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紋身

聞述要訂婚了。

這個消息聞野是第一個知道的，他垂着眼，微微颔首，把夾在指間的煙在煙灰缸裏按滅。

“恭喜啊。”聞野躺在沙發上，腦袋往後仰，“路可盈要高興瘋了吧。”

“聞野。”聞述皺着眉，斜斜地睨了他一眼，表情不怎麽高興。

“開玩笑的。”聞野重新坐了回去，他把煙盒掏出來，卻發現剛剛滅掉的是最後一根。看着剩下的大半根白色煙卷，聞野咂了咂嘴，從煙灰缸裏撿起來，重新點燃。

“你呢。”聞述攪了攪面前的咖啡，銀質的小勺與瓷杯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和女朋友怎麽樣？”

聞野嘴裏叼着煙，青白色的煙霧順着往上飄，影影綽綽地擋住眉眼，他口齒不清地回答：“還湊合。”

大概是因為這是剩下的最後半根煙，聞野抽煙的速度放慢，吸了一口卻不着急吐出，白色的煙霧順着微張的唇角溢出來。

“回家吧。”聞述突然說，“這麽長時間，爸的氣也消了，你給他一個臺階下。”

聞野沒說話，只是隔着淡而薄的煙霧看他，不知道在想什麽。

“卡停了這麽久，你身上的現金應該也沒有多少了。”聞述把銀行卡放在桌上，又從包裏拿出一個淺色的牛皮紙信封，“先花現金，這張卡爸爸可能也會查。”

純黑色的磨砂卡面幾乎與深色的桌面融為一體，燙金的封邊讓這張卡看起來也價值不菲，聞野把卡拿起來，指腹劃過卡片的邊角，周正的直角摸起來有些鋒利，感覺很容易傷到人。

“他會查啊……”聞野有些可惜的咂了咂嘴，然後把有些厚度的信封塞進外套口袋，口袋太小，信封的一半幾乎都露在外面，但聞野不太在意的笑笑：“卡你留着吧。”

聞述好像還想再說什麽，聞野在他之前開口，說：“我找到工作了。”

聞述的嘴微張，冷靜理智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了一絲驚訝，但這絲裂縫只存在了不到兩秒就迅速閉合，聞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表層的溫度已經冷下來，顯得口感有些廉價。

“工作還喜歡嗎？”聞述問他。

指間夾着的煙快要燃到底，熱度卷上指尖，聞野卻像沒察覺似的。他垂眼盯着大理石桌面上的紋路，似乎在努力回想那份工作他究竟喜不喜歡。

聞述一貫有耐心，他安靜地喝着面前不算可口的咖啡，等待着他給出一個不太用心的答案。

聞野沒有找到答案，他擡起頭，看着面前坐的筆直的聞述。

他和聞述不是雙胞胎，但是小時候，每個見過他們兄弟倆的人，都會忍不住感嘆一聲“好像”，而這種情況并沒有随着時間長河發生任何改變。

為了讓其他人區分出他和聞述，聞野曾經做出了不少努力，例如穿聞述從不會穿的破洞牛仔褲，紋身，還有打耳洞。

聞野把還燃着的煙頭扔進煙灰缸，但卻沒有碾滅，白煙有氣無力的往上飄。

“宋沅知道你要訂婚嗎。”聞野問他。

聞述覺得他在轉移話題，但他還是認真回答：“應該不知道。”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賓客是由可盈來通知。”

語氣沒有什麽波動，就像那張仿若永遠平靜的臉。

“聞述。”聞野很輕地笑了一下，“我們長得真的好像啊。”

聞述把杯子放下，唇角平直，點了點頭，說是的。

聞野笑着站起身，把還在煙灰缸裏茍延殘喘的煙頭按滅，随意地向聞述道了別，然後轉身走出咖啡廳。

今天的天氣比想象中要冷上許多，偶爾涼風吹過，似乎連眼睛都變得冰涼。聞野把外套拉鏈拉好，下巴掩在外套裏，擡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馬路上結了冰，車開的緩慢，所以聞野可以清晰地看到穿的圓滾滾的小男孩，拎着大包小包的父子，喝同一杯奶茶的夫妻，還有躲在巷子裏接吻的高中生情侶。

聞野收回目光，腦袋向後靠，閉上了眼。

一小時後，出租車在別墅區的大門前停下，保安不允許未登記的外來車輛進去，聞野沒再說什麽，拎着牛皮信封下了車。

鋪着鵝卵石的小道一直鋪到盡頭處的三層洋房，房前的噴泉還開着，水柱升起幾米後變成細密的水珠，落在水面上，打破四周的靜谧。

聞野把鞋子脫在門外，打開門，乳白色的長毛地毯幾乎鋪滿了房子的每個角落。他走進去，穿過挂滿畫的長廊，走進開着門的房間。

巨大的床墊幾乎占據着房間最中心的位置，聞野走過去，看見躺在裏面的宋沅，睫毛随着呼吸的起伏震顫。聞野掀開被子，手擱在宋沅的腰間，熱度隔着柔軟的布料傳來。

似乎被他身上的涼氣冰到，宋沅皺着眉，但卻依舊沒睜眼。

“今天很累。”宋沅的聲音很輕，語氣也透着疲憊：“不做了。”

聞野收回手，在他身邊躺下，過了一會兒，才說：“我今天去見聞述了。”

身側傳來不小的動靜，聞野側過頭，發現原本背對着他的宋沅不知道什麽時候轉了過來，略微上揚的眼尾下，是已經不太明顯的一顆淚痣。

“他說什麽？”宋沅問。

“沒說什麽。”聞野也轉過去，視線落在宋沅紅潤而飽滿的嘴唇。

宋沅的嘴長得很漂亮，像是莊園裏最紅，開的最盛的海棠。

“他給了我一疊現金。”聞野看着宋沅，那雙淺色透亮的瞳孔裏，暫時只有他。

聞野偏着頭靠近宋沅，聞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

“但給的太少了。”聞野說，“所以我考慮了一下，還是待在你這兒比較劃算。”

聞野伸手去抓宋沅的手指，宋沅沒有躲開，他看着聞野用指腹一下一下的摩挲他的指節。

“我可以用這筆錢把紋身洗掉。”聞野拉開衣服下擺，露出側腰上的黑色線條，“你不是一直看不順眼嗎，就算是表達我被你包養的忠誠。”

宋沅沉默地看着他腰間的紋身，過了半晌，才伸出手，把他的衣服拉下來。

“留着吧。”宋沅慢吞吞地開口，手指有些用力地攥着聞野的衣服下擺，他擡起眼，認真地去看面前帶着笑容的聞野。

“你本來也不是他。”宋沅告訴聞野。

宋沅的大部分時間都很大方，願意和他做許多事，比如牽手，擁抱，接吻，甚至**。唯獨在會不會愛他這件事上，宋沅的感情剝離地像手術儀器一樣幹淨準确，一丁點兒也不會留給他。

聞野垂下頭，親了一下宋沅有些涼的耳垂，語氣裏是有些含糊不清地笑意：“說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