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我被他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下床随手拿起外袍披上,疾步走到門口,腳在踏出門檻前遲疑了一下。遲疑的這小會功夫聽到月綢訝異的喊了我一聲,但聲音在看到我身後的二王爺時迅速變弱,喏喏的朝他一福。
三人皆在門外,只是看起來頗有趣。月綢與池臨自不必說,好整以暇的站着,看起來沒受到責罰。倒是季洌,頭頂着盤子雙膝跪地,盤子上端正放着一個小香爐,正源源散發着白色的煙霧。
我不合時宜的扯了嘴角,對季洌道:“這麽大禮,使不得。”
他苦不堪言的擡了眼神,我猜要不是二王爺在這,他肯定會給我幾個白眼,可惜他不能。
他一個劈柴的雜役無端跪在我門口,顯然是在受罰。但我想不通了,他這是做錯什麽被罰?
先開口的還是二王爺,冰冷冷的對季洌道,“行了,起來。”
季洌謝過二王爺,月綢忙接過盤子,靜靜立在旁邊。
季洌拍拍膝蓋上的土,還有閑暇對月綢笑一下,“別擔心,跪不到一時辰對習武之人不算什麽。”
月綢不敢答話,單看她的表情有些愧色。
“外面風大,別受涼了,進去吧。”二王爺又道,這回是對我說。
我點頭,想叫他們幾個進來問問大清早的怎麽被折騰成這樣,沒想到二王爺一個眼神吓退了月綢。
“拿下去。”
“是。”月綢急張拘諸的緊了緊手,端着盤子和小香爐腳步匆忙離去。風吹不到我這,聞不到香爐釋放的味道。
他們打什麽啞謎?
說着我聽不懂的話,難道月綢手裏的小香爐有什麽玄機?
我瞧就是個常見的博山香爐,爐體镂空呈山形,雕滿飛禽走獸。顏色樣式與我屋裏的一般無二,就連冒出的輕煙也不會特別到打幾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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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爺沒松口,池臨和季洌誰也不敢忤逆他進屋。池臨不必說,認定了的事十匹馬都拉不走他,執意要在門外侯着。季洌站在門口也是自讨沒趣,回去砍柴了。
二王爺沒待多久,前腳剛回屋,老王随後求見,說是長公主又來了。二王爺對他這個皇姐可謂百依百順,讓我好生休養,匆匆前去接見她。
他和老王一走,我趕緊叫來季洌。季洌進屋頭還不時回頭,大惑不解的自語,“犟脾氣,門外有什麽好站的?”
“你說誰?”
“池臨啊,我問他怎麽不進去,他一聲不吭。拉他推他,跟塊石頭似的不動。”
“他或許在等月綢。”盡管知道這個理由不大可能,季洌還是信了幾分。我問他早上是怎麽回事,季洌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月綢拿了個香爐來,在門外遇到王爺,王爺一聞到香爐的味道立刻大怒,說你大病未愈,經手的東西都要仔細檢查,更不要說這種香氣濃郁的熏香,有害無利。王爺對你真真極好,我從來沒見過他為誰上過心。”
最後那句話自然被我忽視,“後來怎麽了?”
“嘶……”他有點尴尬,抱臂說,“我過去多嘴說了句話,王爺就罰我頂着香爐思過了。”
“有趣,你說了什麽愚蠢的話惹怒了王爺。”
他老樣子,說話大大咧咧,“先聲明,王爺本來就在生氣,這時候任何一個人過去都會被遷怒,我、池臨、甚至王管家,絕對不是因為我不會挑時機說話。”
“你要這麽想也可以,畢竟我幹涉不了你的想法。”
他狠狠瞪我,“你說你這人,身體弱,嘴巴毒,除了臉長得好看有哪裏好?”緊接着嘟囔道:“為什麽池臨非得留在這裏伺候你,伺候人是女人的活,男子漢有更重要的使命。難得我盛情邀他加入王爺的親衛隊,還對我不理不睬的真頑固。”
“是啊,誰知道呢,大約池臨也舍不得我這張臉吧。”
我說着惡劣的頑笑,沒讓季洌笑出來,他反而沉默了,收斂了表情。我心想他該不會真的這麽想吧,任誰聽了都不會把這種話當真。
門口談話聲驟起,原來月綢回來了,等到說話聲減弱,季洌才如夢初醒,“差點忘了今日的柴還沒劈完,被王管家知道了還不得說我一通。”
他和月綢在門口碰見,各自說了一兩句話,月綢兩手空空進屋,一看到我立馬嗔怪道,“公子起身也不穿多點衣服。”
我低下頭看自己,不少啊,一件薄裏衣,剛才披的外袍還松垮垮的垂着。這種節氣別人還嫌熱。
她絮絮叨叨的說,“公子得了風寒,衣服自然要多添,哪能和尋常人比較。”
不容反駁的拿了件绛紫長衣,寬大的袖口和領口同一個花紋,她又将我披散的長發一絲不茍的梳好,用公子哥們喜歡的束發扣束起,這才心滿意足。“這個顏色果然很适合公子穿,公子你看,是不是風度翩翩。”
鏡中人人模狗樣的盯着我,我笑他跟着笑,我皺眉他眉頭蹙成一團。這麽看鏡中人确實如大好青年,持一柄折扇,光顧青樓,眼神不怎麽犀利的老鸨估計只當我是某府敗家的青年郎,出來尋花問柳,游戲人間。
我很中意這副打扮,能少幾分病态。乍一看精神抖擻,是這個年紀的人應該有的狀态。
“月綢。”
“公子你說。”月綢攏好發飾,語氣歡快。
“我都順從你坐這裏許久,該換你說給我聽了吧。”
她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公子是想聽方才的事吧,真是瞞不過公子,池臨說的沒錯,公子就是愛瞎操勞。”
那個池臨還會這麽說我?我仿佛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
“瞎操勞的是你。”我雙指并攏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快說。”
月綢哎呦一聲,揉揉額頭道,“好吧好吧我說,可是公子不是才問了季洌嗎?”
我問她,“你怎麽知道?”
她機靈道:“季洌才從公子屋裏出去,公子若不是和他說這事,難不成還看他耍拳不成?”
“季洌拳耍的怎樣我沒見過,不過要是你叫他耍幾拳來看看,我想他斷然不會拒絕。”
她坦然道:“公子想多了。”
我自讨沒趣。
月綢問我,“季洌是怎麽和公子說的?”
我從銅鏡裏看了她一眼,“怎麽?想給季洌留面子?”
她目光躲閃,顯然被我猜中心思。
“月綢啊,男人你可不能對他太好,你一旦對他好,他就容易得意忘形……”
“公子!”她打斷我的話,“好了,我全都說給你聽。”
我甚滿意。
“早上來之時,我想起公子屋裏的香料沒有了,便端了新的過來,王爺卻說這香料不适宜公子養病,月綢被訓斥了幾句實屬應該,是我疏忽了,拿香爐來的時候沒有想那麽多,王爺說的沒錯,不罰月綢不長記性,不過季洌卻執意替我頂罪。王爺當時冷飕飕的看了季洌一眼,說:既然如此,你便替她受罰吧。季洌真是個好人,二話不說就把盤子搶了過去,于是,事情就是公子看到的那樣了。”
聽月綢一番話,似乎找不到漏洞。
一切發展合情合理。
我道,“屋裏的香料一直是你經手,你選的多為清雅恬淡的香料,我的病總不至于連香料都聞不得吧?”
“公子……那香料味道十分馥郁,想來也是這個原因……”月綢咬了咬下唇,說不下去了。
我直覺有事。
果然她說,“早上我不小心起晚了,香爐和裏面的香料是畫眉準備的,我一時着急,就……就直接拿了走了。”
我嘆了一口氣,月綢昨天守了我大半夜,這事說起來怪不了她,也怪不了畫眉。
畫眉始終不是我房內的丫鬟,不比月綢了解何時應該添香,何處應該放上一枝應節的花。她知道的還不如月綢的一二,這樣惹人垂憐的小姑娘做錯事是該值得被原諒的。
一個香爐而已并不是什麽大事,我對月綢道,“不知者不罪,畫眉也是好心。你回去安慰下她,讓她別往心裏去。”
“我知道了,公子。”月綢朗聲道。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就是孩子心性,前一刻愁雲滿面,下一秒陰雲散開,轉眼就忘了不愉快的事。
那幾天喝着難以下咽的藥,我懷疑葉神醫故意加了發苦的藥根,借機報複一下我。他說我不懂惜命,他好不容易從閻王殿裏把我勾回來,我還一門心思往裏跳。
天大的冤枉啊!
葉神醫才是閻羅王,他的藥苦得能活活要了人半條命。
韓世琤真的沒再來。
直到我喝完葉神醫開的藥,二王爺一改常态,從以前的愛理不理到時不時的盯着我看,那微微怔忡的眼神分明在出神。
而且他最近特別喜歡往無人居跑,老王一天往返了好幾次。王爺府上下都傳,王爺最近寵愛僻靜院子裏的男寵,那男寵一夜飛上枝頭當鳳凰。
隔了半天再聽說,王爺專寵一人,其他院子裏的公子們可愁壞了心,斷斷續續的琴音從各大院子裏飄出來,铮铮锵锵盡訴哀愁怨念,每天翹首以盼,脖子都盼長了。
我撐着下巴看着老王進進出出,每天只有一個想法——如何把二王爺弄到床上去。
把在南風館慣用的方法用遍,就差對他掏心掏肺了,二王爺舉着本三國志端足了王爺架子,不為所動。
一個男人,特別是一個斷袖,在面對倒貼上去的白肉竟然能正襟危坐。
我給他六個字。
裝什麽正經人。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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