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本宮也沒有想到,你會為了他做到這種地步,你知道你這麽做會失去什麽嗎?”

“本王有分寸,不用皇姐你自作主張。”

“要成大事,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你連他都不舍得舍棄,他注定會成為你的軟肋。”

“不會有這一天。”二王爺道,“倘若有那一天,本王會處理。”

“處理?你如何處理?親手殺了他,還是殺了想要他死的人?”長公主冷笑,有一瞬間神情陰暗如羅剎,但轉眼即逝。

她盯着地上的殘渣,笑之以鼻:“其實,那杯酒沒毒。二弟大驚小怪了,本宮是真的欣賞他才賞賜他美酒。”

二王爺的背脊沒之前那般僵硬了。

長公主接着道:“本宮只是在那把琴上淬了毒|藥,不出一個須臾他就會七竅流血而死。”

二王爺猛地回身抓住我的手,猛盯我的手指,眼裏似要噴出火來,一字一句說的很用力,“皇姐不要太過分。今日是你生辰,本王不想擾了你的雅興,先告辭。”他拽着我說:“我們走。”

我尚在驚疑中被他拉出了長公主府,走出那座繁華的府邸,夜裏大街上人煙罕見,我們沒有坐馬車回去,從走出長公主府,我就沒見到任何一輛馬車或轎子。

不可否認我被長公主的話吓了一番,醒悟之後發現根本不是長公主說的一回事。我拉住二王爺,問他要去哪裏。

他道:“找大夫,把你的毒解了。”

我定在原地不動,“我們都被長公主騙了,我根本沒中毒。”

“你沒中毒?”

我說:“還記得長公主說的話嗎?一個須臾內我會毒發,但那把琴我彈了一下午,一直沒離身,若真如長公主所說,我早就死了。”

二王爺皺眉,“你說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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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我的性命,我何必撒謊?”

長公主是真的想殺我,只要殺了我,二王爺少了軟肋更無顧忌。她沒在“君子”琴淬毒,那杯酒才是真正的毒酒,容兮姑娘的表情不會說謊,酒杯打翻後她神情微妙,似乎松了口氣。

“你真的沒中毒?”他反複凝睇我的臉色。

“中了毒的人能完好如初的站在這兒和你商讨事情?”我很想笑,但發覺此刻笑不出來。

天邊明亮,從我們出來的方向炸出一束白色光芒。

映慘白我們倆的臉。

我在二王爺眼眸裏看到驚駭震怒,他使勁握緊我的手,緊得我能感受到他的憤慨源源不斷的傳來。

“梅殊,你留在這裏,半個時辰後我若沒有回來,你就不必等我,記住了嗎。”

他松開手,沒有等我回答他,他讓我望着他的背影啞然。

他想回去做什麽?他認為把我抛在無人的街上才是最安全的?

我獨自站在黑不溜秋的街上,空無一人的長街,緊閉門鋪外紙糊的燈籠随風搖曳,門板發出嘎嘎的聲音。

他離去的身影始終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我握拳思索片刻,還是決定追上去。

坦言道,他好像在說什麽遺言一樣。這樣的二王爺我無法放任不管。

就好像我想不通長公主為什麽敢在這個時候殺禦前琴師,難道不怕皇上怪罪?信號彈爆開那刻我明白了,她想搏一搏,今日起事。

我猜的不錯。

當我趕到長公主府,局勢已無法扭轉,我在府外見到了最不可能看到的人——宋副将。

長公主府被一層一層的禦林軍圍住,與之抗衡的是擋在長公主府外一圈又一圈的弓箭手。

一個長公主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多士兵?私操重兵,被抓個正着,長公主這回恐怕有口也難辨。

宋副将一身盔甲,嚴陣以待,朝長公主府裏頭喊話:“城外埋伏的三千叛軍已被禦林軍控制,長公主,陛下口谕,若束手就擒,還能留您一命。”

長公主府內無人應答,夜裏這座府邸如同低聲發出悲鳴的野獸。

宋副将放聲大喊:“衆将士聽令!長公主叛亂!陛下有旨,速速圍剿逆黨,若有人反抗,一律斬殺!”

“殺——”得到更加洪亮整齊的高喊,士氣高漲,劃開黑夜的裂縫。

火光、厮殺、慘叫、鮮血,屠殺在我面前重演一次,原來旁人看來是這般感覺。

原來束手無策是這般無力。

原來皇上早知道長公主要亂,并早做了應對之策。

原本華侈熱鬧的府邸瞬間成了人間地獄,屍骨成堆。

幾對人馬分別從不同方向前來支援禦林軍,長公主大勢已去。

宋副将踏着屍骨進府解救出一批被長公主逼迫跟着一起造反的忠臣。還捆了幾個帶頭造反的人出府。

我沒有看到長公主和二王爺。

只見驸馬爺心如死灰的上了囚車,身後跟着容兮姑娘,一臉我看不懂的神色。

那一役震驚世人,後來民間有人傳,長公主幾千精兵敗給兩千禦林軍,是因為有人裏應外合。事實如何,我也不清楚。

那一晚我被宋副将撿漏回宮。

他的眼神太銳利,封鎖長公主府後正準備收兵,在暗處裏發現我。

我第一句話是抓着他問:二王爺呢?

他告訴我,二王爺和長公主都被帶進宮,等皇上發落。他還說如果我想救二王爺,只能去求皇上。

禦書房內皇上随性而坐,手肘邊一盤棋落了黑白數子,他持棋子琢磨下一步該下在哪裏。

我沒有琴,無法為他彈奏一曲。

他執迷于棋盤,并沒有擡頭,“今日不聽曲,我們來對弈一局。”

我在他對面坐下,玉檀裏盛的黑子。

白子落得不緊不慢,卻步步置黑子于危險之中,黑子涉險逃脫,白子不再緊逼,反倒在棋端兩旁步下陷阱,等我自投羅網。

棋盤黑白糾葛淩亂,禦書房只有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音。

啪嗒,很清脆。

曹弘士出聲打斷,稱宋副将求見。

皇上落下一子,“宣。”

宋副将的盔甲沉重得發出咔咔聲。

他先看了我一眼,稍有顧慮。我在這裏他不好回禀一些重要的事情。

皇上心卻很寬,“宋愛卿但說無妨。”

宋副将抱拳道:“是,末将謹遵聖命,已經将一衆逆黨打入天牢,長公主金枝玉葉,末将擅作主張将長公主幽禁在寰蕪宮派人嚴加看管。”

皇上笑了,“你做的很好。”

宋副将道:“末将不敢。陛下,該如何處置長公主?可需傳喚驸馬指認?”

“不用。将她幽禁在宮中,終其此生。你知道比淩遲更殘酷的處置是什麽嗎?皇姐心高氣傲,有時攻其心,比傷害她的身體更有用。朕要讓她一點點,随着歲月慢慢絕望,直至她崩潰。”

棋子沒夾緊,掉入棋盤發出響聲。

對面的人笑了一聲,“你輸了。”

我端坐,“皇上,二王爺在哪裏?”我是來找二王爺的,不是真的來陪他下棋,聽他的攻心計。

“這是你應該對朕的态度?”他撿白子回玉檀,撿起一顆兩顆……

“棋下了,我也輸了,既然皇上知道我的目的,為何不能如實相告?”

“朕可是聽說,長公主束手就擒時,身旁站着二王爺。”

“憑誰都可站在長公主身邊,更何況當時局勢混亂,誰又分得清身邊站的是誰。”

皇上卻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理,但在不在理卻是朕來說。”

我如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

他将攥在手心的棋子悉數擱回,“都說父皇的兒女裏,就數長公主和二王爺最像。但他們兩個,是最不可能坐上朕這個位置的人。”

“何解?”看他神情在等着我問出口,而我也如他所願這麽問了。

他冷冷嗤笑道:“婦人之仁和醜态百出,他們連與朕争的資格都沒有。”

我無法反駁。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

本朝并沒有女子稱帝的先例,要說服那些老頑固十分難。本朝也沒有醜皇執政,二王爺那張臉只會令人懼怕不适。

“那麽皇上在擔心什麽?”

“擔心?朕從未這麽想過。”他神情裏盡是運籌帷幄,“既然她動手了,朕不妨陪她玩玩,試試看是誰棋高一着。”

“顯而易見,皇上手段更高明。”

他道:“朕雖知你是在拍馬屁,不過還挺中聽。你能認清局勢,比有些人圓活多了。”

“可惜了,接下來草民要說一些皇上不樂意聽的話。”我賭了把大的,不知道這麽快把底牌亮出來會不會後悔,但我沒有辦法了,我僅剩這張底牌,我無法見死不救。

“皇上可還記得,五年多前的深秋,導致我滿門慘死的那句話?”

他有些訝異,爾後滿不在乎的笑道:“你是來向朕讨這個人情的?”

他說:“你可想好了,人情只有一次,用過便沒有了。”

“我爹曾說,人活一世,圖的不過一個問心無愧。我早點讓皇上還了這債,早點讓皇上安心。”

他點點頭,“恩,這倒像丞相會說的話。說吧,想求朕什麽事?”

我背脊挺得發酸,字字言言謹慎道:“我想拿人情,換二王爺的自由。”

他雙眸沒有暖意看了我一眼。

“把唯一的機會拿去救別人,你不後悔?”

我苦澀道:“我有什麽資格可後悔?”

皇上說:“或許有一天你犯了死罪,若能等那時求朕還了你府上幾十條的人命的債,沒準你還能繼續茍且偷生下去。為了一個二王爺,值得?”

“我和他,欠來欠去總是還不清。沒法子,誰叫我又欠他一條命,我不喜歡欠別人,只能還他。”

皇上說:“有趣,朕就看你能還到何時。可以哦,朕答應你,就此放了二王爺,不過你得先和朕去見一個人。”

我剛放下的心又提了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大概能兩天一更,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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