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唐映怔怔地看着少女,輕聲道:“你究竟是什麽東西?”

黑暗中,少女的金色豎瞳閃爍着晦暗的光,宛如某種殘忍神秘的大型猛獸。她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一對猙獰尖細的獸爪,銳利的指甲泛着幽幽的寒光。

這無疑是羅剎的特征,可奇怪的是,她的肌膚和臉龐依舊如少女般美好動人,形成了一種極其詭異的反差。

她既像人,又像羅剎,簡直像是将這兩種生物融合在一起的奇妙産物。

羅剎少女緊盯唐映,她輕舔嘴角,露出尖利的細小獠牙。唐映見勢不妙,擡手便要拔出腰間佩劍,然而白稚比他更快,她迅猛出爪,狠狠一把扣住唐映的手腕。

在食欲的驅使下,她的力量大得出奇,唐映想要反手掙脫她的束縛,卻發現自己根本掙脫不了。

“你想吃了我?”唐映冷笑一聲。

白稚依舊無聲盯着他,赤金的瞳孔莫名清亮。

唐映的臉瞬間冰冷:“看來你是默認了。”

白稚:“…………”

大哥,你有毛病吧?我失聲了你不知道嗎?我默認個屁啊!

她被這個傻憨憨氣得找回了一點理智,幹脆強忍食欲,一口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床邊的小木臺上寫了起來。

唐映一臉驚悚地看着她。這只怪物是在幹嘛,自殘?

很快,白稚便寫好一行字。她用力一拽,将唐映的臉按到臺子上。月光透過窗戶,照亮了用血寫成的幾個小字——【我們冷靜談一談】

“我跟羅剎無話可談。”

唐映冷嘲一句,手腕一翻趁機反扣白稚的胳膊。白稚忍無可忍,倏地眉頭一蹙,低頭對準唐映的手腕,狠狠一口便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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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映登時發出一聲低低的悶哼。

鮮血順着舌尖流入喉嚨,白稚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她細細咬噬唐映的手腕,讓更多的血液進入口中,間或用齒尖抵磨骨骼,無聲警告唐映不要掙紮反抗。

“……怪物果然就是怪物,說到底還是想吃了我啊。”唐映忍着痛意笑了起來,俊美鋒利的眉眼在月光的映照下有種扭曲的美感。

白稚靜靜瞥了他一眼,停下吸血的動作。她喝的不多,但這對一直沒有進食的自己來說,已經非常足夠了。人的血肉可以幫助羅剎快速自愈,即使只有這麽一點,也能讓她恢複大半。

她像擱淺的魚終于回到了水中,全身的毛孔都在以一種極其舒暢的狀态呼吸着,身體也在發生肉眼可見的變化。

唐映的眼裏漸漸盛滿震驚。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此時看到的一切。

黑暗與微光的交界處,羅剎少女眼眸裏的赤金正在漸漸褪去,被沉郁的墨色一點點染深。可怕的獸爪也在慢慢縮小變形,逐漸化作白皙柔軟的手掌。

她又重新變回了人類的模樣。

白稚驚喜地笑了,她擡眸得意地一挑眉,仿佛在對唐映挑釁“你說誰是怪物?”

唐映眸光沉沉,他猛地暴起,白稚矮身一躲,順勢閃到唐映的身後,瞬間鎖住唐映的喉嚨。

現在她已經填飽肚子,力量和速度自然今非昔比。

唐映扭過頭,冷冷地瞪着她。白稚張了張嘴,一字一頓地做出口型。

【坐下談一談,否則我殺了你。】

雖說只是威脅,但她現在的确有這樣的能力。

白稚用空着的那只手抽走唐映的劍,同時鎖着他的脖子走到桌邊。唐映見自己的武器也被扔到一邊,知道現下他已無力還擊,只得沉沉應道,“你想怎麽談?”

白稚做了個寫字的動作:【用紙。】

她坐着一動不動,伸出一只腳将唐映的劍勾到腿下。唐映眼神晦暗地起身,點亮桌上的蠟燭,在房間裏翻箱倒櫃,最後終于找出一套紙筆。

這個世界裏的紙是很廣泛的,價格也不算貴,不過對于這裏的村民來說,還是不能作為消耗品大量使用。

白稚拿起紙筆,熟練地在紙上寫起字來。唐映這才反應過來,她居然是會寫字的。

羅剎也會學習嗎?

不等他開口提問,白稚已經吹幹紙墨,将紙舉到唐映眼前。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的确是羅剎,但我不吃人,對你們也沒有興趣。】

唐映怒道:“我不是人嗎?”

還敢說自己不吃人,那剛才咬他手腕,吸他血的家夥是誰?!

白稚疑惑:【你是人嗎?】

唐映:“你!”

白稚趁他暴怒之前又唰唰寫下一行字:【我剛才只是喝血,不算吃人。而且我只喝過你一個人的血,沒有傷害過別人。】

唐映的心情忽然有些微妙,他冷笑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信不信随你,你只要不對別人洩露我的身份就行。】

唐映冷冷道:“我憑什麽聽你的?”

白稚想了想,認真寫下去:【就憑我知道你和你家公主的秘密,還知道你們真正想要的東西在哪兒。】

唐映這次徹底目瞪口呆,他難以置信地看着白稚,暗自揣測她究竟是從哪裏得知這些信息的。

白稚第一行字就提醒唐映,她知道蘇木瑤是女扮男裝的當朝公主。第二行字又警告他,她有他們真正想要的線索,殺了她或是趕走她,他們就失去了一個極為重要的線索。

這多虧了白稚剛好記得這段劇情。蘇木瑤偷偷出宮有一部分原因的确是為了體驗生活,但其實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為了她的王兄。

蘇木瑤的王兄蘇慈體弱多病,自小便被診斷活不過三十。當朝皇帝,也就是蘇木瑤她爹,找遍世上名醫,說了無數次“朕要你們陪葬”之類的老話,也沒能治好蘇慈的病。

直到雲陰天師告訴蘇木瑤,世上有一人可解,只是這人現如今是生是死已不可知,蘇木瑤便決心找到此人,救她哥哥。

事實上這個神醫就是姜霰雪的師父,但白稚現在是絕對不會告訴他們的。

她需要這個秘密保命。

白稚見唐映驚得說不出話,又問他一遍:【怎麽樣,你替我保守秘密,我也替你們保守秘密,還附送一個超值大禮包。】

她相信以唐映的忠犬程度,就算是為了蘇木瑤,他也會答應這個交易的。

果然,唐映神色莫測地打量她,半晌,低低開口,“你必須保證不會傷害殿下,也不會吸她的血。”

【當然,我保證只吸你的血。】

白稚放下紙筆,眉眼彎彎,笑容清甜。

吸血沒有白稚想象得那麽難以忍受,她意外地發現,自己或許可以依靠這種方式來維持生命。

不用吃人,也不用吃羅剎……只要喝一點點血就可以滿足,這樣很好。

——至于喝誰的血,這就要看她的心情了。

唐映定定地看着她的臉,而後拉下衣袖,遮住自己手腕上的齒痕。

“……記住你的承諾。”

一切為了殿下。

***

第二天一早,白稚一行人便出發了。一開始蘇木瑤還對她的傷勢頗不放心,白稚只得告訴蘇木瑤自己只是被羅剎掐的脖子疼,并無大礙,傻白甜如蘇木瑤也信了,倒省得她再想辦法編瞎話。

只是她突然變啞巴這件事卻是無法追究了,雖然白稚已經确信是趙嬸母子在粥裏搞的鬼,但他二人已死,再追究也沒有意義。

況且她對此不是很慌,畢竟這個世界有神醫,治她這點小毛病應該不成問題。實在不行她還可以毀掉自己的聲帶,利用羅剎的自愈力重新生長,總得來說問題不大,不需要過于擔心。

村子裏的人将趙嬸母子埋葬後,給了蘇木瑤他們一筆錢作為委托的報酬。錢不多,但感激的心意卻是真的,蘇木瑤很是滿足。

一路上,白稚以身體虛弱為由,一直走在背陰處。沒有蔭涼的地方,她便撐傘遮陽。唐映對此心知肚明,一直似有若無地走在白稚與蘇木瑤中間,這讓蘇木瑤對他很是不滿。

“唐映,你幹嘛總是擋着我和小白說話?”

唐映心虛地移開視線:“我沒有啊。”

“你明明就有!”蘇木瑤氣呼呼地控訴唐映,突然像是頓悟了什麽似的,将唐映神秘兮兮地拉到一邊,“噢,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對人家有好……”

“怎麽可能!!”唐映氣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他對殿下忠貞不二,殿下居然以為他對一只惡毒的羅剎有好感,真是奇恥大辱、喪心病狂!

蘇木瑤被他這個反應驚到了:“你果然是……”

“我沒有!!”

一主一仆吵得不亦樂乎,剩下姜霰雪和白稚兩人大眼瞪小眼。氣氛一時有點尴尬,沉默了片刻,姜霰雪平靜開口。

“你的傷好些了嗎?”

白稚掏出紙和筆:【好多了。】

“那就好。”姜霰雪點點頭,“等進了城,我們就去找大夫醫治你的嗓子。”

白稚仰起臉,沖他感激地笑了笑。

不知怎麽,姜霰雪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昨夜她受傷後的模樣。

堅韌,冷靜,柔弱卻凜然。

和現在截然相反。

他別過臉,不再說話了。

***

兩天後,白稚四人終于來到了金都。

雖然名字裏帶了個“金”字,但這座城市并不算繁華。百姓大多沒什麽幹勁,做什麽事都慢悠悠的,日子倒也過得安逸閑适。

四人一進城就直奔醫館,在好心路人的幫助下找到了一位口碑不錯的老中醫。

姜霰雪将趙嬸身上的藥包遞給他,老中醫聞聞撚撚,又問診幾句,很快便捋捋胡子,唰唰寫下一張藥方。

白稚看着象形文字一樣的線條一臉懵逼:這寫的啥呀?

老中醫:“沒什麽大問題,按照這個方子連吃幾頓就好了,這幾天少說話多喝水,潤潤嗓子。”

白稚頓時欽佩不已:神醫啊!

老中醫一眼看出她心中所想,鄙夷道:“是你這藥效太差,下藥的估計也就是個半吊子,換作是我,華佗在世也治不了你。”

白稚随即翻了個白眼。

離開醫館後,他們找了個客棧住了下來。

客棧幹淨雅致,生意紅火,出入口間人來人往。白稚跟着蘇木瑤三人上樓,聽得腳底的木板吱吱呀呀,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心底不由暗暗緊張。

這麽多人走在上面,別再踩塌了!

她一直低頭盯着腳下樓梯,也沒有留意迎面的行人。就這樣走着走着,額頭突然撞上一個溫暖的胸膛。

她眼前一黑,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下去。

“小心。”

一雙修長柔軟的手輕輕扶住了她。

白稚慌忙睜開雙眼,發現扶住自己的竟然是個嬌柔妖媚的女子。女子身量高挑,眸光溫柔,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有萬千風情。

哇,美人姐姐!

白稚看得眼都直了。

“小姑娘,我剛才沒有撞疼你吧?”美人以手掩唇,狹長的眼眸隐含關切,看起來波光粼粼。

白稚連連搖頭,迅速亮出小本本:【沒有!】

美人露出訝異的神色,随即微微一笑,欠了欠身繼續下樓,走前還輕飄飄瞥了白稚一眼。

啊啊啊美人姐姐看她了!她可太幸福了吧!

蘇木瑤見白稚一臉癡漢,擔心地問她:“小白,你別是撞傻了吧?”

【我才沒傻。】

蘇木瑤聞言放心地拍拍胸口,四人繼續上樓。白稚還在回味美人的一颦一笑,忽然留意到一點美中不足——

美人的胸,好像很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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