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懷疑

第二十二章 懷疑

醉閑記得蓮池朝東,而靠南面的那一道雲牆上藏的全是些書。原先不知取書的時候他也掃到了一眼,便學着不知的模樣往牆上揮了兩下,雲霧瞬間散開,露出裏面一排排整整齊齊的書籍。

打開雲牆後,他盯着一排排成千上萬的書一時間無處下手。八十八佛大忏悔文,鬼知道這小小的一篇文章會在哪裏,這跟大海撈針有什麽兩樣。

不知一進門就見醉閑瞪着他的書發呆,好像一個不爽就要将這些全燒了。他連忙走過去,溫聲問:“可是要找尋什麽?”

醉閑望了他一眼,求人是孫子,他卻偏偏大爺的很,将套在手上的一十八顆佛珠串成的戴珠扯下來扔回了不知的手上,道:“那個八十八佛大忏悔文是做什麽的?”

不知一默,将戴珠送回醉閑面前,“此物有益于施主治傷,既已送與施主,便是施主的。”

醉閑低頭,看着白瓷一般的修長手指上的上好的小葉紫檀雕刻的戴珠。想起曾經淨離所對他說的,緣長緣短,由一個債字定。他不想與不知有再多的交集,可他卻總是讓他越欠越多。

當初他困他于此,也算是消弭一點恩義,可如今,醉閑今天才發現這個和尚連他的自由都沒有限制過。他的結界外人不能進也出不去,可他将一直随身戴在身上的已經有了他的靈力的佛珠給他,這便等同于他的任何認主的東西我都可以用。這樣的情,醉閑自認還不了。因為還不了,所以他不想要,他不想與這和尚有任何的關系。這對于他們兩個都不是好事。

不知,你究竟為什麽要對我這樣好。這已經不是一句簡單的因果,又或者只是佛的善心可以解釋的了。

醉閑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不知所作所為他都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更琢磨過許多。就是太明白從頭至尾,這個佛竟是一直在幫他這個魔,在盡他所能的待他。這才讓醉閑更加對他惡語相向,不肯對他好言一句,讓他再靠近一步。

不知見醉閑就是不肯接,只好道:“這裏的書等你看一頁再睡一個時辰,怕是給你個十萬年你都看不完。貧僧絕無惡意,施主。”

醉閑詫異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他接過了佛珠,又套回了手上。不耐煩道:“好了好了,這樣行了吧。這東西難不成你還打了神識,我帶着他到了哪兒你都能找見不成。不然,為什麽一定要我帶着他。”

不知無言。他上前一步從層層疊疊的書中間不帶停頓的拿出一本遞給醉閑。醉閑接過來随手翻了翻,瞬間臉一黑,裏面密密麻麻鬼畫符似的玩意兒不是六界的通用文字,而是梵文。若不是淨離當初教過他兩個字他都還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麽個東西。

他原來看書就想睡,更別說這勞什子了。他沒好氣的道:“在那一頁。”

不知忍俊不禁,卻又硬生生忍這着,随手翻了兩下就指着其中的一頁道:“這裏。”

醉閑眯了眯眼,“哪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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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瘦長的手指劃過中間的那一段,“這裏開始。”

醉閑接過來看,結果第一個字就不認得了。他臉色一沉,別扭偏過頭,“第一個字是什麽意思?”

不知一笑,卻是轉過身,又從密密麻麻的書中挑下兩本較薄的遞給醉閑。醉閑不明所以的接過來,看了兩眼是六界的通用字。他還以為這和尚發善心了給他找了他看得懂的。

卻不想不知對他合十一禮,依舊是一慣溫潤好似春水的笑,“施主不若這樣,你且将這兩部經文抄錄,憑僧便将你手中文字盡數翻譯,如何?”

醉閑沉默了。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面前這個佛與曾經那個小和尚的身影重合了起來。明明容貌聲音并無一點相似的地方,可就是像。

不知以為醉閑不肯,嘆了口氣,又在兩部經書中取回了一本,“若覺的棘手,那便先這本吧。這本抄錄好貧僧便于你翻譯下來,另一本你若有時間大可再說。”

醉閑盯着煙雲缭繞的地面,忽然道:“我餓了。”

不知一怔。

醉閑一揮手将書全都扔在了雲床上,好像剛才根本沒說話一樣。但當不知解開纏在手上的繃帶的時候他一把按住。

不知手下一頓,擡眼之間醉閑已經湊了過來。在不知還來不及驚訝的時候他已經将手搭在了不知的肩膀上。

在不知驚訝的時候一口咬住不知的脖子。不知只是呆了呆,而後微微側過頭,也就由着醉閑了。而醉閑咬着不知的脖子,手卻快速的順着不知的衣襟伸了衣裳裏。在冰涼的手指觸摸到溫熱的皮膚的那一刻,不知便知不好,一閉眼。

醉閑仔細的摸過不知肩頭的每一寸地方,卻依舊是光滑一片。

不知待他找的差不多了才開口道:“施主,可放心了?”

醉閑放開了唇,吞咽下不知傷口外的鮮血。他垂着眼低聲問他,“這些天我沒有喝你的血,為什麽都不覺得餓呢?且既然我沒咬你,那麽你手上的傷怎麽還沒好啊?”

溫熱的氣息徐徐噴在不知的耳邊,不知一僵,而醉閑本也不過是粉飾太平,将剛剛那一遭遮掩過去。他推開一步,閉上了眼睛。面色平靜,他道:“禪師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吧,這世上有什麽術法是可以遮蓋另一個人打下的神識烙印的麽?

我剛剛呢,想起來若是一個人比另一個人的修為要高,那麽确實那個人就無法憑借烙印而找到另一個人了。可是我想不通,就算無法憑神識找到,只要那個人魂魄還在不論到那一個軀殼,傷痕總是在的。禪師,你曉得有什麽術法能将傷痕抹滅麽?”

不知撇開眼,低聲道:“貧僧不曉得。”

醉閑點了點頭,不再言語。他轉過身去坐在雲床上,又凝了雲為桌霧為紙,再折楊柳枝為筆。準備抄寫佛經。

只是還未落筆,他又擡起頭,對着還站在書架邊擡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麽的不知,道:“對了禪師,我沒墨。”

不知聞言,回過神來。他從袖中取出硯臺墨條,醉閑一挑下巴,道:“再幫我磨開。”

不知依言照做,他磨到一半時,醉閑突然問他:“為什麽要我抄經?”

不知停頓了一會兒,動了動唇,又沒了聲息。

醉閑見他這樣,笑了,“就算我找出了你與他一千個一萬個相似的地方我也知道你不是他,為什麽不回答呢?這樣豈不更讓人覺得你是心虛麽?”

不知心中複雜,有那麽一刻他在想為何不告訴他?但在那一刻之後,他便知道不能。他不希望醉閑一直将自己困在過去裏,也不能讓他們的糾葛再起。只是這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就能不發生的,也不是你阻止就能成功的。這世上總有那麽一個人,你對他毫無辦法。

不知依舊沉默。醉閑也不再問,他只是冷笑一身,突然推開不知。然後一句話也不搭理,便埋頭寫自己的去了。

不知曉得這魔的喜怒無常,放下墨條也就随他去了。

只是之後的日子越發難熬起來,醉閑的冷嘲熱諷成了家常便飯不說,有時候總是突然發難,令人猝不及防。

邊說今日,醉閑靠在楊柳邊抄着經文,也不知道哪一根筋沒搭對,驀然就對池中的白蓮花下手。還好不知看見截住了,不知問他,“施主,這是做什麽?”

醉閑拍開不知的手,慵懶的那手支着下巴,“沒看到啊。我覺得那花好看,要摘下來不行啊。”

不知解釋道:“這些蓮花皆是凡塵中人,動不得。”

醉閑頗有些蠻橫無理,“我若偏要,你待如何?”

不知實在不是個一個會撒謊的人,他一面不希望醉閑将他認出,一面又不想醉閑失望。不論是他的任何要求,他總是想盡力達成。這便讓他自己陷入到了一個更加尴尬的境地。若是面對他人,不知大可以虛虛實實的過去。但對于醉閑,他卻不能。

當下,他只能無奈的沉思良久。

醉閑逼迫着不知,看他無可奈何左右為難的模樣,是當真覺得同淨離一模一樣。他的心中總是燃着一朵小小的火苗,不肯熄滅。他要逼他,逼到他肯說為止,又或者自己确定他是或不是為止。他覺得,面前這個和尚他就淨離,不管有多少的不合常理,理智是怎樣的告訴他這不可能。他還是覺得這就是淨離。

若不知不是那個小和尚,醉閑也不願與他瓜葛日深,可若他就是呢?那麽,他巴不得他們之間不論愛恨虧欠都再深一些,越深越好,最好是一筆糊塗賬。這樣,那個小和尚就理不清了。

他現在沒有時間去想十萬多年的歲月,他要怎樣在這和尚身上找回來。也沒有功夫去思考如何才能将這小和尚一直綁在自己身邊。更不想去想若是這不知當真不知淨離他該怎麽辦。他唯一想的,就是撕開他的假面,要他正視自己。要他親口告訴他,他就是淨離!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很喜歡那種感覺,就是不管過去多久不管是否你還是你,就算轉世輪回我也依舊能認出你的那一種感覺。就像是《琅琊榜》中的霓凰郡主對梅長蘇說的“女人的直覺就是這樣奇怪,越是不像就越是懷疑。”好像是這樣說的【捂臉】,雖然我們醉閑不是妹子,但是他對他家小和尚愛得深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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