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執迷不悟

第三十四章 執迷不悟

醉閑想,他這一輩子該是徹底舍不下那個佛了。他想那一天他就算魂飛魄散了也一定會記得清清楚楚。他想,和尚,你不是說了你不是我該找的那個人,那麽你說的那番話又給誰聽,你自己麽?

你真是......我自欺欺人,你卻也不差。一面不肯承認,不肯越雷池一步,一面又是這樣......

那一天,那一日的黃昏,醉閑他想他最終是放下了淨離卻又在心上重新挂上了一個名字,放進了一個人,就在轉瞬之間,他甚至自己還做不得主。那個和尚就帶着不可拒絕的姿态活進了他的心上。不容躲避不容辯駁不容......刻意忽略。

佛界的人來了。但時間是在意料之外,來的人也非他們所考慮。他們沒有想到一界之主佛祖如來會親身臨至。哦不,是醉閑沒有想到,而不知大概是已經準備好了。

如來親至,并十八羅漢南海觀音在前攔住了去路。魔界的後門不過約莫一個時辰的路程,他們已經走了兩日多,一路上盡是些天界的什麽真君鬼界的鬼兵還有魔界的那些叛将。雖說蟻多咬死象,是有那麽點狼狽。如果是醉閑一個人,大概是少不了添點紅的。但有不知在,他們便輕松了許多,是耗費了不少時間,但到底沒受多大傷。

他們也明白真正難的還在後面,此時見到了人,雖然棘手,但是終于塵埃落定了。

一開始出現在眼前的只是十八羅漢與南海觀音,以南海觀音為首。不知一與觀音交上手又一把将醉閑推出了包圍圈。而十八羅漢的目标似乎也僅僅在不知身上,沒有多給醉閑一道目光。十九個人都是一語不發直沖不知。

醉閑一蹙眉。若是往常這十九個不知理應不懼。只是現在他為了醉閑不知打耗費多少修為,又連番争鬥,醉閑連他的法力有沒有回複五六成都不知道。他坐在山頭一個小小的土坡腳。手一翻祭出冥鴻,不知餘光掃到,開口的卻是一句:“當心!”

醉閑接劍反手一擋,“當當當”三枚羽箭全數打在劍刃上。

觀音與不知對上一掌,低聲道:“好友,萬物皆是虛幻,你如何便沉迷呢?”

不知勾唇,清俊溫雅,一招逼開觀音,“好友,既萬物皆空,那沉迷如何不空呢?”

觀音眉峰微蹙,低嘆了一口氣。“好友,入執了。”

降龍羅漢腳踏金龍氣勢洶洶,伏虎羅漢一拍巨虎,巨虎長大了獸口直撲不知首級。

不知單手合十,腳踏迷蹤,依舊是簡簡單單幾步的變換避開了降龍,在單手一拉扣住了巨虎的鼻子腰一彎,看似只是輕輕的一壓,卻一下将巨口拍在了地上,合上了那一口猙獰的白牙。

不遠處醉閑手化魔氣,濃重的黑霧卻有着閃電的速度一下沖到了濃密的樹林中。隐藏在暗處的魔軍立刻退開,幾個速度慢的一下被拉到了醉閑的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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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濃霧密不透風的包裹着一個個鼓包,依稀可以看出裏頭不停掙紮的人影。醉閑嗤笑一聲,拖着嗓子明明漫不經心卻讓聽到的人皆不寒而栗。

“反骨頭麽,本尊就幫你們掰回來好了。”

“卡拉卡拉。”

躲過黑霧的魔軍堪堪站定,便聽見幾聲清脆了的——碎骨之聲。

不知正與幾個羅漢纏戰在一起,騰挪之間轉身一望,之間十幾具癱軟似泥的人形從黑霧中滑了下來。竟是全身的骨頭都被捏斷了,卻沒有一個沒了聲息。全都還活着。

那一瞬間魔君中人無不遍體生寒,而不知眼中不忍一閃而逝,更多的卻是輕嘆。心知醉閑着番作為怕是為了他。

魔軍已經暴露了位置,沒有被抓住的也差不多全都暴露在了醉閑的眼前。醉閑似笑非笑的掃了他們一眼,“是誰給你們這個膽子,在本尊面前耍威風的?”

跳出來的大多是些修為不足的,真正厲害的還躲在暗處。為首的翼魔眯着眼睛,雙手搭在弓箭上,瞄準了醉閑。

而醉閑随手見冥鴻駐在地上,打量了僵在自己面前的各類魔族,又賞了一眼癱軟在地上□□的魔。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笑,慢悠悠的道:“看來是本尊幾日不在,心野了。骨頭反了,還能折回來,這心野了,看來本尊也只能為你們把心,摘了吧。”

暗紅的眸中盛着淺淡的笑意,懶懶的瞥了一眼間,煞氣湧動。

離醉閑最近的力魔,膝蓋一軟冷汗淋漓的跪倒在醉閑面前,大聲喊道:“君帥,君帥饒命啊。”

醉閑司戰,在魔族中一向積威甚巨,再加他喜怒無常脾性不定,下手又不留餘地,這些魔族面對他是本就深藏懼意。此刻在被他威壓所攝,立時跪到一大片。

恰是此時,一支利劍破空而來,直至醉閑喉嚨。不過一息時間,醉閑雖早之有漏網之魚,還是差些躲避不及。是弓箭好手。

醉閑連忙彎腰後撤,躲過了奪命一箭。下一刻鋪天蓋地的羽箭密密麻麻封鎖了醉閑所有的退路。

不知一手化無數金蓮纏住了降龍伏虎,一手抵擋住觀音術法,一腳逼開怒吼而來的巨龍後借力飛身翻轉間,擺脫了糾纏。他們各自留手,一時間相持不下。

而另一頭,魔族卻是各自搏命,毫不留情。

為首的翼魔大聲喊道:“什麽左首大人,他此刻也不過是個斷了腳的殘廢而已,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醉閑面對漫天劍雨目光一寒。手握冥鴻翻轉之間一躍而起,他擅劍,卻很少真的用劍來禦敵,因為他是将軍,他從來不是同一個人争勝負,而是他一個人同一群人去奪生死。

而此時,冥鴻在他手中宛若一體,寒光凜冽下上翻飛好似舞蹈。醉閑赤腳而立,腳下兩□□步之間,手腕若無骨轉動,不過幾息時間第一波劍雨已經全數被他擋下。他站在一地利箭中間,冷笑一聲,一步一步貓遛老鼠似的繞過一地箭矢。

“腦子這種東西千萬別說自己有,這侮辱了多少帶着腦袋的人呀,啊。”綿綿沙啞的聲音,幾分柔媚撩人。雪白勻稱的小腿在行動之間映襯着純粹的黑燎原的火,輕笑的人将魔族魅魔之色發揮到極致。

可惜那渾身纏繞的戾煞之氣,那屍山血海中創出的殺伐氣息,讓他一身天生的豔媚化成淩厲的寒意與恐懼,深深的鑽進骨頭縫裏。

翼魔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居然是裝的。他一早就知道了,故意布局引他們出來的。翼魔慌了,那一直強壓在心底的恐懼沖破了防線。如果,如果她手上不能行動是假的,那麽是不是他修為也沒有絲毫的損傷,全是,全是布好的局。為的,就是将他們一網打盡。他這是......自投羅網了。

醉閑劍尖指地,居然一步一步往森林中最中心的包圍圈裏走去。

不知後滑一步,眼中擔憂一閃而過。“得罪了。”他突然雙手推開運足佛力過處震退了面前的幾個羅漢,觀音一愣。不知手運卍字決一掌又拍散了左邊的幾個羅漢的陣法排布,幾個羅漢立時齊齊嘔出一口血來。

天色已漸漸要暗了下來。

不知立即一躍而起要出包圍,觀音同樣雙手運卍字決便擋,不知薄唇緊抿一語不發的在半空中揮袖灑出一百零八顆佛珠。觀音以為是與他對招,卻見一百零八顆佛珠轟然炸開。

醉閑一道魔氣化為鎖鏈,将跪着的魔族捆了個結實。

翼魔知道他們反叛之舉,或許下頭的小魔投降了可以報名,但醉閑絕對不會留下自己。而他若要逃,絕對躲不過醉閑的。此刻,他只能賭,賭醉閑是在死撐,賭醉閑重傷未愈,賭他可以殺了他!

翼魔重新搭箭上弓。

觀音手掌不及,怔愣看着被自己一掌擊中肩頭的不知。不知順着一掌之力一舉躍出了包圍,略淡的眼眸中盡是些觀音望不清明的情緒。而他再想阻攔已經來之不及。

不知悶咳一聲,壓下喉嚨中湧出的鮮血直向醉閑而去。醉閑感到那邊的動靜,回首間便被不知拉着了手,“走。”

“好。”醉閑下意識的抛出冥鴻答應。不知立刻摟住醉閑躍上冥鴻。

“不知。”

此時一個溫厚的聲音止住了不知的動作。

擡首望去萬千金光自雲霄緩緩落下,端坐蓮花的佛一手結無畏印,一手合十在胸前。他目光溫和,開口更如同一個好友閑談,他問:“不知,這,愛恨為癡,緣來緣去皆是虛妄。你如何解?”

不知沉默。醉閑望他一眼,收了劍,兩人落到地上。醉閑勾唇一笑,開口道:“如來,這麽淺顯的道理我都回答的出來。你這是自己什麽亂七八糟的佛法說多了老年癡呆,還是嫌棄自己再那個高高的位子上帶着太無聊了,借此說明你根本沒那個智慧坐一界之主的位子?”

觀音與十八羅漢站到如來身後,齊齊皺眉,伏虎羅漢那個急脾氣當下就要開口了。卻聽如來笑了一聲,依舊是溫溫厚厚的問:“那施主如何做解?”

醉閑心口一痛,卻還滿不在乎的笑道:“于你們佛界來說愛恨如朝露雷電,朝露易幹,閃電瞬逝。這世間種種,什麽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晦,五陰熾,求不得,皆不過是一場虛幻一場夢。什麽緣分什麽情愛都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這人六界中癡男怨女還少麽,負心漢二嫁女不多麽。時間一過,轉眼成空罷了。這緣來緣去不過随心一句話,而心這種東西是最善變的了。

你們佛家說的,一切皆是虛幻。什麽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說由愛生恨,由愛生嗔,世間一切不過心念一動,若是念頭沒了,便沒有什麽在眼前了。是也不是啊,佛祖?”

他嗤笑一聲,擡眼間,眸中諷刺。

如來雙手合十,微笑着,“不想左首對我佛門佛法亦有了解,于佛經而言,答的對極了。”

“錯了。”此時不知突然開口,聲音喑啞艱澀。

他亦雙手合十,直面如來,後又緩緩彎腰一禮,一字一頓道:“緣來緣去是為......舍不得,而愛恨......是為,看不破。”

那句話一入耳的那一刻,醉閑漫不經心的笑容僵在了唇邊,不豔麗不妩媚也不盛氣淩人,只是無端端的凄涼而迷茫。

他愣愣的朝着僧袍勝雪的和尚看去。那個和尚面色慘白,薄唇緊抿失了血色,可一雙琉璃似的眼睛卻甚是明亮。

“不知,如左首所言,人間種種不過心念作祟。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苦,于是體會世間諸般苦痛。不知你身負天下之責,如何就看不破呢?”如來淡淡問道。

“不知惟願,執迷,不悟。”不知忽而笑了,唇邊柔和似三月拂過枝頭綠了衰草的風。他閉上了眼,屈身再一禮。

因為舍不得,所以看不破。

因為舍不得,所以,執迷,不悟……

他說他惟願意,執迷,不悟......

如來低嘆:“何必。”

不知沉默了片刻,低聲道:“此間事了,不知願往三千相鏡。參不透,則不得出。懇請我佛,成全。”

作者有話要說:

武打戲什麽的,不好演啊【撲街,死完細胞的介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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