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尴尬的沉默蔓延在整個樓道裏。

門外的人竊竊私語:“哎喲,大過年的……”

“都見血了,天哪……”

“我就說理他做什麽,你們非要多管閑事……”

林皓仁唇角繃成一根直線,冷冷掃過圍觀衆人,有位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還非要擠到門口探頭往裏看,嘴裏不斷“啧啧”着。

林皓仁往前一步,擋在了門口,道:“有事嗎?”

被衆人簇擁在中間的,是一位看起來和林皓仁差不多年紀的男人。他理着寸頭,毛衣外套着棉服,戴着手套,看上去是十分中規中矩的打扮,只胸口前挂了個牌,寫着“小南街社區街道辦”幾個字,再下面是他的名字:董褚。

男人長得很高,看着跟邢瑜差不多,比林皓仁高出小半個頭;他面容嚴肅,濃眉大眼,下巴上蓄着一點胡子,長得十分“正義”。

就是電視裏常能見到的那種正氣淩然的好人模樣——同林皓仁完全是相反的類型。一看就很受婆婆阿姨們的歡迎。

“你好。”董褚聲音低沉磁性,視線在林皓仁臉上轉了一圈,道,“我們接到消息,說聽到你屋裏有類似打鬥的聲音。你放心,這邊還沒有報警,我只是代表社區來看看,畢竟大過年的誰也不想去派出所過年。還請先生配合一下。”

林皓仁道:“沒什麽事,就是我自己喝多摔了。”

衆人:“……”神他媽摔了。

董褚往屋裏看了看:“還有其他人在嗎?”

林皓仁遲疑了一下:“有個朋友。你放心,我們沒有鬧事,你也說了這大過年的。”

“那你手怎麽了?”門邊的老太太道,“小林啊,你這些年沒有個固定工作,我們都是知道的。哎你自己不想好好過年,我們大家是要過的啊。你不要帶來些亂七八糟的人……”

林皓仁不悅道:“那是我朋友,不是亂七八糟的人。劉婆婆,我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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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什麽态度?我好好跟你說話呢!”林皓仁天生就是張兇臉,原本就容易被人誤會,語氣惱火了些就更容易惹人不快,老太太仗着身邊人多,聲音大了起來,“哎前些天老沈還在說,挂在陽臺上的香腸莫名其妙就不見了啊!我們小區都是些老頭老太太了,就你個小年輕住着,你說說,他那些香腸怎麽不見了的?”

董褚忙伸手攔了一下,皺眉:“婆婆,沒證據的事不要亂說。我今天也不是來查這個的。”

“哎反正都問到了,你讓他說個清楚啊。”老太太道,“他要是帶來些亂七八糟的朋友,影響到我們的財産安全了怎麽辦啊?什麽人都是要過年的哎!”

其他人都不說話,只圍着看好戲,還有的人熱鬧地磕着瓜子,站在遠一些的地方邊笑邊往這邊看。

林皓仁只覺剛剛和邢瑜一起吃飯聊天的暖意逐漸被從身體裏抽走,他手指神經質地**了幾下,還沒說話,門突然被拉開了。

邢瑜站在門口,笑得紳士儒雅,酒精微微染紅了他臉側的肌膚,他彎起眉眼,仿佛不是站在破舊的單元樓裏,而是在某個高檔的會所中,連走廊上的燈光都偏心地為他描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怎麽這麽吵?”他溫柔地攬住林皓仁肩膀,道,“不是還要收拾屋子嗎?你手上的傷還要包紮呢。”

董褚看了邢瑜一眼:“這位是……?”

“街道辦的?”邢瑜看了眼他胸口上的牌,伸出手去,“你好,敝姓邢,是林學長的朋友。”

“學長?”

“啊,我們是老同學。”邢瑜伸手看了下表,故意露出了金燦燦的标識,他一身襯衣西褲,氣度雍容,很難将他和林皓仁聯系在一起,“你們找學長有事?時候不早了,可以明天再說嗎?”

董褚道:“是這樣,有人聽到林先生家裏有打鬥聲所以……”

“打鬥聲?哦,應該是誤會了。”邢瑜大方地往後退開,指了指屋內狼藉地面,“學長過完年要搬家,我陪他收拾東西呢。剛才不是突然停電了嗎?家裏亂得很,我也不知道踢到哪兒了,把收拾好的東西都給弄倒了。喏,學長的手也是這樣劃傷的。”

鄰居們有些不信:“大過年的,這會兒收拾東西?”

“哎,這你們就不知道了。”邢瑜一笑,他看起來家教禮儀很好的樣子,聲音清朗好聽,很容易令人信服,“就是要在過年前收拾舊物,拿柚子葉洗過,在門口撒米,再用橘子皮穿得小燈在前面引路,路上灑點小米,如此能告知祖宗們自己去了哪兒,讓它們跟上,也好繼續守護家宅,鎮邪驅鬼啊。”

小區裏大多是老頭老太太,一聽這話就愣了:“哎?還有這種說法?”

“可不是?”邢瑜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好些人搬了家之後就頻頻倒黴,輕者損失錢財,重者甚至威脅到性命。你們自己想想,周圍是不是都發生過這種事?搬家前好好的,一搬家就壞事?”

衆人聽得愣愣的,又聽邢瑜道:“我幫學長收拾東西的時候才發現,哎呀,他家這個東西擺放風水也不大好,沖了尖角煞。怪不得學長這幾年運道不好,總是遇到小人。”

有聽出門道的,瞪了邢瑜一眼轉身走了,還有的沒聽出話外音,還想多問一些。

“哎小夥子,你是學風水的嗎?”

“你們看這個多少錢啊?來我家看看行嗎?”

“這一行好賺錢嗎?”

“過年期間不營業。”邢瑜拉了林皓仁進屋,又對董褚道,“不好意思啊讓你跑一趟。新年快樂。”

董褚點點頭,幫他們關上了門,回身小聲地勸慰幾位還不依不饒的老太太。

将人聲隔在門外,林皓仁看了邢瑜一眼,低聲道:“和他們廢話那麽多做什麽?”

“你不愛解釋,我幫你解釋。”邢瑜眨眨眼,拉着學長坐到沙發上,“這些人都是看人下菜碟,過年過節的,我不想你心情被影響。”

他翻找出碘酒和消炎軟膏,又拿了紗布和繃帶,道:“手給我。”

林皓仁伸出手去,傷口有些長但還好不深,血沿着手指流到掌心裏,看着有些觸目驚心。

邢瑜對着外人游刃有餘,這時候卻皺起眉來,眼帶愧疚道:“抱歉,是我連累你了。”

林皓仁本來被鬧得有些惱火的心情頓時軟了下來,尤其邢瑜還幫他拐着彎地罵了人,他感激道:“剛才謝謝你。我這沒什麽事,小傷。那東西是怎麽回事?跟着你來的?”

“應該是。”邢瑜看了眼滿地狼藉和沒吃完就打翻了一地的菜,嘆了口氣,“你不是懷疑那幾樣古物的去向嗎?第二天我就派人去查了,就在藍光出現的附近排查了一圈,沒發現有什麽奇怪的,倒是後來在山下的農家樂裏問到點事情。那之後我和小叔親自去農家樂住了一晚,小叔出了意外,住進醫院了。”

“什麽?”林皓仁一驚,“出什麽事了?要緊嗎?”

“我爸出現得及時,把人救出來了。”邢瑜道,“那之後就一直有東西跟着我。”

林皓仁嚴肅起來,反手抓了邢瑜的手:“你呢?你沒事嗎?”

邢瑜心滿意足地笑了:“你擔心我啊?”

林皓仁瞪他。

邢瑜聳肩:“我沒事,你看這不是好好的嗎?一點傷沒有。就是事情有點麻煩……”

“跟消失的古物有關系嗎?還是禦鬼宗的東西?”

“不能确定,但可能性很大。”邢瑜道,“出事的農家樂外面我們已經布了法陣,邢家的人守着呢,暫時不會有什麽事。”

“這還叫不會有事?”林皓仁指了指滿地狼藉。

邢瑜:“……這是個意外。”

林皓仁抱起手臂,看着他:“你是故意一個人離開的吧?想将計就計引那東西出來找你?”

“學長聰明。”邢瑜撫掌,“一直在邢家的監視下它不會出現,所以我才來找你……不過這只是原因之一,我是真的想找你一起過年。”

“一箭雙雕,好算計。”林皓仁道,“你們做生意的是不是都這樣?就沒想過萬一真出了事怎麽辦?”

邢瑜見林皓仁轉身要走,忙起身跟上去,拉住人的手腕賴皮道:“學長,別生氣啊。我是真的打算陪你的,你看我一開始不是邀請你去我家嗎?是你自己不去的。”

“這還怪我了?!”

“不是不是!”邢瑜忙道,“我當時覺得它也不一定會出來,而且有你我二人聯手,怎麽會出事呢?”

“我什麽都不會!”林皓仁想起自己瞬間就被控制了,還心有餘悸,“你太高看我了。”

“這事是我的錯。”邢瑜害林皓仁受傷,這事他是真的有點後悔。所以他才一怒之下直接滅了那東西,而不是手下留情收回去問個清楚。

等回去後,還不知要怎麽和老爸、小叔交代。

哎,頭疼。

林皓仁看着男人愧疚的模樣,抿了抿唇別別扭扭道:“你……你們到底遇見了什麽?現在安全了嗎?”

“不一定,依我看剛才那只是普通的冤魂,怨氣有些大但沒理由對我下死手,可能是聽命于更高階的鬼魂。”

“還可以這樣?”

“孤魂野鬼裏也有等級,最厲害的是鬼王,一統所有陰物。”邢瑜道,“只是萬年也不一定有一只鬼王,地府也不會允許鬼王出現。它容易攪亂陽間和陰間的邊界,惹出麻煩。”

林皓仁聽得雲裏霧裏的,比了個打住的手勢:“你們接下來準備怎麽做?”

“學長不是怕麻煩嗎?”邢瑜搖頭,“這事交給我們專業的人來做就行了,你不需要知道。”

林皓仁:“……”

林皓仁敢肯定,這家夥是故意的。那藍光是他和邢瑜一起發現的,對古物的追查也是基于他的懷疑而去查的,還差點害了邢家小叔。

如今他親眼見了冤魂索命,胃口也被吊起來了,對方卻輕描淡寫一句“你不需要知道”。

他若真是個沒心沒肺,冷心冷情的人,可能就這麽不了了之了。

可他不是!

邢瑜之前救過他好幾次,現在明知對方有危險,遇到了麻煩,他怎麽能當做不知道?

真是麻煩死了!

林皓仁在內心嚎啕,狠狠搓揉了一把頭發,自暴自棄兇狠道:“我不怕麻煩。你不是說過嗎?我們聯手會更有效率。我可以幫你。”

明明是好意,用這種吊着眼的兇狠神情說出來,仿佛是要殺人滅口。

邢瑜站在燈光下,一手捏着藥一手握着林皓仁的手腕,上身微微前傾,溫柔又得意地笑了起來。

“學長你真好。”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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