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分道行

李芸捂着火辣辣的臉頰，看向徐潇：“她怎麽了？”

“可能還暈着，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只記得……”周雷皺着眉頭回想，可大腦裏竟然是一片空白。

趙莉莉卻非常不滿的揉着自己的臉：“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居然打臉，天啊！我的臉不知道腫成什麽樣子了，還要不要見人？”

“反正腫不腫都是那副樣子。”李芸冷不丁刺了趙莉莉一句。

“你！”

“好了，都別說了！”周雷喝道。

他站在車廂裏，環視一周：“幾個小娃娃和徐潇都沒有醒，我剛才檢查了車，動不了了，聽剛剛路過的幾個人說，進攻的兇蟲群退走了，我們暫時安全，現在可以步行去臨時安置點。”

趙莉莉看了眼外面還毒辣的日頭，抱怨道：“早知道就還待在院子裏。”

李芸白了她一眼：“你喜歡可以走過去躲着，就別出來了。”

“好啊！反正要步行，你以為我想和你一起走。”趙莉莉詛咒着瞪眼盯着李芸。

周雷懶得理她們，直接說：“不管怎樣，把他們都先叫醒，實在醒不過來的，先背着。”

“這些東西怎麽辦？”李芸望着車裏成堆的物資。

周雷果斷說道：“除了食物都留下，食物我來扛。”

李芸皺眉：“東西太多了。”

“到了安置點就不會多。”周雷看着外面說，“我剛才遇到的人，大多數都還餓着肚子，眼睛都餓綠了。現在東舟市也在往後方大撤退，這邊防線兵力又多，都是張嘴要吃飯的，臨時安置點也不一定有充足的食物。”

李芸點頭：“那就一定要叫醒他們，我們沒有多餘的力量再背人走。”

那邊趙莉莉已經把水往徐潇嘴裏灌了：“喝口水，來，張嘴。”

徐潇張嘴，只覺得一股冰冷浸入五髒六腑，無比舒服。她确實也渴了，擁有怪物體質的她，如今對食物和水的需求都異常強烈。

聽到徐潇發出的舒服吞咽聲，趙莉莉笑了：“我就說吧，這孩子肯定是在外面被太陽給烤暈了，補充點水就好。”

見再也裝不下去，徐潇只得睜開眼睛，入眼便看見李芸蒼白刻板的臉還有趙莉莉側臉上的鮮紅巴掌印。

徐潇用手指輕撫了下手背，發現上面的鱗片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又潛伏回去了。

她當即爬起來，對上李芸探究的視線，說：“我現在好多了。”

“那就過來幫忙。”周雷也不客氣，直接甩了個大袋子給徐潇，“辛苦一點，就一兩公裏路。”

“周叔，我有話跟你說。”

徐潇把周雷叫到一邊。

“你要自己走？”周雷擰起眉。

“原本我就是打算到了東舟市內就和你們分開，我想去找我弟弟。”

她身體異變的頻率越來越強，也越來越不受控制，徐潇知道，自己不能再裝作普通人，默默地混跡人群了，否則遲早會被人當做怪物給揪出來。

周雷對她的說法，顯然感到意外。

他仔細打量着徐潇，發現她臉色嚴肅，不像是說笑。他想不明白原因，只能勸道：“相遇是緣分，我們這兩天生生死死的，都一起闖過來了，用不着這麽生分。再說我們人多，也可以幫你找弟弟。”

徐潇淡笑一下，搖頭：“多謝你載我這一程，我怕我找弟弟會耽誤很久，大家等不起這個時間。”

“真的決定了？”周雷沉聲問，見徐潇去意已決，他便不再啰嗦挽留。

徐潇點頭。

“吃的東西你還是帶上，搜集的時候有你一份。”

徐潇也不矯情，點頭收下：“那我先走了。”

“丫頭。”周雷突然叫住她。

他想了想叮囑道：“注意安全，我們現在先到安置點，暫時不會離開，有需要到安置點來找我們。”

徐潇輕輕一笑，一掃之前的漠然，笑容和煦溫暖。

“謝謝你，周叔，你是個好人。不過現在世道不一樣，好心不見得有好報，你也多加小心。”

周雷笑罵道：“你個小姑娘，整天心眼這麽多！”

徐潇也笑：“我這不是心眼多，俗話說小心駛得萬年船，老師教育我們，古人的話總是有幾分道理的。”

“保重，丫頭！”周雷伸手在徐潇頭頂揉了揉。

“嗯。”徐潇輕輕點頭。

得知徐潇獨自離開，車上還在收拾的幾人，表情各不相同。

李芸怔愣了下，語氣不好：“該走的不做，該留的又走了。”

趙莉莉把東西一放：“你說誰該走呢？我還要幫你們背東西，總比那丫頭一走了之沒有半點責任心的好！”

周雷正在給剛剛清醒過來、個子較大的孩子身上捆塑料袋裝東西，聞言沉聲道：“說不定那些怪物啥時候又來了，你們不走我就先帶孩子走了。”

他這麽一說，當即幾人不再說話，皆是默默地收拾，趕緊出發。

—————————我是應可愛的讀者要求而出現的非常嚴肅的分界線———————————

徐潇沿着防線，走到幾乎沒人的地方時，腳下發力，陡然加速。

數公裏的距離，她很快就跑了過去，背着十多斤的食物，也半點不覺得累贅。

現在，她已經漸漸熟悉自己身體的異常。

有慶幸，也有對未知的茫然。

路過的建築，已經十室九空，市內有廣播的地方，都在不斷重複撤離的通知，聲聲回蕩在幾乎是空城的街道上。

徐元是頭兩天随着直升機從寧州市轉移過來的，徐潇知道現在在安置點找到弟弟的可能性不大，這批人八成已被撤離，但是她還是要去親眼看見之後才能确認。

東舟市內和寧州市不同，還未遭受兇蟲的襲擊，沒有多餘的血腥味，只是略顯空曠。

緊急撤離通知來得突然，有些商鋪、房屋在主人離開時忘記鎖門，在風中發出空寂的哐當聲。

時不時，有偵察機從徐潇頭頂極速飛過。

兇蟲剛剛撤離，現在它們的一舉一動全部都在密切的監控下。

越靠近市中心，人越漸多了起來。

徐潇開始放慢速度，沉默地加入茫然奔逃的人流之中。

大約半個小時後，她終于來到了東舟市西城區的臨時安置點。

藍頂的帳篷，透明的塑料薄膜，各種臨時搭建的容身之所排成壯觀的長龍，一眼望去，竟看不見盡頭。

昨日的雨水還殘留在地面，這麽熱的天氣裏，這裏頓時散發着一股極端濕熱的烘臭氣味。徐潇稍微想了想便釋然，多少萬人在這裏待着，公共之地哪裏來那麽多廁所，大多就地解決了吧？

負責維持秩序的，都是穿着軍警制服的男人們。

徐潇被他們帶到登記處時，天色已近暗了下來，落日的餘晖從西方斜斜地射到帳篷裏，把一切都染成赤紅的金色。

“姓名、年齡、戶籍、同行人數。”

工作人員說完，遞給徐潇一個牌子：“這是你的號碼，一會兒按照號碼找你的帳篷。撤離時候我們也按照帳篷編號通知，記清楚了。”

徐潇點頭：“嗯。謝謝。徐潇，十八歲，寧州市人，目前就我一個人。”

“寧州？”登記人員明顯愣了愣，“身份證帶了嗎？”

“帶了。”

看着徐潇身份證上的地址，海曙區，登記人員顯然更為驚訝，忍不住問道：“你是從市內逃出來的？”

徐潇答道：“頭兩天我在大源鄉親戚家。”

“哦，我說呢，基本寧州市就沒人可以活着出來。”登記人員嘆息一聲，說道，“你也是不湊巧，剛剛最後一班寧州市人的車才開走了，不然你可以直接跟着車隊轉移去內陸。”

徐潇顯然有些失望：“全都走了？一個也沒留？”

工作人員聳了聳肩，嘆氣道：“現在是緊急撤離，先到的肯定先走了，你們這些後來到的，只能先等着了，連我自己都不知什麽時候可以離開。”

“那寧州的人往內陸哪裏安置？”徐潇有些急迫地追問。

工作人員想了想，說：“這個不一定，有親戚老家投奔的，飛機按照區域來接走了。內陸沒有投靠的，車隊主要是往青海去了，那邊地廣人稀，你也知道，沿海多少人的轉移啊，不是哪裏都能容下的。”

青海已經是天朝極西的位置，徐潇想來頓時覺得遙遠，她還想問問其他，後面排隊的人已經不耐煩起來。她回頭看了看人數不斷增加的長隊，按下話頭，填好登記就在那些軍警的帶領下，往自己的帳篷區域去。

帳篷編號是16782，距離這個安置點的中心位置很近。

徐潇走過去的時候，中心點的巨大液晶顯示屏正在滾動播出新聞。

本來打算待引領她的軍警離開後，就第一時間離開人群的徐潇，也駐足關注，随意的在自己號碼的帳篷邊上坐下，仰頭望着屏幕。

新聞裏重複最多的便是永寧橋防線成功阻攔兇蟲進攻的訊息，年僅27歲的生化專家杜墨生博士的名字，反複出現在新聞裏。

現在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候，媒體需要樹立一個典型人物來安定民心。年輕的杜墨生便是被他們形容成一定會解決怪物難題的救世主一樣的人，當然，就目前的結果來說，他的确也是唯一采用了有效手段阻攔兇蟲群前進的人。

他的那些化學藥劑配方，第一時間被運用到沿海其他防線附近。

這為整個東部沿海數以億計的人類大撤離，争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杜墨生。

徐潇看着新聞裏那個挺拔筆直的身影，第一次記住了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人的名字。

“媽媽，媽媽……”身後弱小的聲音引起了徐潇的注意。

她轉頭看去，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搖晃着一個女子，那女子雙目緊閉，呼吸急促，一張臉泛着不正常的紅，她那粘着不知道是塵土還是什麽泥垢的頭發，正因為滿頭的大汗而濕漉漉地貼在她的額角。

“哎喲，那個女人發燒了。”周圍有些中年婦人開始交頭接耳。

“咱們離遠點，聽說部隊在開始分發藥物了，大災之時必有大疫，小心別是什麽傳染病。”

“對對，保持距離。”

身形單薄的少年敏銳的感覺到其他人的遠離，他突然想起什麽，趕緊朝周圍的人讨要：“麻煩你，還有沒有水，給我媽喝點水吧，她身上好燙。”

可惜轉了一圈，得到的結果都是類如“不好意思啊，娃娃，我們也沒有多的水”或者“你去找那些當兵的要點，物資都在他們手上”，還有些更為直接的說“憑什麽給你，給你們我們喝什麽？”

周圍的人漠然的表情，讓少年心涼。

還沒有到絕望緊迫之時，這些人已經一個個露出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表情，坦然地面對少年失望的目光。

待到少年走到徐潇面前的時候，已經不抱多少希望，聲音也是有氣無力：“可以給我們點水嗎？”

徐潇沒有立即給他，而是問道：“為什麽不去找他們要？”

她指着那些軍警工作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