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願陌路相見不識

第四十二章 願陌路相見不識

不知的手停在了醉閑的腳踝上,可下一刻他又恍若未聞一般輕輕握住,細細摩挲。

醉閑仰頭粗喘,他是腿腳不便,卻非是經絡壞死。反而正因不便行走,腿上感覺越發敏銳。

不知已将那魔頭兩條修長勻稱的腿架在了自己腰上。便是被這個人占了便宜去醉閑也是毫不在意,若是以前怕是要歡喜得很,自得自己才是得了好的人。但此刻便宜是随便占,着最後一路他卻絕不能任由他去。

到底,他不想,毀了他。

你說你舍不得,此刻卻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在你自己都不清醒的時候,毀了那個遺世出塵淨世而離的不知和尚。

不知的手還握在醉閑的足上,那魔頭卻已是喘出了一口氣。他一手被握住,另一手雖套這佛珠,但行動還自如。當即勾住不知的脖子,湊頭吻過去,他想要的不知少有不允的時候,除卻那些底線大義,他總是願意答應的,便是底線不知也不曉得為懷裏的魔頭退了多少次。這一回,便讓他,為他退一次吧。以後,我們就真的兩清了。

只是點點如雨絲般的啄吻,一觸及分,分過不寸許又低頭吻上,溫柔而缱绻。醉閑稱這間隙,在唇齒間斷斷續續的說着:“你說,佛能救人......嗯......我原是不信的,你卻總言,佛在人心。現在我估摸這是明白了,佛救不了人,但人心卻可自救。”

便是入了魔,神志不清明,這和尚對着魔頭也是極溫和的。總是願意給予這魔頭最好的自由,可如今他這般說着他卻眉峰一蹙,紅眸中閃過一抹哀意。忽的堵住醉閑的嘴唇深深穩住,口舌糾纏間,手下突然急切了起來。

醉閑一驚,奈何腿腳不方便不說,手還被扣住了一只。他空着的手一把捉住了不知放肆的手掌,另一只手雖不方便不知一時不察之下竟也被醉閑靈巧的手上功夫掙脫開來。

便是再給左首大人一個腦子,在一個時辰前他也是萬萬沒有料到有一日他這功夫竟會拿來在床上鬥開的。醉閑一脫開手便是一個擒拿放手拉開不知。

“......呵......和尚,你不是攻于名利之輩,怕是對自身修為也沒有甚麽執念。十萬多年前我初見你,是何等玲珑透徹,望斷紅塵世人心。結果紅塵一遭,你原想的怕是願修為再進一步,不料為我不進反退。

你本見世道混亂,山河四碎,百姓流離失所,所望之處一派荒涼,竟是血流成河,人命如蝼蟻。你一心濟世救人,知曉便該放下我,你方能成大道,救人于活命,安百世之太平。你也已經放下了.......”醉閑越說着,反而他自己越漸明白,他說,不知便聽,雙目沉沉的望着他。

“沒有。”不知突然打斷,複又吻上他,在醉閑被一眼驚詫的時候,突然送進一指。

“和尚,你瘋了。”醉閑吃痛,他這輩子受的傷實在是不少,并非不怕痛,只是能忍得疼而已。然而不知這一動卻讓他一時無法做反應,叫出了聲來。

這下可好醉閑不得不動起手來,哪裏想他兩只手竟與不知一只手鬥的不相上下。醉閑劈掌不知便擋,醉閑被逼急了五指成爪真要見血他卻是不多不必單手穿花一般硬是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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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醉閑猛的咬住唇,眼中已見水色。手下卻是愈發毫不留情,卻是第一次明确的見識到了這和尚以往是怎麽樣的手下留情,今日這一身硬功全用在他身上了。

佛祖拈花一笑,本禪意十足。不想不知一用出來,醉閑實在忍不得一手掐住了不知的脖子,不知竟趁此機會單手一攏将醉閑的兩只手腕都握在了手裏,高高舉過醉閑的頭頂,壓在床頭上。

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那難以啓齒,醉閑紅了眼角。他是想助他脫離魔障,不想傷他自然也想不出掏出冥鴻來。可他也是一時大意,說句好的是藝高人膽大,若不好那就是一句不自量力。不知看着雖瘦,但脫下衣裳來絕對比他結實,更別說與佛家比硬功夫了,這不自己打臉麽。也是不知常日裏的模樣太過深入人心,太能騙人,醉閑也不曉得不知的近身功夫這般好。

兩只手都被不知緊緊的束縛住掙脫不開,不知順勢壓下來吻上醉閑的肩頭,手下又是進了一指。緩緩的刺入,清淺的親吻,當真是耳鬓厮磨,鴛鴦交頸。

“......唔......和尚!”

醉閑掙紮起來,他大口喘着氣,“我不與你說什麽大道理,我只問你,既然已經做了選擇還扭捏什麽。做現在這副樣子你給誰看!”

不知親了親他的眼睛,“你,莫惱。”

醉閑心下一酸,口中卻是冷硬道:“那你這樣做我便不惱怒了嗎?和尚,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場景你還看不夠麽?為了一個魔頭,你睜開眼睛去看一看,你閉上眼睛去想一想,生靈滅絕佛界覆滅是個什麽場景,你要濟世你要救人,可你有多厲害!抵得過天道嗎?就算你再厲害,你能以一人之力助人間與佛界渡過大劫嗎?

你也別将我當傻子,你既然已經知道大劫之事就絕不會袖手不管。若單論現在修為我們自然可以自保逍遙在外。可是,和尚,你扪心自問......唔嗯......”

不知深深的将手指埋進去,眼中紅光突然大勝。醉閑渾身顫抖着,面頰浮出兩抹胭脂色,也确是動了情念。但是愈是心動,他口中愈發淩厲起來,“你......哼......心虛了,便是......便是成了這一場雲雨,不知,你敢說清醒之後你會選我。自欺欺人罷了!會放下天下性命不管的和尚,絕不是我認得喜歡的那個小和尚.......嗯唔......”

不知的手沒有停,反而刺的更深。醉閑手指不由蜷曲。他眯着眼睛緊緊的盯着不知,不知也望着他。

醉閑突然嘆了口氣,啞聲問他:“小和尚,屍山血海,血流......嗯.......成河,六界崩毀遭臨大難,你不管了?那些慘叫聲......唔.......悲鳴聲你聽見了麽?你聽聽還有小小的孩子無措的呆坐在渾身是血的屍體邊在哭呢?”

不知的手停住了。

醉閑喘息着,緩緩抽出了自己的手,捧住不知的臉,目光深深的似乎已經望進了那混沌不知深淺的眸底。

“你去看看,多少人死在災難之中,他們血肉模糊,他們掙紮絕望,他求着,有沒有人在這絕望中拉他們一把,救救他們。”

不知紅眸一顫,紅的近乎滴血的顏色恍惚暗淡。醉閑的手緩緩下滑,環抱住不知的脊背,而不知還是怔怔的望着他。

“願,天下靖平。和尚,你的天下,你不要了嗎?”說着,醉閑的手中忽然按在不知的背上,磅礴的靈力猛然沖進不知的身體。

“天下靖平,和尚,你不要了嗎!”

“噗。”不知倏然偏過頭,噴出一口血來,醉閑偏開了頭,還是不免被溫熱的血沾到脖子與肩膀。

“咳咳咳......”不知捂住自己的唇,不停的咳嗽,好似要将心肝脾肺全都咳出來。鮮血不停的自他的指縫間溢出來,沒一會兒就染紅了那只細白瓷般的手。

自然他的另一只手也滑出了醉閑的身體。醉閑覺得松了一口氣,可他呆呆的看着床幔,耳邊盡是不知壓抑的咳嗽聲,恍惚見又覺得凄慘。

他們兩個,還真是凄凄慘慘。他自嘲的想着,便不由笑出了聲,不知的咳嗽聲堪堪止住,他便不可抑止的笑出聲來。

只是低低的一聲笑,卻在突然寂靜下來的房中格外清晰,而,蒼涼。

“和尚,腦子回來了,就先放開我吧。”醉閑的聲音喑啞,卻不見窘迫,只是在冷靜的說着事實。

不知渾身一顫,手一揮便是一件潔白無瑕的僧袍罩在在醉閑的身上。兩人此刻可是真真正正的“坦陳相見”。他一手擦去手上血跡,一手将醉閑包裹好,聲音嘶啞的當真聽不出是個人聲了,“抱歉。”

醉閑笑了,“我以為你會說謝謝。”

不知不語,他只是放開醉閑,然後背對着醉閑低下頭撈起床下四散的衣裳。

醉閑慢條斯理的收拾自己,取出衣裳套在身上,不知雖然将衣裳撈回來,卻也不是拿回來穿的。不過是順勢背對着醉閑,非禮勿視罷了。雖說,方才他已經看了個幹淨。醉閑在穿衣裳,不知也整理自己。

然而等不知已經打點妥當,醉閑還在與自己的腰繩鬥智鬥勇。行動不便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一不小心拿錯了衣裳!

那個腰繩他系不工整,卻又不想再脫了換身衣服,不耐煩了就随手打了結。

這是不知看過來,突然伸出手接過了他手中黑紅交錯的腰繩。醉閑愣了愣,還是撇開眼,放手給了不知。

不知垂着眼眸,目光落在亂七八糟的繩結上,指尖微動先給解了出來,再幾下穿梭便打出了一個漂亮的結扣。

醉閑甚至不用看,便曉得那和尚的眼神一定是沉靜而......溫柔。

他緊抿了唇,看不知打好了繩子,便挪動身子下床。揮手将輪椅擺出來後,他才想起還沒穿鞋,又拿出襪子套上。奈何,他現在也是個半殘,套個襪子就半天,鞋子還落在床底下,東一只西一只的看着就煩。

不知十分了解他,體貼的下床撿回鞋子,并且在床邊蹲下,幫醉閑将鞋子穿好。醉閑沉默的看着他,他一擡頭對上醉閑的眼睛,不過片刻兩人皆轉開眼。不知抱着醉閑在輪椅上坐好,醉閑将手中被不知胡亂纏上的佛珠接下來換給不知。

相對無言,兩相尴尬,說的便是他們了。

不知眼尖看到醉閑手腕上的淤青,醉閑自己卻毫不在乎,轉身便要走,可眼眸一掃間又停住了。

不知見醉閑回轉過來,伸手從那堆衣裳裏找出一塊令牌來。暗紅色的令牌,一面是火焰花紋,一面刻了一個“左”字,是他當初給了不知的令牌。

便是不知自己見了這面令牌也是渾身一震。醉閑望了他一眼,目光複雜,或許是他沒有想到當初随手贈下之物,他卻收在懷裏。似乎以前不會動用,以後也不會以此讓他難做。那麽還留下做什麽呢?妄添傷情麽?終究不是什麽有益他修行的東西,送佛他送到西了。

他将令牌收到袖中,不知不由要攔。卻聽那魔頭道:“既然是一刀兩斷,這東西還是還我吧。你我之間,再不相欠,日後見了,便也當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吧。我放過你。”

不知木然的站在原地,望着灼然的大火漸漸消失在他的眼底。絕然的離開,不會回頭,也不再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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