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對身後的聲音充耳不聞,玉昭十分生氣地在前面走着。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鬧脾氣的。
可是那股火氣卻不知道為什麽,完全壓不下去。
玉昭知道,自己不應該把君暮當成一個自己的所有物,或者說是當成一個必須要接受自己保護的人。
但她的心裏卻似乎有一股讓她發不出來的邪火。
玉昭只覺得自己心裏悶悶的。她想哭,想鬧,就是不想像以前那樣。
她覺得自己內心煩躁不像以前,而且小腹的部位不知為何有些異樣,這更是令她心煩不已。
似乎在玉昭的心裏,君暮從來都是柔弱的。她玉昭是更強的那個,她就有責任去保護君暮。
但是剛剛,當玉昭摘了桃花回來的時候,卻沒有在原先的位置見到君暮。
她看見的,只有在附近不知道發什麽瘋、在一旁的矮樹叢中又哭又笑、又是尖叫、又是打滾的宰父霞。
可是玉昭并不打算去關心這位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的虢國昌安公主。這位封號顯赫的公主為人顯然和她的封號并不相符,并且顯而易見地對她和君暮不懷好意,玉昭能感覺得到。
可她的暮姐姐呢?暮姐姐不是會在這兒等她回來的嗎?
玉昭的心猛地空了一下。
玉昭擔心得不得了。她開始在周圍到處找,想要找到君暮。
可是當她真的找過去的時候,卻看到了讓她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的畫面。
她的暮姐姐就那麽直挺挺的站在那裏,而她的面前,則是跪着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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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暮姐姐可能不認識,但玉昭認識。那是皇上最近新提上來的杜才人的兄弟,杜家的二郎君。
這杜才人出身不高,文化水平素質也不高,家裏的男丁們也都沒什麽本事。如今一人得道,當然是全家跟着雞犬升天。杜家人仗着杜才人在宮裏的勢,天天在長安城內招貓逗狗的,一個個淨把自己當國舅爺了。
也不知道宰父霞一個養在宮裏的公主是從哪裏找出來這麽個人的,竟然把這人帶到了她大哥宰父康的園子裏,還讓他對宰父康請來的女眷動手動腳——
一想到這裏,玉昭就不禁一陣後怕。
幸好,君暮雖然身子病弱,但該練該學的東西都沒有落下。玉昭一時間也沒搞清楚,君暮用來對付那個杜二郎的到底是暗器還是毒//藥,但終歸是安全脫身了。
然而她還是很難受。
她想哭,想鬧,但更多的,也是自己不再被需要的驚慌和惶恐。
她的暮姐姐那麽優秀也那麽完美,唯一的弱點便是身體病弱,無法自保。
但是當君暮擁有了可以自保的能力的時候,她是不是就不再需要自己了?
她的暮姐姐,那樣的谪仙一般的人,怎麽能因為這麽個登徒子而弄髒自己的手呢?她去折花之前明明說了,如果有什麽事就讓君暮叫自己,可是君暮卻沒有,而是引開了那杜二郎去自己解決——
暮姐姐是不是真的就不再需要自己了?
玉昭不知道。她現在只想找個地方躲開,偷偷的去哭一場。
“昭兒,昭兒!”
君暮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玉昭卻沒有停下來。
她快步走着,想要下山,想要避開君暮。
她不想讓君暮看到自己這個樣子。
玉昭一路飛奔,不消一會兒功夫就飛出去好遠。
遠到她再也聽不到君暮呼喊她的聲音。
到了山下,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雨水傾盆而下,就算玉昭常年習武,也還沒到內力護體不被淋濕的境界,自然是被雨水澆了個透心涼。
可也是雨水這麽一澆,才把她突然從剛剛的焦躁不安中澆醒了。
玉昭這才想起被她丢在半山腰上的君暮。
她的臉色突然變得煞白,根本就沒有停留,便又掉頭回去尋找君暮。
她怎麽就能忘了呢?君暮身子弱,大約只是随便淋一場小雨,就能讓她高燒不止。
而她怎麽能因為自己突如其來的任性和不安,就把暮姐姐丢在山上呢?
那可是她的暮姐姐啊!
而現在的瓢潑大雨……
玉昭心中一凜,雙足點地,飛快地奔向山上。
無論如何都要快些找到暮姐姐。
“昭兒!”
玉昭猛地回頭。
只見君暮撐着一把青色的傘,正站在一棵桃花樹下,面帶憂色地看着她。
玉昭再也沒有忍住,沖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君暮的腰身。
君暮還是那樣瘦。
這兩三年來,兩人漸漸年齡大了,便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整日裏膩在一起了。而玉昭也很少再伸手抱君暮了。
可是難得擁抱這樣一回,君暮卻還是一點肉都沒有長,也還是那樣瘦。
但卻比自己高出了那樣多。
原本差不多的身高,現在卻已經差了很遠。
玉昭沒想那麽多,只将自己埋進君暮的懷中。
君暮被玉昭的動作驚到,差點丢掉了手中的傘。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腰上纏繞着的那雙藕臂。
玉昭不知道,可他卻是知道的。
明知道這樣于禮不合,但君暮卻一點都不想掙脫開來。
他用沒有撐着傘的那只手臂,輕輕地環住了玉昭的肩頭,感受着她的體溫。
雖然衣服濕了,但少女的體溫卻依舊能透過濕漉漉的衣服傳出來。
那般的灼熱,也那般的溫暖。他一點都不想放開。
“暮姐姐,對不起——”
玉昭緊緊地抱着君暮的腰身,腦袋靠在君暮的頸側。
她不知道自己臉上的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但她只想緊緊地抱着君暮。
她沒有了父母,沒有了商先生,只有暮姐姐了。
自己一定是魔障了,暮姐姐怎麽可能會不要她呢?
“傻丫頭,有什麽對不起的,”君暮的聲音聽着有些喑啞,有那麽一瞬間,玉昭甚至産生了一種荒謬的感覺——這不是她的暮姐姐,“是我沒有聽你的話,你不需要這樣。”
但玉昭卻不喜歡君暮這樣說。
“暮姐姐,你不要這樣說,明明就是我在無理取鬧,”玉昭側過頭,把臉埋進了君暮肩上的衣服,以至于說話有些悶悶的,“我也不知道我今日這是怎麽了,身子似乎不大舒服,又覺得心裏有一股邪火老是發不出去,明明只是……小事而已,就突然發了那麽大的火,我都變得不像我自己了……”
玉昭緊緊擁着君暮,聲音低低地自顧自說着話,間或還帶有着一兩聲的哭腔,也不知道是在說給對方聽還是在喃喃自語。
然而她卻是不知道,自己的低語炸得被她擁着的人險些站立不穩。
君暮一邊聽着,一邊後知後覺地才發覺了什麽。
他知道,自己的肩頭濕了一片。
君暮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但他确定他聽到了哭腔。
那哭腔讓他心裏酸澀不已,但他也不知道怎麽才能讓她不哭。
但她剛剛說自己身子不大舒服……
可玉昭的身體素質極佳,根本不可能只是一場淋雨就能導致她生病的體質。
君暮想到了一個可能。
就在他想到這個可能的時候,他卻也敏感地注意到了自己之前完全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在他的胸腹部,似乎的确是能感受到,有什麽自己身上沒有的柔軟,正緊緊地貼着自己。
他有些恍惚,也有些意動,但卻及時清醒了過來。
“昭兒,乖,放開暮姐姐,”他只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幹澀,但還是開口說道,“讓我給你把把脈。”
“把脈?”
玉昭有些疑惑,但還是向君暮乖乖地伸出了手。
君暮也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指輕輕地搭在了玉昭的手腕上。
她手腕上的熱度就和她的人一樣,如同一團火,灼燒着君暮的手,也灼燒着君暮的心。
果然,他的昭兒長大了。
不知道是欣慰還是竊喜,亦或是難過,君暮知道,自己以後不能再像之前那般了。
雖然玉昭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他不想讓玉昭後悔,也不想讓玉昭覺得,自己是故意要騙她的。
輕輕按着玉昭的手腕,感受着玉昭脈象的君暮微微皺眉,低頭看她的臉:“你是什麽時候開始……不舒服的?”
玉昭有些迷惑地抓了抓臉:“約莫是昨天早晨?但我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就是覺得肚子裏好像有些翻江倒海。大抵是昨日早上的早飯吃錯了什麽東西……”
君暮為她的推斷有些啼笑皆非,但卻并沒有笑出來,只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臉,并順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你這是怎麽得出的結論?就沒問問香禾和閉月她們?”
“反正是沒什麽太大的感覺,偶爾一次兩次吃錯東西罷了,我覺着沒必要告訴她們——”
玉昭撒嬌般地蹭了蹭君暮依舊停在她臉頰邊上的手,說道:“暮姐姐這樣問我,可是有什麽別的問題?總不至于是有人給我下藥了吧?”
說到這裏,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聽到她終于有心情開玩笑了,君暮便知道,她的情緒這是暫時恢複了一些。
但他也是沒想到,這種時候的玉昭,竟然會可憐可愛到流眼淚。
這丫頭一向是堅強慣了的,除了父母戰亡、先生自盡的時候,君暮再沒有見過她會落淚。
君暮本以為自己對她的眼淚不會有什麽感覺,然而剛剛聽到了玉昭話語中帶着的哭腔,他的心下卻變得一片柔軟。
然而他卻想到了自己之前在醫術上看到的,關于女子天癸水至的描述和注意事項。
君暮臉色一沉。
“你這丫頭,下次再不能這樣肆意妄為了,”君暮沒再任由玉昭在自己身邊撒嬌歪纏,而是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走在自己的身前,自己則将手中的傘大部分傾向了她的方向,免得玉昭再淋了雨,“若是下次再有不舒服的,就要盡早告訴你的丫頭,知道嗎?”
玉昭還沒反應過來到底出了什麽事,只懵懵懂懂地側過頭去看他:“暮姐姐,我這是怎麽了?總不是真的有人給我下毒了吧?”
君暮只覺得臉上有些發熱。
他畢竟不是真正的女子,再細節的東西他也不懂。他所了解的,只有醫書上幹巴巴的解釋而已。
然而表面上,他卻還是玉昭的“暮姐姐”。
做了半天的思想準備,君暮終于還是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氣以調整了自己的心态,随後示意玉昭附耳過去,小小聲對她解釋了一番。
“——我的昭兒,長大了。”
可以嫁人了。
帶着玉昭快速往回走着,果然在山腳下的一座小院子的走廊上見到了捧着鬥篷着急地想沖上山去找他們的四個丫頭。
今日他們來這裏,本來安排的四個丫頭分別是——香禾,閉月,春蘿和翠菊,正是當年被大太□□排進來的四人。然而春蘿卻在出門之前突然崴了腳,而翠菊與她相熟,玉昭二人也不是什麽苛待奴婢的主子,便留下翠菊在家照顧她,而帶出來的人也臨時換成了觀雪和聽荷。
饒是從小跟着她們長大的觀雪聽荷兩個也鮮少見到自家娘子這麽狼狽的樣子,都吓了一跳。觀雪急忙将自己帶出來的鬥篷展開,打算給玉昭系上。
然而卻被君暮擋住了她的動作。
觀雪愣了愣,雙手舉着鬥篷的上沿,一時也不知道該做什麽。
君暮也是下意識地擋了一下,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現在看到觀雪僵在了原地,他才反應過來,心下有些懊惱。
但玉昭這才剛剛淋了雨,眼下他又查出她來了癸水,無論他有多不好意思,總不能讓玉昭繼續受涼。
見觀雪愣在了原地,君暮也為了掩飾自己的尴尬,便從觀雪手中接過了鬥篷,将其拿過來,輕輕搭在了玉昭的肩頭,并仔細地系好了帶子。
“觀雪。”君暮輕咳一聲,叫到,“……給你昭娘子把把脈。”
他終歸是男人,而觀雪和聽荷也都是知道他身份的。面對玉昭也就罷了,但面對這兩個丫頭,他還是不大好意思将那個詞說出來。
聽到這話,觀雪似乎若有所悟。她看了看聽荷——見到聽荷在沖自己擠眼睛,示意自己去看他們主子,于是她又看向了君暮。
果不其然,一向皮膚白皙的主子臉上,竟然帶上了幾分薄紅。
觀雪懂了。
她将手指輕巧地搭在了玉昭的手腕上,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君暮将手舉到唇邊,又是輕咳一聲,道:“我去尋二娘子。聽荷和香禾跟我去,閉月和觀雪留下照顧昭兒。同二娘子說了之後,我們便先回去吧。”
幾個丫頭連聲應諾,君暮便帶着兩人先去尋玉翎了。
玉翎是将軍府的嫡長女,若是出府做客,幾個年輕女孩都是要聽她的話的。現在玉昭來了癸水着了涼,若是一不小心就要落下病根的,君暮覺得必須要帶玉昭先回去,開方子調理也好卧床休息也罷,總歸先回府為好。
況且還有剛剛遇到的那個昌安公主宰父霞和那個妄圖調戲君暮的杜二郎……
君暮沒有多逗留,找到玉翎之後便将說了自己和玉昭在後山游玩時突然天降大雨的事情——因為他一路走回來為了護着玉昭不讓她再淋到雨,所以身上也淋到了不少,頭發也打濕了些,所以玉翎并沒有懷疑他的說辭,急忙同意了讓他們先回去。
與玉翎在一道的是玉家的姑奶奶的女兒,溧陽侯府的千金華映。華映與韓王妃是手帕交,在這府裏也還算說得上話。聽到說三房的表妹淋了雨,也擔心了起來,和玉翎一道張羅着先找了地方讓玉昭換上了幹衣服,又說要先把玉昭送回府去。君暮惦記着昌安公主和杜家二郎的事情,并不想牽扯太多人,只謝了她好意,又同玉翎說自己能處理得過來,便在玉翎擔心的注視中同丫頭們帶着玉昭一道先回去了。
玉昭的精神倒是還好。雖說淋了雨之後有些發熱,但她看着卻好像沒什麽事一樣,還有心思掀開車簾子去看外面的東西,看到好吃的好玩的還一個勁嚷嚷着想吃想要,又要打發觀雪下車去買。
然而君暮卻是知道,這丫頭是真的發燒了。
看她這燒得迷迷糊糊還惦記着那些小玩意兒的樣子,君暮嘆了口氣,解下了自己的錢袋,囑咐聽荷觀雪兩個下車去買,玉昭看上什麽想要便買什麽回來。
因為早在園子裏便在華映的安排下換好了衣服,而君暮又不忍苛責她,便由着她看上什麽都買回來,以至于最後竟然把他的一袋銀子花得見了底,買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回來。君暮嘆了口氣,只愛憐地伸手又幫她順了順頭發,将人扶好,靠在了自己的肩頭。
可玉昭卻仍然不滿足。她伸出了胳膊,不顧還有丫頭在場,直接緊緊地抱住了君暮的腰身。
君暮想推開她,卻有些不忍。而玉昭又抱的死緊,他也不想弄傷她,便只好由她去了。
香禾和閉月看到只道是兩位娘子感情好,但這一幕在觀雪和聽荷眼裏卻變了味道。
兩人對視了一眼,眼觀鼻鼻觀心地假裝自己什麽都沒有看到。
玉昭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她夢到了自己小時候。
其實也不小了。那個時候,她也七八歲了。
因為從小就喜歡騎馬練武,玉郅和陶幼容也樂得教她,到了那個時候,玉昭已經有了專屬于字的千裏良駒,每日裏都能騎着馬出去玩一圈了。
在她四五歲的時候,商韶懿就帶着君暮來到了玉家。
商韶懿成了她的先生,可君暮并非商韶懿的女兒,卻也待在玉家,享受着和玉昭同等,甚至要更好的待遇。
玉昭雖然年紀小,但卻家教極好,也并不是個小氣的人。并且她從小就舞刀弄槍慣了,後來看到君暮這樣安安靜靜的就很喜歡;甚至連母親對她說,丫鬟要與之分享、玩具也要與之分享,玉昭都覺得沒什麽問題。
然而,那個時候的君暮卻一點都不領她的情。
君暮體弱多病,小時候只能坐在商韶懿專門為他做的小小輪椅上。玉昭想要照顧他,卻每每都被他兇狠的瞪視吓退。
然而玉昭卻并不會畏懼君暮。
她知道君暮身上發生過很可怕的事情,君暮這個年紀了走路都走不好只能坐輪椅是因為被下了毒,所以就算君暮年紀比她大,也忍不住想要對君暮更好一點。
但是因為君暮不愛理她,玉昭總是一提到君暮就顯得很不開心。
直到那次的那件事。
那日,玉郅與陶幼容夫婦出去巡城,要幾天幾夜都回不來。而玉昭又是個閑不住的,每每喜歡不帶丫頭小厮一個人出去跑馬,而整個涼州城的人都知道認得玉昭的馬,便也随她去了。
然而那次,當玉昭跑完馬回府之後,卻見到整個府裏的人都忙亂得不行。
玉昭覺得奇怪,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只好随意抓了一個看起來腳步稍微慢了些的仆婦去問。
仆婦這才告訴玉昭:“君娘子突發急症,缺少一味稀有的藥材。而全府的人翻遍了整個涼州城,甚至跑去了隔壁酒泉,都沒有找到這味藥材。”
玉昭這才急了。她還想再問仆婦兩句,仆婦自己卻還有別的事情要忙,于是玉昭只好輕手輕腳地進了房門,去找一直在照顧君暮的商韶懿。
“先生,暮姐姐這到底是怎麽了?”見商韶懿小心地掩上門走出了,玉昭才輕聲問道,“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商韶懿沉吟片刻,來到書桌前,提筆勾出一株植物,并在旁邊寫下幾個字。
“這是阿暮現在急需的一味藥,但我派人尋遍了周遭都尋不到它,”商韶懿這樣說道,“阿昭,你現在派人去将這送去給你父母,讓他們尋找武功高強的人去附近的山上尋找,大約都在較為陡峭的懸崖峭壁上——”
“我知道了,先生,這個就交給我吧!我會為暮姐姐将藥材帶回來的!”
“我絕對不會讓暮姐姐出事的!”
玉昭說着,便奪過了商韶懿手中的信紙跑了出去。
彼時,商韶懿并不知道,玉昭并沒有将她畫的紙箋寄出去給玉郅陶幼容他們,而是将紙箋折了折,放在了自己胸前的口袋裏。
因為她早就逛便了涼州城附近的地方,所以她可以說是對這塊非常熟悉了。
而她恰好就見到過商韶懿在紙箋上畫下的這味藥材。
玉昭雖然對學醫毫無天賦,但是她卻很能記住藥材的長相。無論是多麽相似的藥草,只要她看一眼,就能分辨得出他們的區別。是以她一看到商韶懿的畫,立刻就想到了自己曾經見過的那株藥草。
于是,她并沒有再浪費時間去派人送信給父母,而是直接騎着她自己的小馬駒便沖了出去,目的地正是自己之前見到過那株藥草的山崖。
她覺得,自己會輕功,會爬山,甚至也能動作敏捷地捕捉到想要襲擊自己的毒蛇的七寸,所以絕對能及時把那味藥材弄回來給君暮。所以她便去了。
那個時候的玉昭,也不過是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小丫頭罷了。
可是現實永遠都不可能那麽順利。
玉昭倒是找到了藥草所在的那座山。但是,山崖太過陡峭,縱使她輕功出色,看到那樣險峻的地勢,她也不禁有些怕了。
但最終,玉昭卻也還是咬了咬牙,硬着頭皮自己去摘了藥草。
雖然結果是她從山崖摔下,不得不卧床一個月,并且在腿上留下了一道傷疤。
但是君暮終究是在她摘的藥草的幫助下,被救了回來。
“下次再不能這樣肆意妄為了。”
“我這不是肆意妄為,我這是兩害相較取其輕。”
“為了我,何至于此?”
“因為你是暮姐姐啊。”
……
“昭兒,乖。”
當年的對話和現在的對話穿插着出現在玉昭的腦子裏,玉昭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似乎半夢半醒之間又再次回到了當年的場景。
然而一路的颠簸卻又分明告訴玉昭,這并不是當年。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人扶了起來。
那人的臂膀并不健壯,卻依舊将她扶得穩穩的。而她靠在對方的懷裏,鼻腔裏滿是那人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
她被扶着慢慢往房間走去,最後被扶着躺了下來。
蓋好了被子,有人為她擦拭了臉和手。正當她有些不舒服地想要推開那人的時候,卻又被人牢牢地抓住了手。
“昭兒,是我,”那人的聲音有些低沉,這讓玉昭十分不習慣,“放松。”
玉昭聽到了他的話,便不再推拒,乖乖地任他動作。
君暮見她終于不再掙紮,才松了口氣。他也不敢逗留太久,只幫玉昭擦了擦手和臉,又把了一次脈,去桌邊寫下一個方子拿去讓丫頭抓藥,囑咐了丫頭們好生照料,才打算離開。
“君娘子,不然您就留下陪着昭娘子吧,”被留下伺候玉昭的香禾大着膽子開了口,說道,“昭娘子現在這樣——”
然而香禾的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君暮猛地打斷了。
“不必多說了,”君暮冷着臉直起身子,将玉昭的手放回了被子裏,“你好好照顧昭兒。我回房休息去了。”
“可——”
香禾還打算再說些什麽,可轉念一想,覺得君暮的身子骨也不是很好,并且也淋了雨,弱勢和玉昭呆在一處,恐怕會過了病氣。
想到這一層面,她才沒有再勸,而是乖巧地福身行禮,留在玉昭身邊照顧她。
而君暮則是轉頭便回了房間。
然而等他一進門,就先看見了被擺得滿桌子都是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
“這都是什麽東西?”君暮雖然并沒有淋到太多,但畢竟也受了些寒氣,并且玉昭還一個勁刺激他,所以他的心情也不是很好,“為什麽都擺在此處?”
觀雪的性格并不像聽荷那般溫柔細膩,并且平常也跟在玉昭身邊更多,從來都不會像聽荷那般對君暮言聽計從。她只看了君暮一眼,輕笑道:“君娘子剛剛一路只顧着看了昭娘子,大抵是沒看到,這都啥昭娘子吩咐婢子們去買的。”
君暮的眉頭皺得死緊:“既然是昭娘子買的,為什麽不直接送過去?拿來這裏作甚。”
觀雪假裝詫異地看向他:“可是君娘子,剛剛婢子們問您的時候,您可是說了要先把這些東西拿過來的。”
言下之意就是,我們本來想拿去昭娘子的房裏,卻被您半路上截了胡。
君暮又是一愣。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為什麽要讓丫頭們把東西先拿來自己的房裏。
因為玉昭要買的這些小玩意兒裏面,不僅有玩的,還有吃的。
她現在來了癸水,又淋了雨,這些吃食裏面,大抵有不少東西是她現在不能吃的。
于是,君暮便叫丫頭們先把東西都拿過來,自己辨認一下再送過去。
“罷了,你放下吧,”君暮坐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然後便……退下吧。”
比起溫柔的聽荷,君暮實在是不願意同性格更為活潑的觀雪相處。
雖然他也同信任聽荷一樣的信任她。
觀雪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然而君暮是她拼死也要保護的人。
反正觀雪自己也知道,自己服侍玉昭便好,所以她自己并沒有什麽別的感覺。
君暮的性子本身并不是這樣,但由于幼年時期遭受了那樣巨大的痛苦,整個人的性格都變了。從那時起,他便再不願意同那些性格外向看着活潑的人相處,因為他也不知道,那樣的人會不會在暗中再給他來上一刀。
後來若不是那般年幼的玉昭幾乎算是豁出命去為他尋藥,而他也終于被她的執着和溫暖打動,想必他一輩子都不會去接觸那樣的溫暖。
自己的這條命,是玉昭拼着命去救回來的。
彼時,他突然毒發,而又因為自己太過自暴自棄,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好好喝藥,所以那次毒發的時候,情況極為兇險。
然而就是這麽湊巧,整個涼州城的那味稀有藥材都已經宣告售罄。
他病得昏昏沉沉,卻仍然有一些意識,能感知到外面發生的事情。
他聽到了那個總是小心翼翼地想要跟他玩,但又因為他冷冷的瞪視而黯然離開的小姑娘的聲音。
他本來還期待着小姑娘能像以前那樣進來拉拉他的手,摸摸他的臉,安慰他一下的,結果沒想到,玉昭只是同姑姑說了幾句話,便又快步跑走了。
根本就沒有進來看他一眼的意思。
那小姑娘終歸也不過就是個幾歲的小女孩罷了。他不該對她抱太大希望的。君暮想。
他聽到玉昭離開的聲音,心情又變差了不少。随後,他過了沒多久,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在他昏迷的過程中,他又來來回回地聽到了許多聲音,也被灌了幾次藥。
然而那個總是活潑潑的喜歡鬧騰的小姑娘,卻始終都沒有來他的床前看他一眼。
“阿暮啊阿暮,你可要快快醒來,”他的神智如同像在海洋中載浮載沉時,商韶懿的聲音如同天外仙音般遠遠地傳了過來,“你的命本就是玉家三郎和幼容他們拼死救回來的,現下他們的女兒又這般救你……這可是阿昭差點豁出命去為你弄來的藥草,你可不能辜負她。”
聽到了商韶懿的話,所以他才醒了過來。
原來,世界上還有人這般真心待他。
不止有姑姑,還有玉家的阿父阿母,玉家的小阿昭。
這個小阿昭,明明比他好小,竟然就已經能單槍匹馬地為他弄來旁人都弄不來的藥了。
他可是不能辜負她的一番苦心。
他的命是小阿昭救回來的,也是玉家的阿父阿母和姑姑保下的。
他不能再這麽作踐自己了。
他要好好活着,讓欺負了他的人,都受到他們該受的報應才好。
他一定要奪回他所失去的東西。
他要保護姑姑,保護玉家的阿父阿母,也要保護好他的小阿昭。
不過,大家都叫她阿昭,他若是也叫阿昭,那就一點都不特別了。
所以他要有個獨一無二的稱呼。
就叫她“昭兒”好了。
他一個人的昭兒。
……
“主子,昭娘子的藥煎好了。”
聽荷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君暮回神,發現自己竟然盯着手上剛剛玉昭硬要買回來的小面人發起了呆。他放下小面人,走出去,果然看到聽荷正端着個托盤。
托盤中,正放着一碗煎好的藥湯。
“給我吧,”君暮說,“我去看看昭兒。”
聽荷笑了笑,沒把托盤給他,只低頭說道:“主子您先請,婢子在後面為主子端着昭娘子的藥。”
“有勞。”君暮點點頭,率先邁開了步子。
等他來到玉昭的床邊,見她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知道問題并不嚴重,才松下了一口氣。
“昭兒,喝藥了。”
君暮又呼喚了兩聲。
聽到他的聲音,玉昭磨磨蹭蹭地,但終究是睜開了眼睛。
“暮姐姐,”玉昭撒嬌般地叫了他一聲,“人家好難受啊。”
“喝了藥就不難受了,乖。”君暮輕聲哄道,“這是暮姐姐專門為你配的,不苦。”
玉昭點點頭,露出一個乖巧的笑。
示意香禾和翠菊兩個小心地扶起玉昭,君暮則端着碗,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藥汁,将它送去了玉昭的唇邊。
玉昭張嘴,喝下了藥,又是對着君暮笑了:“謝謝暮姐姐。”
君暮着魔般地伸出手去,手指拂過她錦緞般柔滑的臉蛋,掠過她臉頰邊的梨渦,動作輕柔地拭去了順着玉昭嘴角流下來的藥汁。
他的心底簡直柔軟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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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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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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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