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白稚開始很認真地考慮去不去石蓮谷這件事。

原本她是不打算去的, 急着把錢還給姜霰雪也是這個原因。石蓮谷有雲陰,她和季月現在去,無疑是自投羅網。即使原書中季月對付一個雲陰輕而易舉,但如今情況有變,白稚實在是不想冒險。

然而現在她的想法卻發生了改變。

季月的問題很大,僅憑她根本無能為力。她在想,如果請求姜霰雪的師父, 是否可以治好季月的記憶問題。要知道姜霰雪的師父可是真正的神醫, 和雲陰那個半吊子的神棍完全不同。他連蘇木瑤哥哥的病都能治好, 季月這種問題對他來說應該不難吧?

只是季月和她畢竟是羅剎, 姜霰雪的師父不對他們下毒就算仁慈的了,想要說服對方治療季月,只怕比登天還難。

而且還有雲陰這個危險。

白稚陷入深深的沉思,壓根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季月已經睡着了。

現在是下午, 在喝完季月的血後, 她的精神便好了很多。相對的, 季月就顯得疲憊了不少, 因為她這次喝的量與往常相比實在是有些多。

——不是她要喝這麽多的, 是季月強行喂給她的。

其實白稚在喝下幾口後便開始退縮了,但季月卻還是強硬地抵住她的身體,他将自己的血一口一口渡給白稚,以不容拒絕的姿勢。

“季月, 太多了, 我已經飽了……”白稚艱難地捂住自己的唇, 不讓他再繼續下去。

季月微微蹙眉:“你不想要我的血嗎?”

白稚:“不是,我只是怕你會受不了……”

“不會的。”季月撩開白稚額前的碎發,露出那雙朦胧的盈盈水眸,“阿稚,你知道嗎?”

“……嗯?”

“一想到我的血在你的體內,我就感到很歡喜。”

季月舔了下唇角的鮮血,笑容輕柔而缱绻。

“我很喜歡這種和你融為一體的感覺。”

白稚:“………”

她盡力壓下兩頰隐隐發燙的溫度,暗暗在心底慶幸。

還好季月不知道其他可以與她“融為一體”的事情。

***

夜幕降臨後,燕七派來的人将七匹好馬送到了客棧門口。

這些馬個個高大健美,皮毛光滑水亮,一看就是血統優良的汗血寶馬。

白稚心想這燕七雖然人品不怎麽樣,但是出手還是很闊綽的。或者說,他對手下的人很大方。

畢竟這些人都是拿錢賣命的,如果錢不到位,他們幹活也不會盡心盡力。

白稚喊來店小二,将七匹馬牽去馬廄,又将蘇木瑤一行人喊了出來。

“你們挑吧,挑剩下的留給我和季月就好。”白稚站在馬廄前一只手叉着腰,語氣寡淡地說。

蘇木瑤神色戚戚:“小白,你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去石蓮谷嗎?”

“這個問題上次不是就讨論過了嗎?”

白稚略微有些不耐煩,她仰起臉看了眼星月稀疏的夜空:“快點,入夜後羅剎會越來越多的。”

現在羅剎的威脅仍然存在,只是他們一直待在城裏才沒有遇到而已。

一旦離開城郊,藏在山林中的羅剎就會如同餓狼般接二連三地冒出來,必須盡快度過危險地帶才行。

不過他們現在有香蝕草……就算遇到羅剎也不用慌張吧。

白稚覺得自己擔心這幾人根本就是多此一舉,與其擔心他們,不如擔心擔心自己。

她不想季月忘了她。

“那你打算繼續留在邑州嗎?”姜霰雪突然出聲。

“……是啊。”白稚回過神,視線自然地掃過他,“雇主的任務還沒有完成,當然不能離開。”

姜霰雪目光淡淡:“不準殺人。”

“知道啦。”白稚沒好氣地應了一聲。

絮絮叨叨的,像個不讨人喜歡的老父親。

她轉身便要走出馬廄,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去而複返,一臉神秘地将蘇木瑤拉到一邊。

“蘇……姐姐,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蘇木瑤的臉上旋即綻放期待:“小白,你改主意啦?”

“不是。”白稚搖搖頭,“我是想問你,我身上的血跡……是你幫我洗幹淨的嗎?”

雖然這裏的女性只有蘇木瑤一個,于情于理都該是她,但是為了放心,白稚還是決定确認一下。

“不是啊。”蘇木瑤答道。

白稚:“………”

她的表情瞬間便僵住了。

“那……”

“是季月幫你洗的哦。”蘇木瑤不好意思地說,“他不讓我碰你,我一想反正你們都這樣那樣過了,清洗一下血跡應該沒什麽吧?”

白稚:“………”

這樣那樣是哪樣啊!不要說得好像他們已經本壘打了一樣啊!

白稚一想起自己那幹淨到離譜的指甲縫,一股幾乎爆表的羞恥感瞬間充斥全身。

雖然她的确有猜過這個可能性……但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季月幹的啊!

白稚全身的溫度開始不受控制地上升,為了緩解羞恥和尴尬,也為了制止自己瘋狂亂想的大腦,她只得生硬地轉移話題。

“那、那那件事呢……”

蘇木瑤:“什麽?”

“你們是怎麽知道我和季月住在這間客棧的?”白稚平複好心情,慢慢說道,“我不記得我有和你說過。”

也不可能是殷念容說的,殷念容并不知道她和季月住在這裏。

難道蘇木瑤這一方也在跟蹤他們?

“啊,這得多虧了姜兄呢。”蘇木瑤佩服地說。

白稚一愣:“多虧他?”

“對啊,姜兄一看到你們也在那個巷子裏,立即就要送你們回我們住的客棧。但是他又擔心你的東西落在別處會暴露你的……身份,所以便一家家客棧找過去,最後才找到這裏的。”

蘇木瑤笑了笑:“小白,你看。姜兄并不是真的想殺你,他只是……他只是害怕意外發生罷了。”

白稚聞言,不自覺地望向站在不遠處的姜霰雪。

姜霰雪正在無聲地注視着她,白稚的視線剛移過來,他便将臉別過去了。

是她誤會姜霰雪了?

白稚一時不知是該對姜霰雪道歉,還是該對他道謝。她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姜霰雪提劍向她走來的畫面,略微糾結了幾秒後,終于還是作罷。

算了,就當是扯平了。

白稚什麽都沒說,只是對蘇木瑤道了一聲“一路小心”,便轉身離開。

所以也沒有注意到身後那道深邃的目光。

***

深夜,繁華的邑州仍舊歌舞升平,在深重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喧鬧。

白稚聽到樓下傳來馬蹄聲響,心道蘇木瑤他們磨磨蹭蹭,終于啓程了。

她心不在焉地放下手中的棋子,季月頓時皺起眉毛:“阿稚,你走錯了。”

白稚低頭看了眼棋盤。

“沒有啊。”

“還說沒有,你這顆棋子落在這裏必死無疑,難道你沒看出來嗎?”季月不滿地戳戳白稚的額頭。

白稚:“………”

對不起,是她愚笨了,她還真沒出來。

原本只是閑着無聊教季月下棋,沒想到短短幾局後,季月就已經掌握得爐火純青,甚至可以做到吊打她這個“老手”。

看來季月不但在美貌上碾壓她,連智商也是。

白稚頓感挫敗,幹脆賭氣似的将棋盤推到一邊:“不玩了,睡覺。”

季月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她:“可是我已經睡過了。”

白稚:“那你自己和自己玩吧,我要睡了。”

季月立即說:“我和你一起睡。”

白稚本來還覺得沒什麽,可一想到蘇木瑤說過的話,突然又扭捏起來了。

“你、你還是下棋吧,別管我……”

她不自在地低下頭,不讓季月注意到她此時的表情。

“可是我不想下棋。”季月蹙眉道。

白稚:“那你剛才還一個勁地纏着我陪你下棋?”

季月無辜地眨眨眼睛:“我只是想讓你陪我而已。”

白稚:“………”

太黏人了!太黏人了!簡直要粘在她身上了!

白稚無奈地教育季月:“季月,你不能總是圍着我一個人呀。我總會有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得有自己的事情做……”

“你要離開我?”季月聞言頓時危險地眯起眼睛。

白稚:“不是,我只是打個比方……”

“啊啊啊——!”

一聲凄厲的尖叫忽然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出什麽事了?”白稚與季月對視一眼,立刻跑到窗邊向外看——

漆黑的夜色中,正在進行着一場突如其來的屠殺。

不知何處出現的羅剎,如同成群的猛獸,正從街道的四面八方奔湧而來。

他們出現得太過突然,街上的百姓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一時間全都呆愣在原地。直到第一只羅剎撲向離它最近的一名男子,男子發出痛苦的叫聲,人群這才炸了開來。

“是羅剎……是羅剎啊!”

“羅剎進城了!官兵快來救人哪!”

“啊啊啊不要追我!不要追我啊——!”

百姓如同炸了鍋的螞蟻,紛紛尖叫着四處逃竄。然而羅剎的數量衆多,這些手無縛雞的百姓根本無處可逃,很快便一個接着一個倒下,寬闊擁擠的街道上頓時鮮血四濺。

糟了,城裏怎麽會突然冒出來這麽多羅剎?

白稚立刻想到之前在暗道裏的經歷,一種強烈的不适感瞬間湧上心頭,她随即叮囑季月:“你待在這裏別出去,我下去看看。”

季月:“不行,我和你一起。”

“聽話,你別下去。”白稚态度堅決地拒絕了季月。

她現在無法判斷這些羅剎是否也被下了藥,此時貿然讓季月和她下去,一旦再次出現上次的情況,季月就不止是殺幾只羅剎就能恢複正常的了。

而且季月下手不知輕重,傷到下面的百姓也是極有可能的。這裏不比深山,絕不能讓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動手。

白稚打定主意,湊巧客棧裏也傳來羅剎的吼聲,她旋即鄭重地握住季月的手:“季月,客棧裏的這幾只就交給你了,沒問題吧?”

季月不太高興地停頓了一秒:“好吧。”

白稚欣慰地上前一步,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利落地爬上窗臺。

“我很快就回來,你看好樓下的那幾只,別讓他們殺人哦。”

季月不情願地撇了撇嘴,算是答應了。

白稚随即跳下窗臺,輕盈地落到街道中央。此時街上的人群還在混亂地逃竄着,他們尖叫着、哭喊着,甚至沒人注意到從樓上跳下來的白稚。

這麽多人……對這些羅剎來說,無疑是一頓豪華的自助餐吧?

她混在人群中逆向前行,小心翼翼地接近一只正在撕咬人手的羅剎。

輕一點,再輕一點,不能讓他發現。

白稚一邊在心裏提醒自己,一邊屏住呼吸。然而——

“……唔?”羅剎的耳朵動了動,慢慢轉過頭來。

金色豎瞳與白稚的雙眸倏地對上。

……還是被發現了麽?

白稚瞳孔一縮,沒有一絲遲疑,瞬間便高高躍起,如閃電般閃到羅剎的背後!

“吼——!!!”

羅剎頓時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巨大的獸爪猛地向後伸去,想要抓住白稚。然而白稚的動作比他更快,在他做出反應的同時,白稚的雙臂便已緊緊地鉗住羅剎的腦袋。

幾乎是沒有絲毫停頓,只聽一聲清脆的“咔嚓”,她便将羅剎的腦袋擰了下來。

吼叫戛然而止,下一秒,羅剎的身體轟然倒下。

“噫……呀啊啊啊——!”

躺在羅剎身下的那名男子看到這驚悚的一幕,頓時失聲尖叫起來。

但即便如此,他的叫聲仍然很虛弱——他已經被這只羅剎開膛破肚了。

白稚将羅剎的腦袋扔到一邊,彎腰向男子伸出一只手。

“別怕,我拉你起來。”

男子驚恐地看着她,又低頭費力地看了看自己的腹部。

鮮血淋漓,內髒混在染血的衣物中,顯得髒污不堪。

“我、我活不了了……”他痛苦地涕泗橫流,身體劇烈地顫抖着,“求你……殺了我吧……”

白稚忍不住皺眉:“我是來救你,不是來殺你的。”

“可是我已經活不了了啊!”

男子絕望地大吼一聲,身體抖得更厲害了:“求求你,我不想就這麽等死……給我個痛快吧,我受不了了……你現在殺了我,就是在救我……”

他悲怆而痛苦地望着白稚,眼中滿是哀求。

“……我明白了。”

白稚終于還是于心不忍。

她從旁邊一具官兵的屍體身上取下一把刀,然後重新回到男子的面前。

“求你……”男子眼巴巴地盯着她,腹部和斷臂處血流不止。

“……走好。”

白稚将刀尖對準男子的心窩,輕聲說完這兩個字後,便毫不猶豫地刺了下去——

鮮血湧出,男子的表情停留在了哀求的那一瞬。

白稚長嘆一口氣,慢慢拔出長刀。

她甩了甩刀刃上的血,正要去追其他羅剎,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

“……你果然又在騙我。”

白稚身形一頓,而後一點點轉過身,望向來人。

黑衣的青年仿佛融進了深重的夜色裏,唯有那雙清泠的眼眸,正直直地注視着她。

——她又一次沒有察覺他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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