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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鍋店熱鬧非凡,東海市民風熱情奔放,觥籌交錯中滿是震耳欲聾的吆喝聲。

服務生在這種環境裏練就了一副人人都能唱“青藏高原”的好嗓子,從廚房那頭一聲喊,門口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大廳中間柱子上挂着一臺電視機,裏面的聲音就算開到最大聲,也一樣什麽也聽不清。

正是人氣最旺,陽氣最濃的時候,四周孤魂野鬼紛紛退避三舍。林皓仁坐在角落的四人桌前,低頭刷着手機看新聞,眉頭蹙得緊緊的,每每有服務生從他這桌路過,都會不由自主加快腳步,生怕被他逮着似的。

等了幾分鐘,簫丹到了。

他脖子上挂着耳機,黑色的大衣襯出偶像氣質般的精致帥氣,他嚼着口香糖,吊兒郎當地,馬尾束了個丸子頭頂在腦袋上,兩鬓發絲用粉色發夾收拾得幹淨利落,乍一看還以為是個有些帥氣的姑娘。

他快步走過來,拉開椅子坐下,對着路過的服務生打了個響指:“麻煩上菜!”話說一半又去看對面的人,“哎你點了嗎?”

見林皓仁點了頭,簫丹又加了兩瓶熱飲,搓着手道,“可凍死我了!”

林皓仁放下手機,問:“這新聞怎麽回事?你那位老粉家的孩子沒事吧?”

“沒事,不過這事鬧的……”簫丹聳肩,“他暫時不敢讓孩子去上學了,請了病假。”

林皓仁有點不解:“不應該啊,這是巧合?”

“那保安家裏到處貼尋人啓事呢。”簫丹道,“我去幫你看了眼,派出所立案了,學校附近的監控好像都沒拍到人。我問了周圍的店家,都說這事奇怪着呢。”

“怎麽奇怪?”

“人是晚上不見的。”簫丹道,“出了你翻牆的事後,學校派了保安值夜班。剛開始幾天也沒事,就前兩天,好像是八、九點的樣子,他給他老婆打電話,話說到一半突然‘咦’了一聲,就這麽一聲,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電話突然挂斷,大叔老婆再打就打不通了,家裏人沒多想,只以為臨時有什麽事,也可能是手機出了問題——大叔的手機用好幾年了,卡得厲害,最近天冷,電池耗得特別快。

結果到了十一點過,該換班的大叔卻沒回家,大叔老婆依然打不通電話,這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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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找來學校,門口保衛室亮着光,桌下還插着取暖器,人卻不在。”簫丹等上了菜,挽起袖子急吼吼地先喝了口熱飲,又将杯子捧在手裏暖手,道,“家人又打電話,聽見了桌上的手機鈴聲,再叫人,怎麽也叫不應。剛好換班的保安也來了,開了門一起找,又查監控,可就是沒找到人。像是平地消失了。”

簫丹探過頭去,問:“哎,你說那白影……咱們那學弟真的把髒東西收拾了嗎?會不會沒收拾幹淨啊?”

林皓仁問誰去?他也是一頭霧水。可如果這事真跟那法陣有關,正是因為自己翻牆,學校安排了夜間值班才牽連了無辜的人,這讓他怎麽接受?

林皓仁心裏揪緊了,慌得簡直坐不住,簫丹一看他這樣子,忙安慰道:“也可能真是巧合,萬一是因為別的什麽事呢?警察在查了,你也先別急,啊?”

這一頓飯,林皓仁吃得食之無味。平日一頓火鍋下去,再冷也該暖和了,可這熱氣騰騰的香味、來往的熱鬧,卻怎麽都融不進身體裏。他像是吃了一坨冰塊下去,從胃一直涼到四肢百骸,簫丹說了什麽他一句沒聽進去。

在吧臺結賬時,簫丹攏了攏衣襟,皺眉看他:“你別瞎想,再看兩天情況,說不定今晚人就自己回來了呢?”

最好是這樣。林皓仁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他站的位置恰好對上電視,散漫的視線瞬間被屏幕裏的照片吸引了,他皺眉往前走了幾步,還被一個服務生撞了一下。

對方立刻回頭道歉,見他蹙眉兇神惡煞的,肩膀瞬間繃緊了,生怕被打似地,一連串地喊:“大哥對不起!我給您擦擦?”

林皓仁倏地擡起手,服務生吓得一閉眼,卻遲遲沒感到疼。

他疑惑地睜眼,就見林皓仁瞪大了一雙丹鳳眼看着電視,仿佛那電視同他有仇。

“這邊上菜了!哎!你幹嘛呢?”遠處有人着急地喊,那服務生立刻轉頭跑了。

蛋哥劃着手機跟了過來,嘴裏還在念叨:“一會兒給我轉賬啊……”

他擡眼也看見了電視裏的新聞,剩下的話頓時一噎,舌頭跟沒撸直似地蹦出一句髒話,然後迅速看了眼林皓仁。

林皓仁呆呆的,微微張着嘴,眼裏落滿了震驚和不敢置信。

有客人進門,門一開,冬風呼嘯着卷進來,将門口的熱氣剎那抽了出去。

“11日晚失蹤的……已确認死亡……警方于今天早些時候發布了警情通告,死者家屬……小學自查……相關負責人……”

“阿仁?”簫丹有些緊張,擡手想扶住林皓仁。

林皓仁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頭也不回地沖出門去,在路口攔下一輛正下客的出租車,報了學校的地址。

晚上九點四十分,東海小學保衛室裏靜悄悄的,今日無人值班。

隔着一條馬路的民居,二、三樓的窗戶緊緊關着,拉上了窗簾,仿佛生怕染上什麽不祥似的一點光也透不出,連後街的燒烤攤似乎也提前收攤了。

學校一側的小門一夜間擺滿了花圈,大概是家屬弄的,上方還拉着白底黑字的橫幅,泣血般寫着幾個大字:學校還我公道!

林皓仁握緊了拳頭,盯着那幾個字看了許久,背影都快僵直成一根電線杆了,這才微微一動,爆發力極強地躍上牆頭,靈活地翻了進去。

學校裏沒有濃霧,外頭馬路上偶爾經過的車輪碾過井蓋,哐當一聲,像是帶着森冷寒意,毫無防備地鑽進人心,刮起了一陣無來由的漫天寒霜。

林皓仁扶着牆左右看看,掏出黃符燒了幾個饅頭,喊道:“小鬼!你在嗎?”

平日召之即來的小家夥,這回卻毫無反應,連喜歡的饅頭也不要了。

林皓仁丹鳳眼尾挑起,是一副不管不顧地惱怒模樣,眼底映着路燈橘色的光,仿佛有火在燒,喊道:“有鬼在嗎?別管是什麽東西!出來!”

冷風卷過枯葉,四周靜悄悄的,仿佛就他一個活人在發瘋。

難道真是巧合?

林皓仁放下手裏的黃符,手指蜷進手心,心裏道:難道真是誤會了?

脖頸後被突兀的冰涼撩過,林皓仁汗毛炸起,猛地往前跳了一大步。

回頭一看,卻是那将自己埋牆裏的古裝男鬼正小心翼翼拿了他燒的饅頭,見他蹦出去,還吓得也往後蹦了一步。

這場面無聲滑稽,詭異又荒誕。

男鬼看了看他,将饅頭舉起來吃了。它吃得狼吞虎咽,仿佛一輩子沒吃過飯,行為舉止倒顯得正常自然了一些,比剛被小鬼挖出來的時候好多了。

它拿眼白瞄着林皓仁,似乎對活人能看見自己這件事挺好奇。

“你……”林皓仁不知怎麽稱呼它,遲疑了一下道,“兄弟,吃了我的東西,我問你個事,怎麽樣?”

對方沒點頭,也沒搖頭。

林皓仁道:“11號……哎,我想什麽呢,你應該沒有時間概念。”

林皓仁摸出手機,翻找到新聞裏保安大叔的照片,拿給它看:“這個人見過嗎?知道他發生什麽事了嗎?他的魂……如果還在這附近的話,能帶來見我嗎?”

男鬼湊近看了會兒,點頭又搖頭。

林皓仁猜測:“見過?”

男鬼點頭。

林皓仁心髒咚咚跳:“知道他發生什麽事了?”

男鬼再次點頭。

林皓仁握緊了手機:“那……他的魂?”

男鬼搖頭。

林皓仁有些失望,但倘若對方已經被鬼差帶走,能順利投胎也是好事。

總比混成孤魂野鬼的好。

林皓仁又問:“他是怎麽死的?這樣,他要是因活人而死,你看我左手,要是因非活人而死,你看我右手。”

他将雙手舉起來,那男鬼雙目幽幽地看了他一會兒,視線落在了右手上。

林皓仁心頭一抖,聲音都發顫了:“是……被冤魂害死的?”

男鬼直直地看着他,不點頭不搖頭。

林皓仁以為它還要報酬,便道:“你告訴我,我再給你燒盤餃子。”

四周突然起了陰風,男鬼咧嘴笑了起來,嘴裏黑洞洞的,眼瞳變為全黑,黑發無風而動,嘴裏發出“咔咔咔……”地奇怪響動。

聽多了鬼嚎的林皓仁還未反應過來這是什麽聲兒,對方已經突然出現在了他面前。

他兩手還朝前伸着,仿佛成了一個擁抱的姿勢,男鬼幾乎同他貼着鼻尖,陰涼的腐氣從腳下蔓延上來,林皓仁頭皮發麻,整個人因為過于恐懼僵硬動彈不得。

他就這麽看着男鬼雙腳腳後跟詭異地墊起來,身體前傾,額頭幾乎和他相貼,一股無法言說的冰涼感從天靈感一直凍到了尾椎骨。

林皓仁狠狠咬了自己嘴唇一口,咬出了血來,男鬼鼻子動了動,嘴裏“咔咔咔”地動靜愈發快了。借着這一口疼痛刺激,林皓仁将仿佛釘在地上的雙腿拔了起來,嘴裏罵了一聲給自己壯膽,扭頭就跑。

他最近出門可能是沒看黃歷。

林皓仁後脖頸仿佛一直貼着那男鬼,他頭也不敢回,幾步要翻出矮牆,卻在看清牆頭上的東西時腳下一個趔趄,堪堪剎住了腳。

“咯吱……咯吱……”

令人頭皮發麻的磨牙聲響起,矮牆上不知何時多出一顆小孩兒的頭顱,緩緩轉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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