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相見

從雲家村出來,已經将近下午兩點,雲偉不急走,站在車邊點了根煙。西北的山風很硬,即便有太陽,依然能感覺到刺骨的寒冷。雲偉自嘲,坐了幾年辦公室,是把人坐廢了,小時候他可沒這麽怕冷,寒冬臘月在院子裏罰站,都是家常便飯。

凍得最狠的一次,是十歲那年,也是在過年的時候,同村小鳳給了他一塊水果糖,小鳳爸爸從城裏帶回來的,雲偉吃了糖,把糖紙也留了下來,上面殘留着糖果的清香,以後饞了的時候,還能拿出來聞聞。小娃兒一邊聞着糖紙,一邊蹦跳着回到了家。母親問他糖紙哪來的,他說吃完糖攢下的,母親又問糖哪來的,他說小鳳給的,母親說他撒謊,肯定是偷得,随便抄起什麽就往他身上招呼,他說不信可以問小鳳,母親沒詞兒了,想了一會兒,又問他為啥不把糖給弟弟留着,然後接着打,最後,她讓他再去找小鳳要一塊給弟弟,他挂着眼淚出了門,沒臉去找小鳳,在自家屋後的牆根底下一直蹲到黑透了天,得有三四個小時吧,隔壁英子爸回家的路上發現了他……人都快凍硬了。

英子爸可憐這小子,将他帶回自己家。英子奶奶把爐子填旺,往他身上蓋了兩床厚棉被,雲小城在一邊用力搓着他的腿和胳膊,過了好一會兒,雲偉才醒過來,接過英子奶奶手裏的姜湯,勉強咧開嘴說了一句“謝謝奶奶”。英子奶奶摸着小娃兒的頭說:“以後你媽再打你,你就到奶奶家,別到外頭瞎跑。你媽有病,看着別人家穿新的吃好的就犯病,你躲着點。”

此後,雲偉就成了雲小英家的常客,也跟他們家的小城成了好朋友,倆人時常吃在一個碗裏,睡在一張床上,跟雲小城在一起的日子,是少年雲偉最快樂的時光。

十多年不曾謀面的家鄉翻騰起少時的一幕一幕,像車窗外的黃土坡坡一樣,匆匆略過。

小雲偉和小小城,一起上小學、初中、高中,從八歲到十八歲,幾乎形影不離。雲偉學習好,經常給小城補課,還幫他給中意的女生寫情書,有唯美的散文,也有深情的長詩;小城身體壯,會打架,有他護着,不管高年級的人渣還是社會上的混混,都別想欺負了雲偉。

小城的武力值也不是一生下來就這麽高。剛上初中那會兒,一個同班的小混混說最看不慣學習好的,揚言要揍雲偉,一天,小城在操場上看到那個男生落單,搭錯了神經似的沖過去先下手為強,結果被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臉腫,雲偉懵了,順手操起一塊磚頭就往男生腦袋上砸,差點出了人命。雲母氣極,拿枯樹枝揍得雲偉皮開肉綻。被打學生的家長不依不饒,說不賠錢就讓雲偉進監獄,雲母咬死沒錢,要命一條,最後還是雲偉的大哥雲翔從自己老丈人那借了一筆錢,再加上小城家的,這事兒才算了了。

那時候的倆個人好得就差穿一條褲子了,本以為會是一輩子的好兄弟,沒想到,最終卻落得個老死不相往來。

尚來不及感慨,突如其來“砰”的一聲悶響便将雲偉從回憶拉回現實,緊接着,車身失控,朝一邊跑偏。雲偉用力扶住方向盤,猛踩剎車,車子迅速在原地打轉,最終脫離控制,狠狠撞在了最左側車道的隔離欄上,安全氣囊彈出,雲偉應聲暈倒。

趴在安全氣囊上不知道多久,雲偉隐約聽到有人說話,他努力睜開眼睛,一個陌生男人的身影漸漸清晰,那人正在車窗外焦急地看着他。雲偉試着動了動手腳,似無大礙。

“你沒事吧?”陌生男人問。

“……沒事,剛才頭有點兒暈,現在好多了。”雲偉揉了揉太陽穴。

“你挂彩了!”陌生男人指着他的臉說。

雲偉伸手一摸,原來是眼角上的傷口裂開了:“沒事,小傷。”

“趕緊報警報保險吧,你這車估計開不走了,還得等拖車!”陌生男人提醒他。

雲偉下車,拿出手機撥了幾個電話,之後開始拍照。陌生男人則從雲偉車裏翻出了警示牌,幫他擺在車後,雲偉拍完照指着警示牌對陌生男人說:“謝謝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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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過來還得一會兒呢,到我車上暖和暖和吧。”陌生男人指着應急車道上一輛打着雙閃的馬自達轎車說。

陌生男人的車裏沒有多餘裝飾,很幹淨,還彌漫着濃濃的消毒水味兒。

“剛才可真險。”陌生男人遞給雲偉一支煙。

“多虧你,要不暈過去凍死都沒人知道。”雲偉接過煙拿在手裏:“我叫雲偉,您貴姓?”

“我叫龍飛。”男人把車窗打開,點上煙,說:“抽吧,沒事的,我經常在車裏抽煙。”

“我還以為你有潔癖。”雲偉接過男人的打火機。

“是有一點。”龍飛笑笑。

“剛換的胎,不知怎麽就爆了。”雲偉點上煙,看着自己的車,嘆了口氣。

“可能你不小心刮過馬路牙子。”龍飛說:“以後遇上爆胎,不要猛踩剎車,踩一下松一下,車才能停穩,今天幸虧你速度慢,要不就出大事了。”

雲偉連連點頭,剛才發生的太突然,腦子一片空白,現在想起來真有些後怕。眼角上的傷隐隐作痛,雲偉打開副駕面前的小鏡子查看起傷口。

“我車上沒有醫藥箱。”龍飛皺着眉頭說:“你這口子挺深,流了那麽多血。”

“我背包裏有。我去……”沒等雲偉說完,龍飛就跑下車,到雲偉車裏把背包拿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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