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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安于歌的态度半點也影響不到楊毓忻。
在楊毓忻有心将林徽末拐出秣陵的時候, 就琢磨了一下當世的一品宗門。想來想去,其實萬劍宗最适合林徽末不過。畢竟,萬劍宗對悟性的看重遠勝過靈根體質。林徽末如今刀意已成, 縱是萬劍宗滿門劍修,收下這麽一個好苗子,想來也不會猶豫。
可就問題就在于, 太适合。
默默回想一下當初見到過的萬劍宗劍修,要是林徽末入了門, 單看他築基境界就能夠驅使刀意,楊毓忻就覺得,滿門弟子都可能成為他的情敵。
而次一等的選擇, 便是天華門。
畢竟,剩下的宗門中,九夷宗主攻煉器,蒼雪樓主攻醫道,梵音寺滿門佛修, 唯有天華門道門之首, 兼容并蓄, 門下各種修士齊全,算是個好地方。
縱是眼下安于歌滿心排斥, 天華門他也去定了。只是他這麽積極,反而讓楊毓忻覺得古怪。
楊毓忻眸光一冷,忽地幽幽開口, 聲如琴弦輕撥,攝人心魂:“安于歌,你想要什麽?”
安于歌的神情有剎那間的恍惚,開口道:“師尊成仙得道,天華門萬載永昌。”
迷蒙的眼瞳倏地清明下來,安于歌眉頭一皺,臉帶薄怒地看向楊毓忻。
楊毓忻卻是一臉平淡,仿佛剛才那個用音惑之法誘安于歌吐露心聲的人不是他一樣,道:“天華門一事,不日告知。”
安于歌勉強抑下怒意,只臉上沒有了笑影。
楊毓忻大步從安于歌身邊走過,淡淡地扔下一句:“心底明明無喜無悲,何必裝模作樣。”
楊毓忻自覺在安于歌這裏耽誤了時間,腳步不停,循着神識間的牽引就往一個方向走去,徒留安于歌立于原地,面上強抑的怒意漸漸褪去,全然不見往日裏溫和的笑容。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如同一尊木偶石像。
片刻後,他彎了彎嘴角,露出一個和平日如出一轍的溫和笑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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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
随身攜帶那枚虎形玉飾如同随身攜帶楊毓忻一縷神識,林徽末剛拿手扇着風走出後廚,迎面就看到了楊毓忻。
一身白衣勝雪,修眉鳳眸,容顏昳麗,如仙履塵。
林徽末的臉頓時就是一僵。
不動聲色地将林徽末的反應看在眼裏,楊毓忻神情不變,心底卻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道心天成,一雙眼能夠勘破虛妄面具,哪怕安于歌裝得再好,他也能夠看破他的僞裝。可每每到了林徽末這裏,他總是拿不準林徽末的心思。就像是方才,林徽末随便拿個理由搪塞了他,轉頭就跑,可楊毓忻就是辨不出,他的落荒而逃,幾分是因為憤怒,幾分是因為羞惱。
他算是栽在林徽末的手上了。
楊毓忻心下無奈,但面上卻是一派沉靜,走到林徽末面前。還未等他開口,林徽末搶先道:“真真剛回來,我就是急着過來告訴後廚,多給真真做幾道好菜,沒別的意思。”
林徽末的表情認真極了。
楊毓忻眉頭一挑,原本他還拿不準林徽末的心思,但他這麽鄭重其事地一重申,他立刻就窺到了他隐藏其下的羞窘,心神頓時一松。而後,他伸手拽住林徽末的手腕,拽着人往外走,淡淡回道:“我知道。”
林徽末無聲地松了口氣。
但下一刻,就聽到自家好友以着無所謂的語氣道:“反正當初你也看過了,自然不會不好意思。”
既然沒有生氣,那他就繼續撩撥好了。
林徽末的表情頓時就裂了,當初,呃,當初……
林徽末猛地站住腳步,反拽着楊毓忻也不得不站住。
楊毓忻輕輕抿了下嘴角,隐約是彎起的弧度但很快就拉平了。他微微側頭,神情間帶着疑問地看向林徽末。
“阿忻,你信我。”林徽末幾乎都要眼含熱淚了,他死死握住楊毓忻的雙手,用着前所未有的誠摯語氣道:“我當初真的是擔心你着涼才會脫了你的衣服的。我當時真的沒有看,就直接用被子給你裹上了。”
林徽末:我真的不是偷窺好友果體的變态啊!
“所以……”楊毓忻沉默了一下,斜睨了林徽末一眼,“當時沒看到,所以很失望,因此想要現在補上?”
林徽末:“………………”
“噗。”楊毓忻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是簡單勾起唇角的細微動作,而是真正的展顏一笑,唇角彎起的弧度仿佛勾到了心底。那笑容就如同三月桃花盛開,昳麗絢爛得讓人移不開眼。又似終年積雪不融的昆侖冰原,忽然一日春風拂過,拂開了籠罩山巒的森冷寒意,露出溫暖的,讓人怦然心動的春機盎然。
林徽末呆住了。
他的心口狂跳,跳動的節奏亂成了一團,耳中似乎都回響着這連續不斷的混亂心跳聲,仿佛有什麽急促得想要掙紮而出。
好像……哪裏不對勁?
“我開玩笑的。”
楊毓忻的眼中帶着笑意,輕聲道。
“……哦。”林徽末愣愣地眨了眨眼睛,茫茫然地應了一下。
好友只是與他開玩笑,并沒有絲毫的氣惱,他本該松一口氣。但他為何完全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心底湧起的,反而是那麽一點點,真的只是一點點的,失望?
“不過麽……”楊毓忻語氣一轉,修長的手指似乎是不小心勾了一下林徽末發燙的手心,卻又在人想要下意識縮回手的時候倏地握緊了他的手腕。
而後,一句話,直接将林徽末給炸懵了。
“不過,阿末若是想看,并無不可。”
……想看……并無不可……
林徽末一陣暈眩,就像是一口氣幹了陳年的老酒,烈焰一般的口感灼燒着口腔,熊熊的火焰燃燒全身,帶起的濃濃醉意雖不至于讓他昏昏欲睡,卻讓他整個人如卧雲端。
他似乎,哪兒都不對勁了。
若是換做往日,楊毓忻這麽一說,林徽末馬上就能夠笑嘻嘻地表示,阿忻果然是他的好兄弟,真是夠意思。禮向往來,阿忻要是想看看他鍛煉得相當強健結實的體魄,沒二話,說給看就給看。再扯一通天這麽冷,脫了衣服似乎有些受寒了,不如來幾壇子好酒,暖暖身體。
當然,畏寒只是借口,重點是美酒啊美酒。
但現在……
林徽末的嘴唇動了動,卻是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他的舌頭就像是被榛子叼走了,往日裏的伶牙俐齒機敏能辨統統遠離了他。整個人變得混混沌沌,不知今夕何夕。
要是林徽末足夠清醒,他一定能夠感覺到,此刻那只正握着他手腕的手,掌心處已是一片濡濕。
修為過了金丹,修士基本成就了無垢之體,再加上辟谷,杜絕了五谷輪回,連汗都不會流,除非是心境波動得厲害,情緒極端。
比如說,極度的緊張。
哪怕楊毓忻的目光筆直看向前方,但他的神識卻在時刻關注着林徽末。在發現自己一笑之後,林徽末幾乎看愣了神時,楊毓忻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接下來便是狂喜。
說起來,他這張臉,還是有幾分看頭的。他雖然從不曾看重皮相,但能夠有一張讓伴侶瞧着順眼甚至心動的皮相,似乎,不是一件壞事。
……嗯,挺好的。
心底彌漫的喜悅之情讓楊毓忻整個人變得無比柔和,他的眉眼帶着清晰的笑意,直讓附近走過的仆從幾乎看直了眼。
“楊公子的心情好像很好。”
“楊公子真是俊美,就跟天上的仙人似的。”
“聽說是比家主夫人來頭還大的上仙呢。”
“要是能得到楊公子的垂憐……”
“得了吧,少做夢了。我聽說,家主夫人有意讓婉玉小姐過來伺候楊公子,但是被家主攔下了。”
“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說起主人家的是非。”
楊毓忻沒有理會那些竊竊私語的仆從,他腳下生風,正快步向林徽末的小院走去。
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試驗一下,看看阿末的反應是不是他的錯覺。
然而,小院明明近在眼前,還沒等邁進院子裏,林徽末忽然擡起手,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臉上。
“啪”地一聲脆響。
楊毓忻的腳步一頓,霍地轉頭,厲聲道:“你這是作甚?!”
林徽末動手太快,又完全不符合常理,饒是楊毓忻注意到他的動作時,他已經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臉上。
楊毓忻的眉宇間凝着冷銳,他第一次對林徽末露出如此冷厲的态度,看得林徽末微微一怔。而楊毓忻則一把将他的手拽下來扣緊,另一只手則扳住他的下颌,一雙鳳眸淩厲攝人,直直地往林徽末的臉上看去。
那一巴掌,林徽末沒有手軟,只是他拍的不是臉蛋,而是半張臉。于是,從額頭到眼睑,覆蓋着小半張臉,那是一個漸漸浮現,十分清晰的紅色掌印。
“簡直胡鬧!”
看着林徽末臉上紅紅的印子,要不是林徽末自己就是罪魁禍首,楊毓忻能生撕了對林徽末下手的人。正是因為動手的就是林徽末自己,楊毓忻才不知道自己心中的惱火應該沖誰發。
頂着一個掌印,林徽末有些不自在地掙了掙,低聲道:“我方才腦子有些迷糊,想要清醒一下。沒事兒,反正也不疼。”
比起這點疼,還是他方才的想法更加可怕。
必須清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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