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皇帝（8）

言景則在宮裏做了許多事情, 楚廷修在宮外，也見了不少人。

朝中有很多人不滿被他這個武夫“欺壓”, 時不時有人在朝堂上參他, 他平時日子其實過得不大好，跟着他留在京城的鎮北軍将士也過得并不開心。

他一出宮，就去了城外軍營, 見自己手下的将士。

“将軍，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回去？”楚廷修的副官問楚廷修。

他們大多是土生土長的北地人，家人也在北地，一直是惦記着想要回去的。

“我給你們安排一下，你們分批回去探親。”楚廷修想了想道。

他本想讓他們把家人接來, 但想到自己與皇帝糾纏在了一起，以後還不知道會有什麽下場, 便不敢做這樣的決定了。

楚廷修的副官一無所知, 高興得很。

楚廷修留在京城的兵馬，只有幾千人，但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他在軍營裏待了一會兒，騎馬回府。

回到楚家的時候, 已經下午了。

楚廷修在門口停下，看着家裏的大門, 有點不敢進去。

他爺爺就是個孤兒, 多年前太祖皇帝給他爺爺一只燒雞，就讓他爺爺跟着太祖皇帝去打天下了。

戰亂年代，他爺爺有過幾個女人, 生過幾個孩子，但活下來的就只有他父親一個，而他的父親只有兩個孩子，一個是他，一個是他的妹妹。

之前發現自己喜歡男人，他就覺得愧對楚家列祖列宗。

現在這種感覺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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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和陛下在一起了，這事若是被人知道，他恐怕要背上千古罵名，成為佞幸。

若是哪天陛下厭煩了他，他更是不會有好下場，家裏人說不定也會被他連累。

更何況，他妹妹廷蘭也喜歡言景則。

楚廷修正糾結，就看到了自己妹妹。

楚廷蘭昨晚上一夜沒睡，今天上午雖然休息了一會兒，但聽說自己哥哥出了宮，便立刻起來等着了，不想楚廷修去了軍營，竟是過了大半天才回來。

因為等得心焦，楚廷蘭心裏頭有些克制不住地冒火，不過等瞧見楚廷修，她還是做出了一副嬌嬌弱弱的模樣來：“哥哥，你終于回來了。”

“嗯。”楚廷修應了一聲，羞愧再次湧上心頭。

“哥哥，你昨晚一夜未歸，我很擔心。”楚廷蘭擔心地看着楚廷修。

楚廷蘭跟楚廷修這個哥哥，并無深厚感情。

她的母親是世家小姐，本有個青梅竹馬的愛人，結果先帝一道聖旨，把她母親賜婚給死了第一任妻子的父親。

她母親被迫遠嫁北地，在那裏住了三年，生下了她。

她出生時身子很弱，母親終于找到借口，帶她回京城住，之後她們就再未去過北地。

她有記憶起，只見過自己的父親一次，和哥哥更是一年半以前頭一次見面，自然難以兄妹情深。

如今她這般關注自己的兄長，只是因為想為自己心愛的人做點什麽。

三年前，她兄長在外面四處征戰之時，周氏的一個纨绔盯上了她，太皇太後為了拉攏她兄長，還想把她指婚給那個纨绔。

那纨绔肥頭大耳惹人生厭，她當然是不願意的，不想元宵佳節，她和閨中密友出去逛燈會，竟被閨中密友騙到了那纨绔的船上，險些被淩辱。

是平王救了他。

那時太皇太後還在，平王自身難保，卻還是盡力為她周旋，讓她可以不用嫁給那纨绔。

她的一顆心，就落在平王身上了。

平王和今上都是先帝之子，平王還遠比今上出色，最後當上皇帝的卻是今上，今上還因為平王出色看平王不順眼……

得知平王想要得到她兄長的支持，她便自告奮勇想要幫平王，可惜她兄長只想獨攬大權，不願意搭理平王，還在朝堂上針對平王。

她兄長甚至想把她嫁給今上。

她的母親已經去世，不能為她的婚事做主，她只能聽她兄長的話……她想着，既然她兄長想讓她嫁給今上，那她就嫁好了！她甚至想着，她若是能殺了今上，最後這天下，就是平王的了！

“我沒事。”楚廷修道。

“大哥，之前你晚回那次受了傷，這次……”楚廷蘭似乎并未被安撫住。

楚廷修更加愧疚。

“是不是陛下做了什麽？”楚廷蘭問。

楚廷修道：“陛下什麽都沒做。廷蘭，你的婚事你好好想想，若有喜歡的人，就告訴我。”

之前楚廷修就說過這件事，現在又提起……楚廷蘭道：“大哥，你不是想讓我嫁給陛下嗎？”之前分明是她兄長想讓她嫁給陛下，她才順水推舟，說自己喜歡陛下的。

“我何時想過？”楚廷修一愣。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陛下和他妹妹成親，只是周圍人都這麽建議，他妹妹也喜歡陛下，他只能認了。

楚廷蘭不知道楚廷修為何改了決定，有些焦躁，卻又忍不住道：“那我要是想嫁給平王呢？”

楚廷修眉頭皺起：“平王不是良配。”

楚廷修對平王印象不好，他能感覺到，平王手上有一股勢力，這些人還對言景則不善，更重要的是，平王雖然沒有娶王妃，但已經有側妃了。

楚廷蘭低下頭，不說話了。

楚廷修又道：“廷蘭，你好好想想……若是你願意，招贅也無妨。”在北地，女子招夫上門，自立門戶的也不少見，還自在。

楚廷蘭都被氣笑了，她招贅能找的，是怎麽樣的人？她哥就是見不得她好！

楚廷蘭氣鼓鼓地離開了。

楚廷修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到了晚間，楚廷修本想進宮，想了想卻又沒去。

他日日在宮裏留宿，對陛下的名聲不好。

楚廷修沒進宮，于是準備了一桌菜的言景則，最後只能獨自享用飯菜。

等明日，他定要讓楚廷修好看！

第二日有早朝。

言景則坐在龍椅上，一直盯着楚廷修。

楚廷修被盯得萬分不自在。

商議的政事大同小異，甚至前天商讨過的事情，又被大臣們拿出來商讨，最後還是楚廷修快刀斬亂麻，定下了章程。

然後……朝臣又開始說立後的事情。

楚廷修以前，提到這件事要麽一言不發，要麽就在很多人提過之後，跟着勸幾句。

但今天……

剛有人提出來，楚廷修就道：“陛下還年輕，立後之事不急。”

楚廷修這話一出來，衆人都愣了。

陛下還年輕？他哪裏年輕了？！

陛下都二十有一了！除非是家中貧困娶不起妻子或是要守孝，不然這個年歲的男子，基本都成婚了！

陛下十四五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提過想讓他立後，是太皇太後攔着才沒成，結果現在太皇太後不在了，楚廷修又攔着？

朝中很多大臣都對楚廷修怒目而視。

楚廷修也不管他們，緊跟着道：“立後是大事，不能輕易定下！”之前沒和陛下在一起，為了陛下好，他自然是希望陛下立後的，現在就不同了。

只要陛下不改主意，他就會極力制止。

要是哪天陛下改了主意，又想立後了……到時候要用“攔着陛下不讓陛下立後”這樣的罪名來處置他，他也沒話說。

總歸是自己選的路。

他只想這些日子，過得稍稍痛快一點。

“楚将軍，你不讓陛下立後，有何居心！”有人憤怒地看向楚廷修。

言景則在楚廷修說話的時候，就已經心花怒放了，又覺得楚廷修有點傻，他這麽說，容易被人圍攻……

言景則連忙用眼神示意王忠。

王忠又去示意別人。

言景則的眼神，那些大臣都沒注意，這會兒，不管是帝王黨，還是平王黨，亦或者太皇太後黨，都盯着楚廷修，分析楚廷修的意思。

楚廷修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恰在此時，一個小太監跑了進來，跪倒在地，帶着哭腔道：“陛下，太皇太後……崩了。”

言景則連忙站了起來，傷心道：“皇祖母……”

他的身形晃了晃，然後順勢被人扶住，又坐下了，就只用袖子遮着自己的臉，免得讓人看到他臉上一點悲傷的表情也沒有。

人人都知道他和太皇太後仇深似海，但這時代講究孝道，他必須演戲，挺沒意思的……

言景則正這麽想着，就聽到平王已經哭出聲來：“皇祖母……”

言景則：“……”這人比他還會演。

倒黴的太皇太後，其實大早上就已經沒了。

這報喪的人，是言景則特地安排的，他本是想讓人在早朝時報喪，之後順理成章守孝，暫時不提立後這件事，楚廷修會突然跳出來不許他立後，他當真始料未及。

而現在，果然沒人說立後的事情了。

太皇太後死得太突然，甚至讓很多看着太皇太後風光了幾十年的大臣有種不真實感，但又覺得确實應該如此——太皇太後年紀不小了。

不管太皇太後之前做過什麽，她到底是太皇太後，現在她死了，便是皇帝也要給她守靈，與此同時，所有的官員都要忙碌起來，為她辦喪事。

這些事情，言景則借口傷心欲絕身體不适，完全沒參與。

他還把楚廷修叫了去：“你真傻，今天竟然在朝堂上那麽說……你看，被罵了吧！”

楚廷修沒說話。

“現在太皇太後死了，我打算守孝三年，這三年就不用搭理那些讓我立後的人了，等三年後，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敢不聽我的話。”

前朝有皇帝十年不上朝，還有皇帝把別人的妻子搶進宮，照樣好好當着皇帝。

只要他把平王這個不安定分子幹掉，坐穩了皇位，他就不信別人還敢質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