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林皓仁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換衣,開門時甚至有些氣喘籲籲,冷風從外頭刮進來,沖散了屋內沉沉的暖意,邢瑜鼻尖動了動,道:“昨天吃得外賣吧?讓我猜猜,披薩?”

林皓仁老不愛開窗,開了一夜的空調導致外賣的氣味始終沒有散開,林皓仁耳朵脖頸一片漲紅,迅速關了空調開窗,又将窗簾拉開,幾下收拾了外賣提出門丢了,又翻箱倒櫃找了一瓶簫丹留在這裏的香水,胡亂噴了一通。

邢瑜坐在沙發上笑眯眯地看他手忙腳亂,目光掃過他眼下的青黑,道:“熬夜了?還是睡得不好?”

林皓仁倒了杯開水“砰”地一下放在桌上,惱羞成怒道:“不用你管。”

邢瑜道:“哎,家裏亂點怎麽了?我又不嫌棄你。”

林皓仁道:“下次來之前請先打個電話。”

邢瑜慢條斯理道:“我就喜歡看你最自然的樣子。我們之間,不用那些虛僞客套的,坦誠相見就好。”

林皓仁摸了摸發燙的耳朵:“你就來跟我說這些?”

“給你帶了禮物。”邢瑜将一口袋東西放在桌上,各種零食飲料還有一堆國外的小點心。

“不知道你喜歡哪個,就都拿了些。”邢瑜道,“晚上去我那兒過年吧,簫丹學長也可以一起來。”

“他忙着呢。”

邢瑜立刻道:“那就你一個人來,太好了。”

林皓仁瞄了他一眼,覺得有些好笑:“你倆幼不幼稚?他怎麽惹你了?”

“我也不知道啊。”邢瑜攤手,“也許是怕我搶走你?你倆這麽鐵的關系,他是不是吃醋了?”

林皓仁在桌下踹了他一腳:“好好說話。”

邢瑜說不出為什麽,就喜歡看男人拿自己沒轍的樣子。他尋思自己也不是這麽無聊的人,可就是喜歡在對方面前顯得簡單一點、幼稚一點、“無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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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兩人對話的內容大半沒有營養,他也能說得興致盎然。

林皓仁拿過手機看了眼,年關大家都放假了,哪怕是平日盯得緊的編輯也早早發了新年快樂然後迅速下線,隔着屏幕也能感覺到那頭熱鬧的氣氛,之前簫丹打電話來時,他也能“嗅到”濃濃的年味,對比自家屋裏的外賣味兒,透出一股無法形容的清冷感。

老舊的小區外挂滿了紅燈籠,家家戶戶貼了新對聯。最近幾年不許放煙火爆竹,但小孩手裏還是有甩炮,丢在大馬路上炸出脆響,驚得附近的狗一陣狂吠。

外頭越熱鬧,屋裏越冷清。

若是邢瑜今日沒來,他可能就直接一覺睡到明天了。

“我一個外人……”他頗有些意興闌珊,婉拒道,“心意領了,我就不去了。替我跟叔叔阿姨問好。”

邢瑜仿佛早就料到了,也沒勉強,點頭道:“行吧,晚上吃什麽?這個點可叫不到外賣了,冰箱裏還有菜嗎?不然我叫我家裏送點來也行……”

“等等!”林皓仁一驚,“你幹嘛?你不回去?”

“老跟他們過年都過膩了,我也想清靜清靜。我們家人多,你知道的,過年吵得人頭疼……”邢瑜笑道,“你就當發發善心,收留我一下吧。”

林皓仁想趕人,可看看桌上的禮物又實在做不出這麽絕情的事來。

邢瑜熱情積極,整個人似一團能把人燃燼的火,從裏到外地燒起來,輕易滅不了。林皓仁本就不擅長社交,完全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麽——人過節都記挂着他,還親自送了禮物來,又邀請他去家裏一起過年……

都到這份兒上了,他還要将人趕走,豈不是太沒心沒肺了?

邢瑜見他不說話,便當他默認了,脫了外套摘了圍巾挂在衣架上,又将窗戶重新關上,開了空調,道:“稍微通通氣就好了,大冷天的小心吹感冒了。”

林皓仁在心中嘆氣一聲,站起來道:“冰箱裏還有菜,對了還有香腸,是廣味的,吃嗎?”

“吃!”邢瑜挽起袖子,“我幫你。”

“你?拉倒吧……”

兩人說着話進了廚房,洗菜的水聲、說話聲高高低低地傳出來,仿佛是織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溫情軟意,将這一方小天地柔軟地籠罩起來,連燈光也顯得柔和了不少。

看着晚會吃飯時,明明是普通的小菜因為有人一起吃,便也有了幾分過年的儀式感。

邢瑜從帶來的禮物裏翻出紅酒,一人一杯碰了一下,熱氣蒸騰着将林皓仁冷酷的眉目襯得紅潤活力,整個人都顯得精神不少。

邢瑜又找了幾只小碟子,将帶來的點心挨個裝出來,一個一個給林皓仁介紹。

“你為什麽喜歡吃甜的啊?”

“要你管?”

“我喜歡吃鹹的,味道重的。我是說菜的味道重,不是說我口味重。”

林皓仁:“……不,你不用跟我解釋。”

跨年倒計時,主持人在屏幕裏高喊着:“十、九……”

邢瑜舉杯:“今年最幸運的就是找到了你,學長,我真的很高興。”

林皓仁心頭一動,“找到了你”四個字仿佛撥動了靈魂深處的某根弦,竟讓他無端鼻子發酸,喉嚨發緊。

“咱們這樣的人不多見。雖然我們這行對陰陽之事見怪不怪,但只有自己能看見的感覺還是不一樣。我能理解你,學長,我以前也一樣孤獨過。”

屏幕裏出現巨大的鐘,還有最後三秒。

“三、二——!”

邢瑜碰了下林皓仁的杯子:“新年快樂!很高興認識你!”

林皓仁嘴唇動了動,在新年的鐘聲裏輕輕道:“新年快樂。謝謝你。”

然後整個小區突然停電了。

黑暗剎那淹沒了二人,遠處居民樓裏的狂歡一瞬間顯得特別遙遠。

樓上響起了驚呼聲。

“怎麽停電了?”

“快去看看!是不是跳閘了?!”

“媽媽——”

“汪、汪——!”

衆人的聲音彙聚到一起,在窗外鬧得風風火火,家家戶戶都正是熱鬧時候,片刻後就有人裹着厚重的大衣,打着手電出來看電閘。

電筒的光在窗戶上晃來晃去,院子裏一時熱鬧極了。平日忙着工作,甚少互相接觸的鄰居們也趁着這時候拉起家常來。

“哎這是軍軍吧?都長這麽大了?結婚了嗎?”

“孩子剛從外省回來……是呀,都不容易嘛……”

“……我女兒給我定了機票,去國外旅游,明天一早就走……”

女人們嗑瓜子聊天,小孩聚在一起笑鬧成一片,男人們則叼着煙讨論電閘。只林皓仁家安安靜靜的。

林皓仁從窗邊轉回頭來,小聲道:“好像是跳閘了,老小區是這樣……”

邢瑜喝幹了杯裏的酒,指尖晃出一張黃符來:“不好意思,好像給你添麻煩了。”

林皓仁“啊?”了一聲,手機電筒在邢瑜側臉打出一道光:“這關你什麽……”

話音沒落就聽“砰”地一聲,邢瑜踹翻了椅子,一張黃符拍在地上,生生從地裏“拔”出個“人”來。

林皓仁:“……”

林皓仁:“????”什麽鬼?!

從地下拔出來的當然不可能是“人”,林皓仁的電筒光掃過去,就見一團忽隐忽現的魂魄被扯出地面,看不出對方男女,長到腳踝的頭發将它的臉遮擋得嚴嚴實實;一只枯手扭曲地掙紮,鬼嚎聲鋪天蓋地,濃重的陰氣剎那爆開,将屋裏的家具掀翻得亂七八糟,牆上的鐘也砰地摔了下來。

時鐘的秒針飛快倒轉,窗簾被扯起來,像是突然有了自我意識,猛地卷到一起勒住了林皓仁的脖子。

林皓仁簡直猝不及防,被窗簾提着離地,一手死死扣住窗框,雙腳亂蹬。

“學長!”邢瑜瞳孔一縮,黃符上閃過一道紅光,啪地打在魂魄身上。

那魂魄的頭發頓時燒了起來,卻不是火紅的光,而是滲人的幽綠色。

“放開他!”邢瑜一臉肅殺,眼底透出冷光。

魂魄卻非常執着,一手朝上指了指,燃燒的長發後面露出半張腐爛的臉來,黑洞洞的眼眶裏什麽也沒有,窗簾一瞬間絞緊,林皓仁的手機落地,窒息感洶湧地包圍了他。

“嘶……咳……”

眼看林皓仁喘不上氣來,邢瑜從兜裏掏出一把彈簧小刀,刀鋒從黃符上劃過,頓時透出森冷白光,一刀刺進魂魄身體的同時旋轉飛出,将窗簾上方狠狠割斷。

林皓仁猛然落下來,還沒摔到地上,又被斷成兩截的窗簾猛地包住了整張臉。

他雙手胡亂拉扯,卻根本拽不動窗簾分毫,眼看又要窒息,門外響起敲門聲:“小林?”

“我們聽到你家有聲音……小林你在家嗎?”

“會不會是小偷啊?”

“哎有可能啊,昨天開始我就沒看到小林了,可能人不在啊。”

“要不要報警?”

林皓仁一個翻身,滾到茶幾邊,水果盤裏的刀砸在他手背上,他也不管會不會割到手,一把抓了刀就往窗簾上捅。

“撕拉——”一聲,脖子下方的窗簾被他劃開,手指也被割出了血,血跡像條蜿蜒的紅線滴落到地面。

魂魄被邢瑜的刀所傷,鬼嚎着後退,被燒光的頭發下露出一張腐爛得無法辨認的臉。

它胸上的傷口一點點龜裂,魂魄像快被蒸發般,不甘心地想抓林皓仁做人質,又被飛回來的小刀再次從後背捅了進去。

“忌日快樂。”邢瑜臉色冰冷,手段狠辣,半點不留情,手指夾着黃符一轉,那小刀便跟着換了個方向,再次從側面捅進魂魄身體,對穿出去。

魂魄劇烈顫抖,仿佛是漏了氣,它滿臉怨恨地瞪着邢瑜,漸漸消散在了空氣裏。

拉扯着窗簾的力量陡然消失了,林皓仁一把拽開窗簾,趴在地上艱難喘氣,因為窒息嚴重眼前一片模糊,耳朵裏全是耳鳴聲,他緩過幾口氣猛地幹嘔起來。

“嘔……咳咳咳……嘔……”

“沒事吧?”邢瑜跑過來,一把扶住他,“學長?別着急,沒事了,沒事了。”

邢瑜幫他順着背,好一會兒林皓仁才從驚恐和窒息裏回過神來。

門外的人聲更大了。

“社區小董來了!”有人喊,“前面讓讓啊!”

“報警了嗎?”有男人低沉的聲音問。

“還沒,不知道是不是小偷啊……小董你聽聽這動靜?”

林皓仁和邢瑜對視一眼,再看滿屋狼藉都有些無語。

林皓仁抓着邢瑜的手站起來,揉了揉脖子,拿了窗簾遮蓋在散倒一片的家具上,小聲道:“你去屋裏,我來應付。”

邢瑜點頭,悄悄進了卧室。

林皓仁抹了把額發,深吸口氣走上前拉開門。他想着反正現在到處黑漆漆的,外面人也看不清屋裏有什麽……

結果他剛拉開門,“滋滋”的電流聲響起,屋裏的燈閃了一下,亮了。

“哎!來電了!”

“好了好了!”

走廊外的人喊了起來,門口的人則紛紛目瞪口呆看着林皓仁背後一片狼藉的客廳。

蘋果咕嚕嚕滾在地上,一桌子的菜也打翻了,湯汁酒水流了一地;木頭椅子摔斷了一條腿,更別說地上還有林皓仁的血。

衆人:“……”

林皓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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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皓仁:為什麽倒黴的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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