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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人只看皮囊,大多是視覺動物,以第一印象及固有印象給人貼标簽。
說什麽有趣的靈魂,長相都不讨人喜歡了,還談什麽靈魂?
于是又有老話“相由心生”,這可真是冤慘了林皓仁。
按“相由心生”為前提來看他的長相,那大概能“猜”到他平生事跡無非是:小時候偷針,長大偷牛,叛逆期跟混混們打架鬥毆,估計局子都熟得不能再熟了,案底應該是有厚厚一撂。
可事實是,林皓仁雖長相不如名,但卻是個實打實的好人——通常意義上的。
他這輩子做過最叛逆的事,就是沒和家裏人商量擅自填了高考志願。
可自小到大,他被人誤會的事簡直數不過來——小時候誰家東西沒了,一定是他拿的;誰被打了,一定是他幹的;誰原來成績挺好後來成績不好了,一定是跟他走太近了。
他就是別人嘴裏的“不能和他一起玩”的可憐小孩兒。
同活人相處,其實挺沒勁的,世人以己度人,累得慌。
他站在校門口,幹巴巴笑了一下,胡說八道:“大叔,誤會,我是來接弟弟的。”
“這還不到放學的時候。”大叔道,“你誰啊?哪個班孩子的家長?班主任是誰?”
小鬼不知何時從大叔背後鑽了出來,柔軟的身體扭曲着變了個形,先是個一,再是個三,然後将自己的臉揉成了一個“王”字,眼睛鼻子都擠到下巴去了。
“一年級三班。”林皓仁從容道,“班主任是王老師。”
大叔這才放下掃帚,從門衛室摸出紙筆來:“登記一下吧,裏面還在上課呢,你得等等。”
“弟弟生病了,老師打電話讓來接。”林皓仁道,“要不您問問?”
大叔将信将疑,看了眼時間,這會兒都在上課,他上哪兒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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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的事耽誤不得,他只得讓林皓仁登記了身份證和名字,填了個聯系電話,打開門讓人進去了。
“別亂走啊。”大叔上下打量他,眼裏還帶着點猶疑,手裏拿着門鎖晃了晃,“趕緊的。”
“謝謝。”林皓仁露齒一笑,哪知這一笑看起來更兇狠了幾分,仿佛不懷好意似的,吓得大叔往後退了好幾步。
林皓仁習以為常,往操場對面的教學樓走去。
這所小學不大,背後隔着鐵栅欄連着幼兒園,孩童嬉鬧的聲音從栽滿花的小花壇後傳來。他探頭看了一眼,小鬼趴在鐵栅欄後頭,将腦袋擠變了形,眼珠子都差點掉出去,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小孩兒。
小鬼目測也就八、九歲大的年紀,看樣子生前過得并不好,對什麽都很好奇。
林皓仁有心問它為什麽沒去地府投胎,但小鬼自己也一臉懵懂,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小鬼察覺林皓仁能看見自己後,就一直跟着他,生怕被丢下似的。大概一個人……不是,一個鬼太久了,很是孤單。
小鬼煞氣不重,也沒什麽怨氣,成不了厲鬼——厲鬼的形成其實不太容易,林皓仁這麽多年也沒碰着過一個,想來是個稀罕玩意兒。
就是跟陰氣重的東西待一起久了,有損運道,林皓仁被這小鬼跟上後,時不時會倒點小黴。其他倒沒什麽。
小鬼看幼兒園去了,梧桐樹下長發披肩的男鬼也不知何時跟了過來,飄飄忽忽的,像是下意識地跟着他。
林皓仁走到拐角,左右看看,又燒了個饅頭給他,道:“別跟着我了,該上哪兒上哪兒吧。我不是學這個的,頂多也就燒點吃的給你,別的做不了什麽。”
那男鬼茫然看着他,似是不懂他意思。
林皓仁看他一身“古裝”,便學着電視劇裏抱拳一禮:“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噗……”
頭頂有清朗的笑聲響起。
林皓仁:“??”
林皓仁擡頭看去,就見教學樓二樓,空調外機上坐了個人……不是,坐了個鬼。
林皓仁皺眉:“你誰?”
等等……這鬼剛才是笑了嗎?
林皓仁大吃一驚,手裏夾過幾張黃符,沒有半點威懾力地道:“你……你是什麽東西?”
“你不知道我是什麽?”那鬼影飄了下來,同小鬼和男鬼的樣子不同,它渾身乳白一片,看不清穿着,只大概看得見模糊輪廓,仿佛隔着冬日濃霧,聲音卻很清晰,是個年輕男人,“你不是看得見它們嗎?”
“它們是什麽我知道,你是什麽我就不知道了。”林皓仁道,“你怎麽能說話的?還有你……怎麽這幅樣子?”
怕不是死太久,快要魂飛魄散了?
“我是生魂啊。”白霧歡快地跳躍了一下,轉了個圈,“你沒見過生魂?”
“……”
“生魂離體,俗稱靈魂出竅。”白霧道,“我還沒死呢。”
林皓仁有些詫異:“你、你靈魂出竅了?那你怎麽回去?你在哪兒?要我幫忙報警嗎?我是說找救護車……”
白霧似乎對他很有興趣,繞着他轉了一圈,那頭小鬼跑回來了,好奇地看着白霧,伸手想去抓。
白霧一晃閃開,啧了一聲,道:“別動手動腳的,凍死我了。”
小鬼委屈巴巴地癟嘴,原地消失了。
男鬼似乎有些怕這團白霧,往後退着退着,就退進了牆裏。半個身子都進去了,還剩腳尖露在外頭,像是一場拙劣地躲貓貓。
“你這人有趣。”白霧趕走了無關鬼魂,湊近過來道,“居然想幫我報警,你就不怕惹麻煩?看你長得兇巴巴的,沒想到居然是個……咦?”
白霧突然愣了一下,又湊近了幾分,繞着林皓仁轉了一圈。
林皓仁不舒服地往後仰了仰:“幹嘛?別靠這麽近!”
白霧意外道:“林學長?”
林皓仁:“???”
白霧“嗨呀”一聲,左蹦右跳地:“我說怎麽看你眼熟!林學長,好久不見!”
林皓仁:“……你誰?”
白霧不答,自顧自哈哈笑起來:“有趣有趣,以前竟沒發現你有這本事!能通陰陽可是太難得了,你這是天生的嗎?”
林皓仁:“……”怎麽就聊起來了?我有說要和你聊嗎?
林皓仁發現是熟人,頓時不自在了,社恐發作,往後退了一步渾身僵硬,顧左右而言他:“我,那什麽,還有事,先走了。”
白霧跟着他道:“別走啊!我知道你為什麽來這裏!”
林皓仁腳下一頓,遲疑回頭。
“你是接了誰的生意嗎?”白霧道,“昨晚上大概十點左右,有個學生在校門前遇到了‘攔路鬼’,幸好我在附近,否則她就不是去醫院急救,而是去太平間啦。”
“你知道這事?”林皓仁下意識摸出了手機,打開備忘錄,“什麽叫幸好你在附近?你救了那孩子?”
“哪只鬼敢在本少爺面前殺人?死得不耐煩了?”
林皓仁:“……”這什麽詞。
林皓仁思來想去,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麽一個厲害的主。聽這意思,好像于禦鬼之道上還頗有能耐。
林皓仁舔了舔嘴皮,道:“我不接生意,不是那個圈子的人,你別誤會。還有,不要封建迷信。”
白霧:“……”
“那你來這裏做什麽?”白霧道,“真是來接弟弟的?”
林皓仁聳肩:“我寫靈異小說,找素材。”順便看看那什麽“攔路鬼”還在不在,若是在,跟對方談談心,免得再吓到小朋友。
白霧有些意外:“……那你應該晚上來。”
林皓仁理直氣壯:“晚上來不安全。”
白霧:“……”
林皓仁穿過一樓大廳,角落裏擺着乒乓球桌,牆上挂着占了整面牆的鏡子。
鏡子裏只有林皓仁一個,但在林皓仁眼裏,他的肩膀旁邊就挨着那團白霧,乒乓球桌下蹲着小鬼,男鬼還自欺欺人地露着腳尖,藏在牆壁裏。
林皓仁攏了攏衣領,鏡子裏的年輕男人看着朝氣蓬勃,180的身高手長腳長,運動服外罩了件深色大衣,領子上綴着毛邊,襯得人銳氣勃發。
他理着一頭烏黑的短發,耳朵兩側頭發剃得幾乎看到頭皮,一雙鋒利劍眉,丹鳳眼上揚,眼神犀利,顯得有些兇狠。
因為習慣性地皺眉,他眉宇間有淡淡的“川”字紋,不笑的時候顯得格外冰冷,看人像在瞪人似的,無端帶着點殺氣。
“還是這幅樣子。”白霧啧啧道,“帥是帥,就是感覺不好惹。”
林皓仁頗不自在,轉過身去背對鏡子,敏銳道:“這學校有點不對勁。”
“是。”白霧圍着他轉了一圈,“昨晚我就感覺到了,所以留在這兒查探。”
“你……不要緊嗎?”林皓仁有些驚奇,這人靈魂出竅怎麽還這麽淡定?
“我八字輕,從小就總是生魂離體。鎮不住,沒辦法。”白霧悠悠然道,“一般是在我太累或者生病的時候容易這樣。沒事,醒了自然就回去了。”
林皓仁第一次聽說這種事,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懵懂點頭。神情有些呆呆的,和那無端兇狠夾雜在一起,顯得很是滑稽。
白霧被逗樂了,回憶道:“你記不記得,高中時有一次你遲到了,在後校門遇上附近的小混混跟學生收保護費。你上去幫忙,結果那學生以為你們是一夥的,回頭報警把你們一起抓了。”
林皓仁唯一一次進派出所就是因為這件事,怎麽可能不記得?
他一頭黑線,道:“當然記得,刻骨銘心啊。”
他圍着大廳轉了一圈,又繞去了體育用品倉庫,倉庫門半開着,遠處操場上體育課的學生笑鬧不斷,愈發襯得隔着大廳的小倉庫很是寂寥。
這裏位置不好,久不見光,倉庫四周只有一扇氣窗,顯得很是陰冷。
打開倉庫門,裏面的東西排列整齊,靠牆的架子上放着足球、籃球、排球;羽毛球框杵在門邊,地上鋪着幾層軟墊,角落橫着跳高的欄杆。
一個“球”咕嚕嚕滾到腳邊,轉過臉來,露出小鬼瞪大的眼睛。
它還故意張着嘴,拉長了舌頭,格外唬人。
不過林皓仁看慣了各種死狀的鬼魂,于這一點上心理素質倒是很好,腳穿過鬼頭,走了進去。
白霧還挺佩服他,跟了過去,白霧邊緣探出一點霧氣,不知道是手還是什麽,将那小鬼頭一帶,咕嚕嚕又滾回了架子下。
小鬼的身軀縮了一下,似乎有點怕,抱着頭不敢造次了。
林皓仁在前面突然頓住腳,心說:等會兒,它怎麽知道我是為了幫那學生才被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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