。

韓吾語聽了回頭，看着趙熙城的背影，嗯了一聲，覺得太小聲才開口。

「好。」喊得用力。

趙熙城輕笑，舉起手，率性的揮揮手。

他踩着腳步，想着紀錄片的事，坐上電梯，出電梯，開門，他站在玄關前，靜站了好一會，再擡腳便直往自己書房裏的書架上翻找學生時代留下來的資料箱。

不是特別翻找什麽，而是，尋找一些記憶，一些學生時代才有的熱情和記憶。

鈴聲打斷了他的翻找，順手一接，沒了話語。

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句話，趙熙城臉色不是很好，他直接坐在地板上，單手爬了爬頭發。

「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

電話那頭的人沈默，沒一會兒，又說了幾句話。

「說分手的是你，現在又要和好？別開玩笑了。」說完，他将電話挂上。

他說得狠絕，卻在結束通話後，直盯着手機螢幕上的相片，是一張牽手只拍上帶着戒指的手指相勾的照片。

将手機丢在一旁，靠上沙發，手臂随意地挂在箱子邊，無意地打上一本相本。那是一本淡藍色學生款的條紋硬殼封面，裏面就像一本書，有相片，有專業資料，說得是校園內松鼠的生長，相片裏出現同一只松鼠，吃東西，撿果子，睡覺，相本最後一頁，貼着兩張相片。

他拿起照片，彎起嘴角。

照片裏的韓吾語雙眼紅腫，拿着麥克風，因為抖得厲害，照片裏手的部分還糊掉了，一旁還有自己指揮的手指入鏡。

他沒了剛剛的壞心情，無奈地輕笑。

「你這小子，害我差點畢不了業。」彈了相片中的韓吾語一下。

箱子裏還有韓吾語當初練習的片子，趙熙城播放影片，他不懂自己為何看，看着當初那小子的矬樣，螺絲吃不完，又是一陣輕笑。

鏡頭放置在一旁，自己當時似乎真的受不了他了，走向他一句一句指導，之後便留他一個人練習，螢幕上的韓吾語緊張地眼紅含淚，卻張嘴小聲地念稿。

「聲音那麽小到底是念給誰聽……」趙熙城躺在沙發上，沒好氣地丢了手上的衛生紙，打中電視螢幕上的人。

鏡頭裏的韓吾語走向鏡頭，圓眼挂淚眨呀眨，有幾分楚楚可憐的美感，就見他拿起攝影機，轉了方向。

「拍我幹嘛……」趙熙城坐起身，這段他沒看過。

螢幕上的韓吾語吸着鼻子，怯怯地說了幾句話像是學着記者播報的語調，又将鏡頭拉近，将趙熙城的專注的眼神拍得仔細。

趙熙城趕緊關上螢幕，倒回沙發中，翻身背對電視。

他單臂遮臉，吐了口氣後，手掌畫過自己的臉，半捂着臉，再次打開電視螢幕，露出一只眼看向電視螢幕裏的人。

「說什麽……還結巴……」臉微微透紅，分不清是害羞還是羞愧。

通紅的耳不斷地回響韓吾語顫抖的聲音……

我……我想成為和大叔一樣的人，為實踐夢想勇敢的人……記……記者韓吾語特別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