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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蔡氏便是現任車騎将軍玉隆與玉郅的親生母親,前任車騎将軍玉祁的嫡妻。

玉祁是個骁勇善戰的能臣,也是一位出衆的名将。早些年,前朝皇帝還在位的時候,北邊突厥進犯,彼時年紀尚輕的玉祁帶兵出征,一舉擊退了突厥大軍,守住了國門。

無奈前朝皇帝早逝,并出了禍國的妖妃權宦,後來權臣宰父榮帶兵清君側,剿滅了作亂的奸人,這才有了現今的大梁王朝。

玉祁早些年舊傷複發,早早便已經乞了骸骨離開了長安城,可玉祁的夫人蔡氏卻不喜歡老家清苦的日子,便借口舍不下長孫,留在了長安城的車騎将軍府,成了府中的老太太。

“按理說啊,二位娘子來了,應當是老太太先見的,”那丫鬟一邊領路,一邊帶着笑意為二人介紹了府裏的情況,還順嘴提了兩句老太太的事情,“但老太太今日一早便有些身子不大爽利,早上又是請醫又是用藥的,折騰了半晌才緩過勁兒來。本來怕過了病氣給二位娘子,二太太便說不然改日,但老太太卻念着娘子們,就還是讓婢子去請了您二位過來。”

玉昭點頭表示知道了,可君暮的思緒卻飄遠了。

玉昭單純,不代表她也這麽單純。

按理來說,從未見面的孫女回來了,老太太當然也要見見。然而老太太一開始就沒見玉昭,反而讓身為兒媳的大太太去接待。這般做派,不是明說了自己不待見昭兒這個孫女?幸而她還不算蠢到了極致,大太太見完之後她也還是見了昭兒,若不然如果府裏早早就傳開了老太太不待見這新接回來的娘子的說法,那昭兒日後在這府裏怕是要難捱了。

雖然玉昭和君暮從曹氏那裏出來後才被請去了老太太院裏顯得有些反複無常,但作為晚輩,她們完全沒有拒絕的餘地。

只是玉昭看到君暮眉眼之間的疲憊,而她也了解君暮的身體狀況,有些擔憂罷了。

君暮本來與玉昭并排走着,可是她身子本就算不得好;這一路上舟車勞頓,她早就撐不住了,現在又要去見長輩,她剛走了兩步,身子便搖晃了一下。

他們身後剛剛才被派來的丫鬟見到君暮這樣,便立刻伸手,想要扶住她。可是君暮雖然身子弱,但氣勢卻一點也不弱。只一個眼神,那丫鬟便被她吓得定在了原地,連手都不敢伸了。

“暮姐姐,我來扶你。”

玉昭輕聲說道,伸手挽住了君暮的胳膊。

君暮舒了口氣,将身上的重量放心地分了一半去玉昭身上。

玉昭和君暮兩個人手挽手,跟着老太太房裏的大丫鬟,穿過另一道垂花門,走向了老太太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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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曹氏派來的四個丫頭,則也安靜地跟在了他們的身後。

老太太的院子倒是比曹氏的院子熱鬧多了。

順着回廊往過走,又轉過一個彎,她們便聽到了女孩兒們歡快的笑鬧聲。

放眼望去,玉昭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群在踢毽子翻花繩的年輕姑娘。

大部分在玩鬧的都是些婢女和小丫頭,然而其中卻是有兩個姑娘,衣服明顯與旁的婢子丫頭不一樣。

看起來,這兩個不像是什麽婢子丫鬟,倒像是這府裏的姑娘小姐。

其中一個長相十分豔麗奪目的姑娘注意到了她們。她把毽子收回,遞給了一旁的小丫頭,走向了坐在院子邊上曬太陽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很是富态,身邊還有個陪着笑的中年婦人。婦人雖然年紀不小,但身上沒有曹氏身上的暮氣沉沉,也沒有曹氏身上的貴氣端莊;雖然相貌柔順美麗,身上也自有一股獨特的氣質,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笑容帶着過于讨好老太太的意味,看着卻是有些惹人不舒服。

在豔麗姑娘跟老太太說了兩句什麽之後,老太太看向了門口的兩人。

玉昭手上一緊,卻被君暮握住了手。

“莫怕,”君暮的聲音傳入了玉昭的耳朵,這也奇跡般地讓她放松了一些,“老太太是昭兒的祖母,不會為難昭兒的。”

玉昭聽到了君暮的話,展顏一笑:“暮姐姐,我沒事。只不過第一次見老太太,有些緊張罷了。”

見到玉昭的确沒什麽不對,君暮便放了心,放開她的手,只安靜地與她一同走進了院子。

院子裏的女孩兒們都停下了在玩的東西,安靜地看向了他們。

玉昭和君暮走了過去,來到了老太太的面前,行了個萬福禮。

“孫女玉昭,見過祖母。”

後方的君暮也沉默着跟着她行了禮。

老太太垂眸看着下首行禮的兩人,平淡地叫起了之後,就只晾着她們,沒再說話了。

兩人就這麽站在院子中間,都沒有說話,卻也沒有動。

直到君暮身子突然搖了搖,玉昭才猛地伸出手,将君暮穩穩地扶住了。

老太太的眉頭陡然皺了起來。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老太太突然變化的表情。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玉昭和君暮。

反應最快的便是老太太身邊的那位婦人。她只看了老太太一眼,便輕輕柔柔地開口,直接對上了下首站着的二人。

“我倒是第一次見識到,這世上竟然還有這般規矩的小娘子。”那婦人輕笑了一聲,玉昭分明從中聽到了嘲弄的意味。

玉昭僵住了。她有些無措地看了君暮一眼。

君暮沒說話,只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她靜靜看着上首坐着的婦人,似是要等待着,看着婦人還打算說點什麽出來。

玉昭本身就對于見老太太之事有些怯懦,現在又被這婦人這樣刺了一句,她整個人突然就有些發慌,腦子裏變得一片空白。

幸好有君暮這樣陪着她。

雖然君暮并不能給玉昭帶來什麽實質上的幫助,但顯然,有一個熟悉的人陪着,玉昭雖然有些不安,但并不至于出什麽差錯。

“父母新喪,熱孝期間不穿孝服不戴重孝,你娘就是這麽教你的?還真不愧是那等無禮平民家裏教養出來的,這般不識禮數,果然配不上我們将軍府的郎君。”

玉昭一聽,急了,正要開口,卻被君暮捏了捏手。她便忍了下來,靜靜等待着那婦人的後續話語。

那婦人見玉昭不出聲,便繼續說道,不過這次卻把槍口對準了君暮:“還有你這女子,身為義女,竟也這般不懂規矩,連開口請安都不會麽?這般上不得臺面的做派,日後出去做客,豈不是會丢了我們車騎将軍府的臉面?”

“我們玉家可是長安城赫赫有名的大家族,怎能有你們這般不懂規矩的女兒?”那婦人見兩人一聲不吭地站在下首,便一直說道,“既然陶氏沒把你們教好,你們現下又回了長安,那我這個二嫂,便要代替你們娘親教女,派嬷嬷好好教導教導你們了。”

婦人說得太過起勁,完全沒發現老太太已然有了些變化的表情。

等她終于說完之後,君暮才終于擡眼,看向了上面。

那婦人猝不及防,眼神與君暮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她竟然被那曲裾少女的眼神吓住了。婦人渾身一震,仿佛被一桶冰水從頭澆灌了下來。

“二太太所言,”君暮開口,雖然有些有氣無力,但卻一字一句,直直擊入對方心裏,“恕君暮不敢茍同。”

——原來這婦人是玉祁次子的媳婦兒。聽聞這女子還是丞相家的嫡出千金,怎麽也說的上是長安城裏家世數一數二的高門貴女了,怎麽說話這般失禮,不成體統?

院內的氛圍瞬間就變了。

庭院好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似乎靜到了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可聞的地步。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了君暮,仿佛在看什麽前所未見的人物似的。

“其一,昭娘子是毅勇将軍與赤霄将軍的獨女,也是老太太的孫女、車騎将軍的侄女,”君暮還是站在原地,身形動都不動,只雙目目不轉睛地看着二太太,“毅勇将軍與赤霄将軍殉國,老将軍和老太太卻還健在。”

“昭娘子自然是以孝為先,可是卻不得不考慮家裏的其他長輩。孝要守,可也不能沖撞了別人。”君暮繼續說道,這次她不再看着二太太,而是看向了玉昭,“我們從邊關趕路回來,路上要打尖住宿,若是身着孝服,店家也不會讓我們留宿,我們無法便只能換下純白孝服,換上素色服裝。一有空閑,昭娘子便為父母親長抄寫經書祈福,以至于手上都沾上了墨跡,若是這樣還不夠孝順,那敢問二太太,什麽才是純孝?”

院中的人們不約而同地看向了玉昭。果然,她扶着君暮的手上沾了些墨跡,看上去是洗過卻洗不幹淨的結果。

這樣一大段說下來,君暮的氣息立刻便有些不穩了。幸好玉昭一直扶着她,倒也沒人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其二,剛剛二太太說我沒有請安——”

“難道不是嗎?”二太太被君暮剛剛的一大段話駁斥了一番,正覺得下不來臺,君暮便說了這樣的話,她便立刻搶白道,“昭娘子請安了,你就不用請安了嗎?我說你沒有教養不識禮數,難道還說錯了不成?”

君暮看向了二太太。

她的眼神幽深深不見底,卻還是開了口。

“昭娘子是老太太的孫女,而我,只是毅勇将軍和赤霄将軍收養的義女,”君暮微微低頭,“我這等身份,在毅勇将軍面前也就罷了,但在老太太面前,那便不值一提了。充其量我也只是沾了昭娘子的光,又有什麽資格在老太太面前開口請安呢?”

“你——”

二太太氣急敗壞地想要再次開口,卻被老太太擡手制止了。

“罷了,”老太太瞥了君暮一眼,這樣說道,“君家丫頭身子不好,昭娘也累了,今日便這樣吧,你們去歇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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