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林皓仁感覺這就是個博物館,裏面存着奇奇怪怪的各種東西。一路走來,有什麽大師的金身、斬首過千人的刀、能通陰陽問話的犀牛角還有人皮縫制的燈籠。
林皓仁看着那雪白燈籠渾身雞皮疙瘩直冒,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竄上脊背,又沿着脊背一路沖上腦門。
“別怕。”邢瑜拍了下他的肩膀,吓得林皓仁一個激靈,“上面的魂魄早就灰飛煙滅了,現在就是個普通燈籠。只是這身皮太陰邪了,這麽多年一直不腐不壞,所以才鎮在這裏。”
林皓仁:“……”根本就不普通好嗎!
邢天鹿指了指剛才走過的路:“那周圍的畫像其實擺得是個陣法,所有東西都被鎮在其中,不會出事的。只管放心。”
“你們一定得擺出來嗎?”林皓仁匪夷所思,“不能收起來嗎?”
“沒辦法,我大哥大嫂喜歡這樣。就像你們玩手辦,不也會放玻璃櫃裏展覽出來嗎?”邢天鹿笑得十分和煦,輕言細語道,“那把電椅是我大嫂最喜歡的,說它的設計感很好。”
林皓仁:“……”
邢家畢竟是八大宗門之一,一千多年的歷史留存下來,哪怕中間斷過幾代傳承,又經歷過文-革的洗禮,但依然保存下來了不少東西。
還有很多殘頁的古籍、古物以及邪門的玩意兒收在地下倉庫裏,數量之多,是林皓仁所不敢想的。
邢天鹿有些意外邢瑜毫無保留地介紹,他看了眼自己的侄子,面上雖不動聲色,心裏卻詫異極了。
他這個小侄子,出生就能通陰陽,這是天師一脈裏難得的天賦,因此早早就內定為了血魂堂下一任繼承人,更是當之無愧的未來家主。
也因為此,他自小的教育資源就得天獨厚,家裏最好的都會給他,他的行事作風同他的父親——邢天鹿的大哥,如今邢家的家主邢天虎幾乎一模一樣。
他年紀輕輕就聰明又狡猾,不僅于抓鬼上極有天份,也非常擅于經商,表面上看着斯文有禮,實際上手段果敢幹脆,一肚子心眼兒。一旦下定決心,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且不說生意人狡兔三窟的本事,他們本就不是普通尋常人家,邢瑜居然将家事毫無遮掩地告訴一個外人——哪怕說是老同學,又同邢瑜有一樣的能力,這也未免太輕率了。
別說是邢天鹿,林皓仁也聽出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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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怕知道得越多就越走不了——就跟看見了綁匪的樣子就活不成一樣。他忙道:“我想去看融魂鼎。”
邢瑜停下了介紹,有些遺憾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正說到血魂堂在其他地方的分部呢,那裏還放了許多古籍,我爸媽就是在那裏查到了融魂鼎的線索……”
“打住。”林皓仁忍不住伸手捂住了邢瑜的嘴,“這是你家的事,我一個外人不方便多聽。”
邢瑜嗅着林皓仁手心淡淡的香味,這是林皓仁常用的護手霜的味道,有一股淡淡的說不出的藥材味,不難聞,很清雅。
邢瑜無聲地笑了笑,伸手覆蓋在林皓仁的手背上,拇指輕輕摩挲了一下,顯得不正不經的。
林皓仁慌忙放開手,手心有邢瑜呼出的熱氣感,他忍不住悄悄在褲腿上擦了擦。
三人進了二樓書房,邢天鹿拿下了放在紅色軟墊上的融魂鼎。
林皓仁是第一次看到這東西,立刻就被吸引住了。
書房拉着窗簾,光線有些暗,融魂鼎只有成人巴掌大,設計精巧,時隔千年雖斑駁得不成樣子,卻能看出它歷史沉澱的厚重感。
它半邊被貼着黃符,另半邊露出雕刻的四不像,蓋子上也鎮着一只四不像獸:龍角、羊頭、牛身、馬蹄;翻起的唇下還有尖銳的狼牙,脖子上則挂着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的繩索。
它就靜靜地躺在軟墊上,穿越了時光的洪流,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悲傷和沉重……
“學長?”邢瑜突然抓住林皓仁的肩膀,驚道,“你怎麽了?”
邢天鹿将融魂鼎收了起來,放進了櫃子裏,嚴肅地看他。
林皓仁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在驚訝什麽,後知後覺地擡手一抹臉,卻發現臉頰冰涼濕潤,居然早已淚流滿面。
“我……”林皓仁迷茫道,“我不知道,我……”
“哪兒不舒服嗎?還是感覺到什麽了?”邢瑜扶着他坐下,給他端來熱茶,“有的人比較敏銳,能通第七感,就是靈感。能感覺到死物上殘留的東西。”
“不,我……”林皓仁皺起眉,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有點難受。”
其實不止難受,回過神才發現,他剛才居然一直屏着呼吸,此時胸口悶得發痛,喉嚨發緊,連後背都浮出了細汗來。
他竭力鎮定,開玩笑道:“可能我和它八字不合。”
邢瑜和邢天鹿對視一眼,邢瑜蹲下 身握着林皓仁的手,發覺林皓仁的指尖冰涼,便捂在手心裏輕輕摩擦,道:“你和我有一樣的能力,不要小看這種力量,它能指引我們前進的方向,甚至能幫我們避開許多意外。所以覺得有什麽不對的一定要說,嗯?”
林皓仁點了點頭,邢瑜的手心滾燙,和他是生魂時冰冷的感覺完全不同。
林皓仁發覺自己居然有點貪戀這種溫度。
他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忙抽回手來,端起茶杯咕咚灌下幾口,熱流暖燙了心和胃,讓他稍微安定了一些。
“那家夥呢?”他聲音略微有些嘶啞,問。
“受傷太重,暫時在沉睡。”邢天鹿說了野鬼的事,又提了暫時留下它修補古籍的想法,林皓仁沒有什麽意見,畢竟他也管不了這些事。但他總得知道一個結果。
“你們不會養着它吧?”他看看邢天鹿,又看邢瑜。
邢瑜保證道:“等它做完它該做得事,我們會将它交給鬼差。”
林皓仁還有許多地方不明白,但一時腦子混亂,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道:“我有幾個問題,第一,為什麽那天鬼差來了,卻說這事不歸它管?你們現在留下它沒事嗎?第二,我認識一個小鬼,就是……”
他看了眼邢瑜,尴尬道:“那天你在我家發現的那只。它好像認識鼎裏的家夥,不讓我傷害它。”
“第三……”林皓仁摸了摸後脖頸,道,“那君子墓到底是什麽墓?據我所知,它只是一個普通的古墓,是東海市十幾年前開發原始森林時發現的。雖然時間久遠但東海市在歷史上并不出名,應該沒有太大科考價值,那裏面怎麽會埋着……這種東西?”
邢天鹿在對面沙發上坐下,雙手十指交叉放于小腹上,微微往後靠進沙發,溫言細語道:“你的問題都問在了點上,這很好。正好,我手上有一份今天早上剛收到的資料,邢瑜也聽聽吧。”
邢瑜在林皓仁身邊坐下,兩人一齊看向邢天鹿。
屋內開着中央空調,溫度适宜,邢天鹿穿着米色格紋馬甲,內裏是白色襯衫,打着細長領帶,從西裝褲兜裏摸出一只老舊的懷表看了一眼。
他的一言一行都非常穩重,手指骨節修長好看,因為皮膚白皙手背上隐約透出青色的血管。直到這時,臉盲如林皓仁才發現邢天鹿和邢瑜長得十分相像:只是一個成熟許多,一個則還帶着年輕人特有的尖銳。
邢天鹿打開桌邊的一份文件袋,從裏面抽出一疊紙,道:“這是之前拜托相關部門關于君子墓的調查信息。現在君子墓周圍已經被圍起來了,景區的後續開發也暫停了,趁着快到年關,景區以整修為借口暫停了景區的開放。還有這個,這是之前那幾個盜墓賊翻過棧道,去往君子墓的視頻資料。”
越是掌握錢權的重要人物,反而越是篤信一些風水思想,邢家在位高權重的人面前有一些影響力,要調查一些人和事都非常輕而易舉。
邢瑜接過資料匆匆掃過幾眼,挑起眉:“君子墓只是幾百年前的古墓?這不可能。”
“這事還得從東海市的歷史說起。”邢天鹿道,“一千多年前,東海市原名東雲鎮,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其下有幾座小村莊。現在的冬雲原始森林景區,正是其中一座小村莊的所在地,那時候冬雲原始森林叫做‘耀家村’,幾百年前出過一位大将軍,後又更名為‘将軍村’,從村子裏出去當兵的年輕人不少,一時家家都以當兵為榮。”
大将軍身經百戰,在歷史上也留下了一些名氣,待将軍去世後,後人為了紀念便在村子裏修了一座衣冠冢,又在後面為其立了廟宇奉為了“戰神”。傳說,此廟能辟邪驅鬼,保家宅平安,小孩兒若是虔誠拜過,未來便能升官發財,在仕途上無往不利。
後來更傳得神乎其神,說是拜了就能生兒子,未來必是一帆風順,光宗耀祖。
随着時光流逝,村莊也經歷了許多變故,在時光的洪流中廟宇垮塌、衣冠冢被樹木遮掩,再到如今,當年的東雲鎮變為了東海市,因為四周環境好,地理風光秀美,慢慢開發成了旅游城市。原始森林的前半段被打造出來,後半段則尚未開發,取名為“冬雲原始森林景區”。
“開發景區時,工人發現了這座衣冠冢。”邢天鹿喝了口茶,道,“有關部門來看過,因為外面的石碑字跡尚在,距離現今時間不算長,沒有太大的科考價值。于是只臨摹了石碑上的字,并未打算進一步挖掘。景區就幹脆将此作為了旅游的一部分,在外頭立了标識,想打造成将軍墓——但将軍墓全國各地有許多,沒什麽特色,于是打算另外取名。據說那位大将軍長得十分俊秀好看,字青衣,又稱青衣将軍,本來是想取名為‘青衣墓’,但聽上去怪怪的;又有人說歷史裏的将軍‘性格儒雅,不握刀槍時更似文人書生,取敵人首級血不沾衣’,最後就定了‘君子墓’。”
邢瑜疑惑道:“幾百年前的衣冠冢怎麽會有融魂鼎?其他的文物檢驗結果如何?”
“什麽朝代的文物都有一些。”邢天鹿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道,“我們是這樣猜測的,這耀興村還未更名前,一直都住着同一批村民的後代,偶有外地人加入,但大體不變。因為其地段本身偏僻,不容易引來戰火——類似這樣世代交替的村子有很多,鄰居之間關系親密,甚至大部分都是親戚,不算奇怪。在這麽長的時間裏,随着朝代改變,其中的生活習性也不斷改變,因此存下了許多朝代的古董。”
這倒是有道理,邢瑜點頭,讓他接着說。
“更名為将軍村後,這地方出名了。”邢天鹿道,“年輕人以當兵為榮,幾乎都離開了村子,這也是造成村子後來沒落的重要原因之一。後來修衣冠冢時,估計是拿了不少空置房屋裏的舊物填進了衣冠冢,也算是上供,于是各朝各代的古物都混了一些,甚至混進了一千多年前的古物。”
林皓仁奇怪:“可禦鬼宗的東西是怎麽混進去的?”
邢天鹿手指輕叩了下桌面:“這就是命中注定了。”他道,“距離耀興村不遠處,也就是現在冬雲原始森林景區後方的山林裏,傳說中那裏曾是一個門派的所在地。我們查了禦鬼宗的相關信息,大多古籍都不在了,很難找到具體地點,但很可能……那裏就是禦鬼宗。”
林皓仁對這些宗門家族并不熟悉,聞言有些茫然,邢瑜為他簡單介紹了一下八大宗門。
所謂八大宗門,為:禦鬼宗、落魂門、白谷堂、天崇宗、喜神宗、玄火門、血魂堂、青蓮殿。而其中的五大門派早已銷聲匿跡,如今只餘血魂堂、喜神宗、青蓮殿。
“禦鬼宗曾經為八大宗門之首。”邢瑜道。
林皓仁這才驚奇道:“這麽巧?你們确定嗎?禦鬼宗舊址居然就在東海市?”
“所以說是命中注定。”邢天鹿道,“不知原因突然滅門的禦鬼宗鎮派之寶,如今以這種方式兜兜轉轉出現在我們面前。這不是很有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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