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聞述和聞野

聞述要訂婚了。

宋沅懸在屏幕上的手指頓了頓，滑到側面的按鍵上，按滅手機。

聞述訂婚的陣仗很大，與初戀女友的愛情長跑終于要在下個月到達終點，身邊的朋友都紛紛送來祝福，參加不了訂婚宴的人也提前送來了花和禮物。

今天，宋沅也要去送祝福了。

他打開衣櫃，在最下面的櫃子裏拿出一件襯衣，淺灰色，純棉料子，是他大學畢業那年聞述送給他的。聞述那雙好像總是不聚焦的眼睛罕見的彎了一下，薄薄的嘴唇向上翹，然後對他說：“挺好看的。”

宋沅站在落地全身鏡前，他和前幾年比只是稍稍瘦了些，眉眼依舊透着稚氣。他從口袋裏掏出眼線筆，往鏡子前湊了湊，在眼睑下方點了一顆小痣，然後滿意的笑了笑。

一切都是最開始的樣子，衣服，發型，還有自己因為聞述而跳動不已的那顆心髒。

宋沅今天沒有讓司機來開車，他坐在駕駛位，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給聞述發了一條語音。

[聞述哥，我還有十分鐘就到了哦。]

車子拐進小巷，宋沅看着不遠處不太寬敞的車位，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

對面傳來接通聲，然後是聞述不太熱情的聲音。

“聞述哥，我在樓下啦。”宋沅聲音又輕又軟，他的身子往後靠，接着說：“但那個車位有點小，我好像停不進去呀……”

對面傳來細細碎碎的鼠标聲，過了幾秒，聞述嗯了一聲，才說：“我下去。”

沒等太久，宋沅看見聞述從單元樓裏推門出來。

他應該是剛剛外出回來，還穿着白色襯衣和筆挺的西褲，頭發膠了起來，露出漂亮的額頭和眉骨。宋沅搖下車窗，腦袋探出去，喊了一聲聞述哥，然後笑眯眯地沖他擺了擺手。

聞述走過來拉開車門，宋沅下了車，兩人交換位置，聞述側着頭看了一眼倒車鏡，轉動方向盤。宋沅乖巧的站在一邊，在聞述把車停好之後，笑着說：“還是你厲害，我剛剛倒了半天也沒倒進去。”

“那你應該重新考駕照。”聞述從車上下來，把車鑰匙還給他，宋沅伸手去接的時候微微向上用力，聞述的指尖碰到他的掌心。

“聞野怎麽沒來。”聞述突然問。

“他啊。”宋沅嘆了口氣，上樓梯的腳步輕盈，“可能是又在誰家喝大了吧。”

聞述很輕地皺了一下眉，他好像想說什麽，但後來卻沒說。

“隔得老遠就聽見你們的聲音了。”女人身子挺拔的站在門旁，聞述上樓的腳步加快了些，他走到女人身前，擡手環上了她的腰。

“別這樣。”路可盈有些害羞似的推了聞述兩下，“宋沅還在呢……”

宋沅擡起頭，沖着路可盈笑了笑。

一進門，宋沅就聞見了海鮮味，繞過玄關，他看見了擺在桌子正中央的一盆螃蟹。

路可盈拉着宋沅的胳膊往裏走，然後回過頭沖他說：“知道你今天要來，我和聞述一大早就去市場買了螃蟹，特別新鮮。”

宋沅在桌旁坐下，他盯着紅彤彤的蟹殼，語氣帶笑：“聞述哥又沾到我的光了。”

聞述沒說話，路可盈倒是真開心，她在一盆螃蟹裏挑了一個最大的夾給宋沅。

“他喜歡也不能多吃，對胃不好。”

白色的瓷盤裏，碩大的螃蟹四仰八叉的窩在裏面，兩只看起來十分愚蠢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大概是死不瞑目。宋沅十分熟練的拽掉一條蟹腿，咬開脆生生的蟹殼，露出內裏雪白的蟹肉。

“有黃酒，宋沅要喝一杯嗎？”

“他不喝酒。”聞述把襯衣袖子卷上去，露出白皙的手臂。

“沒關系。”宋沅晃了晃手裏的蟹腿，“為了慶祝你們訂婚，我喝一小杯。”

路可盈從廚房裏拿出酒杯，給他倒了一小杯黃酒，頭頂橘黃色的光投進酒裏，那杯酒黃的就像下了毒。

宋沅低着頭抿了一小口，五官便擠到一塊兒，一邊在嘴邊扇着風一邊苦笑：“太辣了太辣了！”

聞述把剛剛撥出來的蟹肉放進宋沅的盤子裏，聲線緩和，“吃點東西壓一壓。”

宋沅用筷子夾起蟹肉，放進嘴裏含了一會兒，才口齒不清的說：“謝謝聞述哥。”

那一小杯黃酒很快見了底，宋沅臉頰泛紅，眼神也變得渙散起來，他又要讓路可盈倒酒，聞述沒說話，但卻用眼神表達了他的意見。路可盈不動，宋沅酒壯慫人膽，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去拿放在聞述手邊的酒瓶。

“別喝了。”聞述按着宋沅的手腕，不太滿意的看了他一眼。

宋沅可能真的是醉了，他的眼皮透着粉，略微上揚的眼梢半眯。

“聞述哥不讓喝，那我就不喝了。”見到宋沅放棄，聞述松開手，餘光處卻瞥見宋沅抿直的唇角，他細白的手腕一翻，眼看就要碰倒酒瓶。

聞述皺着眉，伸出手往前一擋，宋沅的手背撞到酒瓶，細長的玻璃瓶順着力度往右倒了下去。瓶蓋沒有完全蓋緊，透亮的黃色液體嘩的灑了出來，濺上聞述幹淨的襯衫。

“對對不起……聞述哥……”宋沅顯得有些慌亂，垂在身側的手不知所措的抓着褲邊，他像是吓到了，不自覺地抿了抿嘴。

聞述的臉上沒有太大的表情，他看了一眼滿是酒漬的襯衣，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宋沅。

“沒事。”聞述嘆了口氣，他放緩語氣，站起身往卧室走，“我去換衣服。”

路可盈也吓了一跳，她顧不上安撫宋沅，有些着急的拿紙巾擦着地板，可橙黃的液體很快滲進了地磚縫隙，怎麽擦也擦不掉。然後宋沅看見路可盈擡起頭，面無表情的看他。

等聞述出來，他已經換上了另一件襯衣，他把髒的衣服遞給路可盈。

“給我吧。”宋沅吸了吸鼻子，他顫巍巍的伸出手，有些可憐地看了聞述一眼，又飛快地移開視線：“我弄髒的，我來洗。”

聞述本來想拒絕，但宋沅看起來固執的吓人，他把拿着襯衣的手調轉方向，遞給宋沅。

“洗不幹淨也沒事。”聞述說，“我有很多件一樣的。”

接下來的飯局結束的很快，宋沅拿着那件髒了的襯衣魂不守舍，一門心思的要回去洗衣服。聞述看着頭疼，他把宋沅送到門口，想了想還是說：“記得叫代駕。”

“我知道的。”宋沅把襯衣抱在懷裏，他看了一眼站在後面的路可盈，露出一個笑容，“忘了祝聞述哥和可盈姐訂婚快樂。”

沒等路可盈回答，他轉身下了樓。

代駕已經在車旁等着了，宋沅把鑰匙扔給他，自己拉開車門。

“先生去哪兒？”

“臨景山莊。”

宋沅垂眼看着手裏的襯衣，他慢慢把襯衣攤開，蓋在自己身上。

臨景山莊是在黔城邊界處的別墅區，從聞述家開到那兒需要兩個多小時，還是在不堵車的情況下。所以當車在大門前停下的時候，宋沅已經睡了一覺了。

代駕走後，宋沅又把車鑰匙交給保安，讓他把車停在車庫。其實小區保安并不負責這項業務，但宋沅是這個樓盤的開發商，他理所應當享有特權。

宋沅拿着襯衣推開門，門沒鎖。

他開門走進去，穿過筆直的長廊，空蕩蕩的客廳裏，有一個人背對着他坐在地毯上。

他聞聲轉過頭，然後很輕地笑了一下，說：“回來了。”

那是一張和聞述極其相似的臉，細長的眼梢，骨節分明的鼻梁，還有嘴唇，都是一樣的。

只不過，聞述從來不會對他露出那樣的笑容，這是宋沅最不滿意的地方。

“把這個穿上。”宋沅把襯衣扔過去，然後擡手解開自己領口的扣子。男人脫掉上衣走過來，露出結實的腹部線條。

宋沅擡起手臂攀上男人的脖子，食指摩挲他的唇角，宋沅擡頭看他，過了一會兒，聲音很輕地對他說：“聞野，不要這麽笑。”

“這樣就不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