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寶丫頭上門

雨後,天氣更冷了,沒過幾天就是初冬了。

景王府。

丫頭們站在外院的長廊下不住搓着手呵氣,婆子在身後呵斥她們幹活,她們也權當聽不見。

“不想活了是嗎?盡給我偷懶!”婆子使勁在丫頭們的身上一擰,痛得丫頭們不住叫疼。

“錢嬷嬷,這天氣這麽冷,主子們也不賜些棉衣,是想凍死我們這些奴才嗎?”丫鬟不滿地頂嘴。

婆子作勢就要掌她們嘴,另有丫鬟不平道:“嬷嬷你也消停些,看看自個兒身上,前年的衣服都拿出來穿了,這冬天不比夏季,豈是能随便打發的?還是就我們外院的奴才委屈些,我昨兒見萍兒那個丫頭穿得簇新簇新的,也不過一個三等丫頭,哪裏比我們高貴了?”

“呸,翠蓉,你還別說,外院內院一道垂花門就是天壤之別了,你這一分配到這兒啊,還真認命吧,別想往裏爬了,依我看啊,這府裏頭的王妃娘娘也不是個體恤下人的主,這不,都這時候了,也不肯出點銀錢給我們裁衣裳……”

“死丫頭,這是在背後嘀咕起主子來了!不要命了是嗎?”錢嬷嬷一聽臉色一白,四處張望了幾下,忙死命擰了那丫頭一胳膊,痛得那個死丫頭不住嚷嚷。

她們這邊正吵着,大門處突然進來兩個人。

“嘿,都規矩點,是許大爺!”錢嬷嬷忙站直了身子迎了出去。

兩個丫鬟翻了個白眼,但面上還是堆出了笑意,也跟着點頭哈腰,殷勤道:“這是許大爺和許三姑娘啊,裏頭請,裏頭請。”

許岱連朝她們點點頭,踏進了垂花門,一個丫鬟想跟上去,被錢嬷嬷使勁拉了回來。

錢嬷嬷啐了一口:“呸,下賤的東西,也不看看你自個兒是什麽東西,也想進內院,有資格嗎?”

內院,許岱連兀自帶着許岱寶穿過重重回廊和庭院,由上來接引的小厮去了大堂。

許岱連佯裝板臉,對許岱寶道:“過會兒見了王妃切莫胡鬧,不該說的話別說,等回去也別再去觸犯你大嫂子了,你嫂子懷了身孕,刺激不得。”

“寶兒曉得了,大哥你都說了八百回了,比唐僧還要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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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丫頭,你看看你自己,就是一只孫猴子!”

“孫猴子還好了,我就能七十二變……”不怕鬥不過大嫂子了!許岱寶在心裏憤憤補了一句,愈加不服氣了。

許岱連無奈的搖搖頭,他在任何事上都可以冷靜應對,唯獨收拾不了自己的這個三妹妹。

這個丫頭也不知是不是和他夫人犯沖,平日裏不在一個院子裏住着也能沖突到一塊兒去,這回若不是寶丫頭氣得範氏動了胎氣,老太太也就不會責怪她了,偏偏這個丫頭還覺得委屈了,哭鬧個不停,非得上景王府找景王妃評理去。

他也實在鬧不過她,不得已厚着臉皮帶她上門拜訪景王景王妃。

所幸景王和王妃是和善的主,全然不介意這個臭丫頭的胡攪蠻纏。

這會兒,一到大堂,景王妃身邊的巧兒便将許岱寶接去了銘樂堂,許岱連轉而和景王關起了門窗談論公事。

楚雅坐在上首翻閱文件,抽空問了一句:“你家三姑娘又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非要找王妃訴苦?”

“臣妹小孩子耍脾氣,讓王爺見笑了。”許岱連窘。

楚雅笑笑,擡了頭正色道:“岱連,時間不多了,上次浮州一去,太子病情加重,若我們再找不見解藥……”

朝中各派勢力虎視眈眈,只等太子一去,文武大臣各自擁護他們所屬的親王皇子劃分勢力,雖說趙氏一族仍占據中心地位,但邵貴妃靠着在外的義弟不住拉黨結派,大有蠢蠢欲動之勢。

許岱連也知道其中利害,不由憂心道:“說來奇怪,我們查出反賊逃亡浮州,随後趕去,竟找不見人影,好似是有誰告了密,太過古怪和蹊跷。”

密林中那堆還冒着白煙的柴火就是最好的證據。

楚雅身子一松,随意靠在身後的椅上,溫雅的面容上微微沉靜,好半晌,他才道:“其中必有奸細。”

他很早就懷疑過,他們之間隐藏了陶氏殘餘的奸細,或于街市之中,或于朝堂之上,或于官署之內,又或者出現在某戶府邸之中,此人精通埋伏,不動聲色竊取着他們所有的機密,提前讓反賊有一個準備,才會叫他們一直撲空。

“真是厲害,也很可怕,究竟是有多大的本事才将勢力滲透到我們所察覺不到的地方,一直躲在暗處與我們相抗衡。”楚雅喃喃,眼神若有所思。

許岱連眉頭一皺,“王爺,臣再去搜捕一番試試!”

楚雅點頭,“記住另外派出暗衛,明裏暗裏都要主動出擊,但切記打草驚蛇。”

許岱連領命,剛想退下,又思及許岱寶,猶豫着問:“臣妹……”

“寶姑娘王妃會安排,岱連勿念。”

“謝王爺,也謝過王妃。”

許岱連松了一口氣,退下了,火速去辦理要事。

他一走,楚雅從座中起身,喚來周群。

周群垂頭道:“王爺,轎子備好,不知何時歸府。”

“近來事多,本王要聽憑皇上調遣,回府無期,叫王妃勿念。”

周群應聲,恭敬送楚雅離府。

銘樂堂裏,楚瓷披着一件狐裘,看到許岱寶風風火火的進來,不免笑道:“急什麽?仔細腳下絆着了。”

許岱寶撇嘴,上前來先向她請了一禮,而後坐在她身邊搓着小手道:“幸虧王妃娘娘把寶兒喚來了,不然寶兒非得受罰不可!”

楚瓷見她從外頭進來一身涼意,便叫惠兒拿過了一個手爐給她捂着,“這天氣也着實冷了,怎麽不多穿點。”

許岱寶只穿了一件粉色的薄襖子,連件披風都不蓋着,叫楚瓷心疼。

“還不是我那大嫂子!”許岱寶說起這事很生氣,“大嫂子有了身孕,故意在我面前晃着,我嫌煩,就同她頂了幾句嘴,誰知道她就往後倒去,天地良心啊,王妃娘娘,寶兒連一個指頭都沒碰她,她就摔倒在地上,一口咬定是我推她的!我娘罵死我了,我祖母也責怪于我,許家上上下下的人,沒一個是相信我的!”

許岱寶說着說着眼圈就紅了,她雖然心眼兒老實,但心裏清楚,範氏是看她不順眼想法設法除去她。而她也懷疑範氏肚子裏的骨肉是不是她大哥的。

“你往後少去犯着你大嫂子。”楚瓷雖然不清楚她和範氏之間的細節,但她也是見過範氏這個大奶奶的,長得真是個美人,估摸着人也是賊精賊精的,絕不是個省油的燈兒。“如今你嫂子有了身孕,你更得小心點才是,且不說她肚子裏這一胎是男是女,但好歹是你大哥的頭一個孩子,你們許家自然很是重視,你若是毛毛躁躁和以前一樣,不怪乎你娘你老祖宗要責罵你。”

許岱寶聽了冷哼一聲:“誰知道嫂子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我大哥的!”

許岱寶雖然嘴巴直,但也不是個口無摭攔的人,這會兒楚瓷一聽她說着話,吓了一跳,趕緊拿眼去瞪她:“死孩子,胡說些什麽啊?仔細你娘知道了打你!”

“我娘早打過我了!”許岱寶不服氣,“王妃娘娘,寶兒也就和您說,我那嫂子真不是什麽好人,先前我與你說的她與人私通也是真的,只是後來嫂子堤防我得緊我找不見證據,況且我大哥這些個月跟着王爺東奔西走的,不常呆在府裏,嫂子怎麽突然有孕了呢?分明是別人的娃!”

許岱寶年紀雖不大,但說起話來是一套一套的,大有大人的模樣。

楚瓷被她逗得想笑,但忍住了,故意板着臉道:“盡瞎說,這些話要是被別人聽到了你仔細你的屁股沒着落,記住,就算這是真的,以後也萬萬不能再說出口去,你大嫂子怎麽樣與你無關,你管好你自己便是了,知道嗎?”

“王妃娘娘!”

“好了,你這些話也不知從哪裏聽來的,快別說了,你若是今天不想回去,那便在我這裏待兩天。”

許岱寶只得住了口,從一旁丫鬟呈上的果盆裏挑了個橘子,自己剝自己吃。

晚些時候,楚瓷叫惠兒領着許岱寶去廂房歇了,小厮突然來報說定王府出事了,府內的側妃下午不小心滑了一跤,要早産,可胎兒個頭太大,又難産了,這會兒定王府的穩婆們全都束手無策,定王妃故派人來景王府找大夫過去。

順娘聽了急道:“難産這等大事怎麽上我府裏找人來了?定王府沒法子,咱們也沒法子啊!”

楚瓷也是一驚,想起了那個叫歡兒的溫柔女子,不由心生憐憫,問道:“這都幾個時辰過去了?”

“三個時辰了,側妃都痛得昏過去好幾回了,咱們王妃實在無法,才來尋貴府的陳大夫。”

說起陳大夫,楚瓷這會兒也想起來了,自打她嫁給景王後南陽王府搬遷,南陽王怕楚瓷在景王府不适應,只帶走了一個賈大夫,将一直伺候她的陳大夫留下并尾随她到了景王府。

先前楚瓷看望過懷有身孕的歡兒,和她提過自己身邊有一個頗擅接生的大夫,可能說起來有一些荒唐,一個男人竟然會接生,可确實如此,這會兒若不是定王府實在沒法,也不會急着向她借人了。

楚瓷也不廢話,當下便命人去喚來陳大夫,叫他跟随定王府的小厮去了。

這會兒,許岱寶還沒睡,偷偷溜出來從身後抱住了楚瓷,笑嘻嘻問:“王妃娘娘,怎麽了?寶兒見外頭鬧哄哄的。”

“沒事,只是有人要生孩子,問我借走個大夫。”

“誰啊?”

“定王府的側妃娘娘。”

楚瓷轉身叫這個丫頭跟着丫鬟去睡覺了,許岱寶吐吐舌頭,突然問:“我嫂子生孩子會不會也來王妃娘娘這裏借大夫?”

“胡說什麽,你嫂子又不難産。”

“難産?怎麽會難産呢?”十三歲的許岱寶天真地問。

“你都知道孩子是怎麽來的,難道還不知道難産?快去睡覺!”楚瓷瞪她一眼,趕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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