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簫丹的熱情驀然冷卻,客廳裏安靜下來,只餘廚房的抽油煙機聲和電視裏的廣告聲。

邢瑜坐如針氈,總覺得這位學長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找了個借口起身去了廚房。

他拉開領口,呼了口氣:“簫學長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會啊?”

林皓仁手腳麻利,将剛炒好的兩盤菜遞給他,也沒聽清他說什麽,在轟隆隆的抽油煙機聲裏喊:“端出去!餐邊櫃下拿一下卡式爐!”

邢瑜端完菜,又在林皓仁的指揮下拿碗筷、取酒杯,拆蛋糕盒。

“甜皮鴨拿出來裝盤子裏。”林皓仁在廚房裏似個陀螺轉來轉去,腳下生風,“要打熱一下嗎?”

“就這樣吃也行。”邢瑜聞了聞味道,洗了手拈了一小塊偷吃,“唔,好吃。”

“誰讓你先吃的?”簫丹走進來,搶走甜皮鴨端出去,怪裏怪氣道,“沒禮貌!”

邢瑜吮了下手指,靠近林皓仁小聲道:“學長,他一直是這樣陰晴不定的嗎?”

林皓仁猝不及防被他在耳邊吹了口熱氣,頓時炸毛的貓般跳開,耳朵尖紅了起來,瞪他一眼:“別突然站我後面!讓開!”

邢瑜:“……”我哪裏突然站你後面,我不一直都在嗎?

林皓仁在廚房裏忙出一身汗,邢瑜退到門框邊看他,嘴角帶着一點笑意。

“學長還跟以前一樣。”邢瑜道,“看着兇,其實心腸最軟了。”

否則怎麽會輕易帶他回家?

林皓仁哼了一聲,讓簫丹把火鍋湯底端出去,他端着最後一份涼菜轉身,一手摘了圍裙,挑起眼尾看邢瑜:“哦,你又知道了?”

“當年是學長救了我。”邢瑜主動接過他手裏的涼菜,一邊走一邊道,“我當時還誤會了你,害你被警察訓了一通,直到那群混混說不認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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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瑜想起往事笑出了聲:“你當時怎麽也不解釋?”

“我解釋什麽?”林皓仁翻了個白眼,“你們都認定我是那群混混的老大,我一張嘴說得過你們幾張嘴嗎?聲音大的人有理呗。”

邢瑜看了林皓仁一眼,有些詫異。在他的記憶裏,這位學長只和簫丹在一起,平日對誰都愛搭不理的,學校裏其實有不少女生暗戀他,但就是沒有一個人敢去告白。

他倆除了那回的烏龍勒索事件外就沒什麽交集了,他沒想到學長對他的态度如此自然……就像他們昨天才見過面般。

他對對方的性格會記得這麽清楚,還是因為這位學長做好事不留名也就算了,被誤會也不吭聲,出了派出所後他跟人道歉,學長還說——

“林學長,對不起。”

“……”

“你要是生氣,打我一頓也行。真的很抱歉。”

“……”

“……你……在生氣嗎?”

少年林皓仁皺着眉,吊着一雙細長的丹鳳眼,看上去頗不耐煩道:“我餓了。”

邢瑜:“……”

邢瑜站在原地匪夷所思,默默咀嚼了這三個字良久,自以為悟到了言外之意,立刻提着書包追上去道:“我請你吃飯,你要吃什麽?”

林皓仁看他一眼,懶得多說,兩人進了學校,早自習都已經結束了。邢瑜眼見人越走越遠,咬牙攔住人道:“學長,我請你吃飯,給你賠禮道歉不行嗎?”

“用不着。”林皓仁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視線越過邢瑜肩膀看向他身後。

一直板着臉不好招惹的少年突然露出了幾分笑意,仿佛冰雪融化萬物複蘇,邢瑜心頭一跳,也下意識回頭看去。

簫丹披散着留到脖頸的短發,劉海紮了個小揪立着,校服不好好穿垮了一半在肩頭,臉上肉乎乎的,連蹦帶跳地從階梯上下來了:“阿仁!你去哪兒了?我正要去找你!”

“遇到點事。”林皓仁繞過邢瑜走上前去,低聲問,“有吃的嗎?我餓了。”

“都在書包裏,先拿這個墊墊。”簫丹從褲兜裏掏出一板巧克力,一手挽了林皓仁的胳膊道,“又沒吃早飯?”

“唔,時間來不及了……”

那二人看上去感情極好,林皓仁不客氣地接了巧克力,對邢瑜視若無睹。

邢瑜不知為何,心頭湧出一點類似嫉妒和不甘的情緒。

他想:這什麽人啊?請客吃飯不要,偏要一塊巧克力。

仿佛那巧克力也變得不普通了,在邢瑜眼裏顯得沉甸甸的。

眼看二人要走,邢瑜提着書包在後頭喊了林皓仁一聲,又看了眼好奇的簫丹,賭氣道:“學長!中午放學我在後校門等你,我請你吃飯!”

林皓仁唇邊沾了點巧克力,舌尖一卷,舔過了唇邊一點小痣,頭也不回道:“不用。拜拜。”

短短四個字,就在他們之間劃分出了清晰的界限。

之後他在後校門連續等了三個中午,始終沒等到那人赴約。

林皓仁舌尖一卷,将沾在嘴角的醬汁卷進了嘴裏。

他燙了一份肥牛肉,濕潤的水蒸氣将他銳氣的輪廓軟化了些,屋裏漸漸熱起來,他臉上浮現出一層緋紅,額頭冒了細汗,看着比記憶中板着臉的少年親和了些。

說起往事,簫丹也不再針鋒相對,咬着筷子道:“你還真等他了?哈哈哈,你傻不傻?他怕生得很,別說是你了,就是同班同學約他,他也不會去。”

“怕生”這兩個字用在兇巴巴的小南街一霸身上,莫名帶了些可愛。只是邢瑜想不通,從偶遇到現在,學長哪裏像是“怕生”了?

林皓仁瞟了邢瑜一眼,有些尴尬。他終于想起來了,記憶裏那個輪廓模糊的小少年,提着書包帶子對自己發出了邀約。

而自己只顧着撇清關系,壓根就沒往心裏去。

“他不僅怕生還臉盲!”簫丹選了塊甜皮鴨啃,一個人硬是鬧出了好幾個人的熱鬧,咋咋呼呼道,“他也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什麽事都自己扛,遇到誤會也不愛解釋。這孩子啊……”

林皓仁在桌下一腳踢過去:“占誰便宜呢?”

簫丹咯咯笑着躲開,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摸了手機出來道:“哎,我開個直播吧?自由職業賺錢不易,大家擔待擔待啊。”

邢瑜沒注意簫丹在幹什麽,他腦子裏已經是一團問號了。

怕生?臉盲?不愛欠人情?

這好像跟今天的林學長都搭不上邊啊?

那頭簫丹已經把直播架起來了,手機放在旁邊的餐邊櫃上,屏幕剛好裝下桌前三個風格迥異的帥哥。

簫丹雌雄莫辨,可愛活潑,臉蛋像紅蘋果,讓人想掐一把;林皓仁連吃飯都皺着眉,仿佛甜皮鴨欠了他一個億,一言不合就要掀桌子似的;新加入的邢瑜則看起來文質彬彬,斯文有禮,全桌就他周圍幹幹淨淨,一點油湯都沒濺到,一杯果汁都能喝出拉菲的效果。

聖誕節直播間裏也有不少人,很快彈幕就沸騰了,各臨時組建的CP黨鬧了起來,只看游戲的男粉們則有些不悅,彈幕裏很快掐了起來。

“大過節的,不要吵架。”簫丹收了一堆禮物,樂得合不攏嘴,“這都是兄弟。這位是發小,這位是學弟……什麽年下?你們懂得可真多。”

邢瑜看了眼直播間,對自己入鏡倒是不太在意,還端起杯子優雅地朝鏡頭舉杯。

“看到沒?”簫丹笑呵呵道,“衣冠禽獸就長這樣,孔雀開屏生怕別人看不見。以後找男朋友找老公的看清楚了,這樣的,絕對不能要。”

邢瑜:“……”

林皓仁不知簫丹為何針對邢瑜,有些意外地看了邢瑜一眼。簫丹端起碗盤朝直播間裏的觀衆介紹:“這是甜皮鴨,我最愛吃的,給你們嘗嘗?哎,嘗不到就對了……”

邢瑜往後靠了一點,目光同林皓仁撞在一處,扁了一下嘴巴裝作委屈的模樣。這一幕被鏡頭拍了下來,簫丹回頭黑着臉道:“哎哎,都看着呢。別趁我不在亂搞啊……”

林皓仁:“……”

邢瑜笑着道:“簫……”他看了眼直播間裏的名字,改口道,“蛋學長對我有什麽誤會,可以說出來,我們溝通溝通。”

蛋你妹啊!

簫丹的白眼差點翻進後腦勺,邢瑜的視線突然落到手機下方,神色不驚地挑了下眉。

林皓仁心裏咯噔一下——小鬼從手機下的餐邊櫃裏探出頭來,半個身子埋在櫃子裏,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看着桌子的方向,吞了下唾沫。

你又不是餓死鬼,一天到晚這麽饞做什麽?

林皓仁手指在筷子上輕輕抖了一下,小鬼的頭轉過來,被他警告地瞪了一眼。

小鬼張嘴要嚎,林皓仁還沒阻止,邢瑜就先碰掉了筷子,作勢去撿。

他彎腰避開了手機攝像頭,在桌下擡頭和小鬼對視。

那小鬼張着黑洞洞的嘴,小狗似的,細胳膊細腿地從餐邊櫃下爬了出來。

這幅場景若是讓簫丹見了,非得吓暈過去不可——幸而他看不見。

小鬼爬到餐桌下,幾乎要同邢瑜鼻子貼鼻子了。

它疑惑地歪頭,察覺到邢瑜能看見自己。邢瑜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指尖一晃變魔術似地亮出了一張黃符。

這可不是“渡食符”,小鬼感覺到不妙立刻轉身要跑,卻被邢瑜“啪”地一下将黃符拍在了它後腦勺上。

小鬼不能動彈了,張嘴嚎了起來,凄厲的鬼哭引來一陣陰風,将燈都吹得晃了晃。

林皓仁也碰掉了筷子,彎下腰來,沖着邢瑜道:“你幹嘛呢?”

他緊張地看了眼小鬼,見小鬼不能動,想要開口解釋卻又怕被邢瑜發現自己能看見鬼。他一直以來都很懂得隐藏,在邢瑜的生魂面前露餡兒就算了,在本人面前他可不想再來一回。

而且邢瑜還想拉他進什麽“血魂堂”,他一點都不感興趣。

若是能做普通朋友就最好了。這麽一想,他下意識就別開了視線,假裝自己看不見小鬼。

小鬼背對他,着急地嚎叫着,看着有些可憐。

邢瑜自然地對林皓仁一笑,明明正控制着一只鬼魂,語氣神情卻十分自然,一手撿起筷子,一手從兜裏摸出只小瓶子,道:“沒做什麽……噢,這是免洗消毒液,我有點潔癖。”

林皓仁看着他手裏模樣古怪的小瓶,心裏想:當我傻嗎?

邢瑜起身的瞬間,輕敲了一下小瓶,那小鬼嗖地一下就被裝了進去。

瓶蓋自動合上,林皓仁見那瓶底燙着朱砂印,不動聲色地直起身,就見簫丹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倆。

林皓仁:“……”

邢瑜:“……”

手機直播間已經關了,上面挂了個處罰公告,24小時內不能再直播。

簫丹臉色漆黑,仿佛捉奸現場:“你倆在下面幹嘛呢?”

林皓仁:“……撿筷子。”

“撿筷子撿這麽久?這桌子下頭是藏了個黑洞嗎?”簫丹啪啪地拍桌,“你倆半天不出來,害我被人舉報了!說我疑似搞黃 色!”

林皓仁:“……”

邢瑜:“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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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新年快樂嗷!鼠年大吉!今年也請多指教啦。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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