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邢家所在的別墅區名叫“青森半島”,山下水庫的區域則叫做“仙湖公園”。

名字取得很仙,但所謂“仙湖”不過是個小小的水庫,距離市區車程四十分鐘左右,天氣好時,來這裏聚餐野營的人很多。

通往仙湖公園要經過一座老舊的石橋,因為水庫的原因,石橋下的河流幾乎都幹涸了,露出坑坑窪窪的泥潭。

邢家的陣法從橋頭開始布置,車停在橋頭前,林皓仁穿着寬大的衛衣,外面套着翻領大衣,将衛衣的帽子拉起來罩在頭上,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嘴唇。

“少爺。”橋頭前邢家的弟子紛紛低頭,他們統一穿着黑西裝,看起來像保镖似的,理着清爽的寸頭,面容嚴肅。

“情況怎麽樣了?”邢瑜在外人面前還是很有邢家長子派頭的,微微揚起下颚,不茍言笑,冰冷的樣子帶出輕微的壓迫感,一手理了理袖口,對着學長做了個“請”的手勢。

裝腔作勢。林皓仁暗自腹诽,雙手揣兜朝大橋走去。

“目前沒有動靜。”有弟子狐疑地看向林皓仁,“少爺,這位是……?”

“我學長,厲害着呢。”邢瑜快步追上林皓仁同他并肩而行,邊道,“小叔呢?”

“醒了。”弟子道,“二爺沒什麽大礙,只是精神不濟,需要靜養。”

“嗯。”邢瑜皺了皺眉,“好好守着,陣法有任何問題都要上報,不得隐瞞。”

“是!”

“我哪裏厲害了?就會胡說八道!”林皓仁等弟子離開才頗有些尴尬道,“這是什麽陣?”

“你學得快,很快就能比我厲害了。我提前說而已。”邢瑜不當回事,笑了笑,“這陣法是血魂堂祖傳的陣法,原名‘拘魂陣’,後來因為傳承時出了問題,部分陣法圖失傳了,原本的效果大打折扣。據說是我爺爺的爺爺改了名字,陣法也有了變動,在原本的基礎上改成了‘搜魂陣’,沒多少拘魂的作用了,但能搜查魂魄所在,使其無所遁形。”

邢瑜指了指幾個方位:“既然是要追蹤其下落,自然要擴大布陣範圍。”

“搜查?”林皓仁從兜帽下瞄了邢瑜一眼,“都跟着你出去了,還叫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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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我的不是這裏的魂魄,所以我才說,它可能是聽命于別的什麽東西。”邢瑜解釋道,“鬼魂有自己的交流方式,這點你應該知道。”

林皓仁若有所思,又問:“你小叔到底遇上了什麽事?”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邢瑜為他帶路,二人很快到了山下的農家樂前。

這裏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農家樂,有的還能住宿,玻璃窗上貼着碩大的“住宿”二字,旁邊挂着牌子,大多都寫着“仙湖農家樂”、“仙湖老楊農家樂”、“正宗仙湖魚農家樂”之類,看着大同小異,連牌子都長得差不多。

此時農家樂裏靜悄悄的,出事的農家樂更是挂了暫停營業的牌子,院子裏的狗窩和後院的雞籠都空了。

這是一處靠近水庫的農家樂,後院還挖了小池塘養着幾尾魚,池塘中間堆着一座粗制濫造的假山石,幹巴巴的一點苔藓都沒長。

林皓仁在門上、栅欄上、窗戶上和後院的池塘邊都看見了鎮壓用的黃符,朱砂字跡清晰可見,帶着浩然正氣,是他手裏的“渡食符”所不能比的。

這戶農家樂只有兩層,天臺上放着乒乓桌,養着一些花。

一樓和二樓亂七八糟的,桌椅都翻了,二樓最盡頭的房間更是慘不忍睹,活像是殺人現場。

牆上沾滿了血跡,窗戶破了一邊,窗框晃悠悠地挂着像是随時會掉下去;牆上挂的裝飾都砸落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地毯以不可思議的造型扭曲在一起,像是有人用手将它們狠狠絞在了一處。

林皓仁轉頭,吓了一跳——洗手間的門上有一只血手印。

“這是非常典型的靈異現象。”邢瑜知道林皓仁沒有系統地了解過這些,他像帶着個實習生似的,耐心地解釋道,“普通的魂魄要做到這點是很困難的,我跟你解釋過,一來尋常人看不見,二來它們碰不到任何東西,也不能附身。所以大多數時候,人和鬼之間有着一道無法跨越的牆……你可以理解為是兩個平行世界,互不交集。”

“但是靈異現象不同。”邢瑜道,“要做到這點需要魂魄有強大的力量突破隔開陰陽的牆,但就算如此,‘現象’本身無法傷害到人,只能吓唬吓唬人而已。”

“明白了。”林皓仁點頭,好笑地看着邢瑜,“你現在很像一個破除封建迷信的‘專家’,可誰想得到你的職業是抓鬼呢?”

邢瑜笑了起來,不顧林皓仁的阻止,攬了他的肩膀帶他進了洗手間。

洗手間的花灑掉在地上,淋浴間的牆上都是大片的血手印,非常清晰。

洗手臺上的鏡子碎掉了一半,還剩下的一半變得黑黝黝的,照不出人影來。

“人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邢瑜指着鏡子道,“而鏡子,是通往陰陽的媒介之一。”

林皓仁拍開他的手,俯身看了看鏡子——他想起了之前在東海小學裏,教學樓大廳的鏡子仿佛吞沒了手機電筒光的一幕,跟這個很相似。

當時四周都太黑了,他看不清是怎麽回事,現在再看,便發現了不對勁。

“發現了?”邢瑜勾着嘴角道,“其實不是鏡子照不出影子了,而是鏡子裏有東西,擋住了影像。”

林皓仁看着鏡子裏黑黝黝的一團,乍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是鏡子黑了,仔細一看才發現鏡子的裏面仿佛蒙了一層黑霧,飄飄忽忽的,将人的影子全部擋住了。

他稀奇地看着那團東西,忍不住伸手去觸碰,手指在鏡面上感到了明顯的阻力——那是正常的玻璃鏡面,并無特別。

鏡子裏的黑霧仿佛感應到什麽似的,緩緩聚攏在他的手指尖處,仿佛隔着鏡子和他的手疊在了一起。

這種感覺太奇特了。

“好了,不要靠太近。”邢瑜将他拉了起來,“出現過靈異現象,或者是陰氣過重的地方,偶爾會遇上這種事。鏡子裏映照得是和我們相反的世界,普通人看不見這些黑霧,但因為鏡子照不出人像會感到恐慌,繼而心神動搖,三魂不穩,便會被鬼魂鑽了空子。”

“你小叔就是……”林皓仁皺眉打量碎了一半的鏡子,有些不解,“他不是專業的嗎?還會被這種小伎倆吓到?”

“當然不可能。”邢瑜道,“想鑽空子無非就那麽幾招——吓唬你讓你三魂不穩;讓你傷心悲痛,意識不清;讓你仇恨憎惡,産生幻覺。總之只要你的心志不夠堅定,就容易被它們得逞。輕者受傷,重者丢命。”

但邢天鹿是天師一脈,自小習得禦鬼之法,自然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邢瑜像個博學多聞的老師,仔細講解道:“這就涉及到基礎法寶的知識點了。劃重點了啊,拿筆記一下。”

林皓仁:“……”

“尋常人不能通陰陽,要通陰陽就得用:牛眼淚、犀牛角和鏡子。這三樣東西是最普遍的通陰陽之法,當身處環境沒有牛眼淚和犀牛角時,鏡子便是最常用的一種工具。”

“小叔是上當了。”邢瑜說到這裏皺了下眉,“那家夥似乎知道我能見鬼,于是避開我單獨找上了小叔。這是小叔的房間,我就住在隔壁。當日晚上我們吃過夜宵分開後,沒多久小叔的房間就出現了異響,我想破門而入卻打不開門,有很強的力量阻擋在外,這對普通魂魄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然後呢?”林皓仁聽得心驚膽戰,很難想象當晚就在他站的這個位置,邢家小叔生死一線,差點就此殒命。

林皓仁後背竄上一陣冷意,跟着邢瑜離開了洗手間。破裂的窗戶外透進冷風,陽光照射在房間裏,讓人心安了點。

“就像你現在看到的,屋內産生了很強的靈異現象。”邢瑜站在窗前,雙手撐在窗沿上,道,“于是小叔就進了洗手間,打算用鏡子作為媒介抓到那個罪魁禍首。”

沒想到對方就在鏡子裏等着他,邢天鹿一用鏡子,就被對方反用鏡子帶進了幻覺裏,一時竟心神大亂,被對方鑽了空子,三魂不穩。若不是邢家家主邢天虎及時趕到,破窗而入,邢天鹿當夜就得交代在這兒。

“這麽厲害?”林皓仁詫異,“在有防備的情況下怎麽會被它帶進了幻覺裏?”

“鏡子是通陰陽的媒介,也是聯系魂魄的重要工具。尋常鬼魂就算用鏡子搗亂,也得先讓你驚吓過度,再趁亂鑽空子。但對于強大的鬼魂,利用鏡子使用幻境擊傷你的三魂是非常容易的事。”

“但這件事說不通。”邢瑜道,“若它真的很強大,根本不需要弄出靈異現象,迫使小叔使用鏡子——既然需要用到鏡子,就說明它并非強大到能随意使用幻境的地步。這兩者之間是互相矛盾的。所以這只能說明一件事,它手裏有另外一樣東西,可以在鏡子裏使用幻境,那樣東西的力量很強,但并不能直接傷人。這應該也是我起初無法破門而入的原因。”

林皓仁懂了:“也就是說,那家夥手裏有一樣法寶,那法寶阻擋了你開門,還幫它利用鏡子制造了幻境,差點取走邢小叔的魂魄。”

“你不覺得這手法很熟悉嗎?”邢瑜道,“融魂鼎裏的老A,一出來就快要魂飛魄散,沒有太多力氣對人下手,于是利用了養半神的校長,借他的手為自己聚陰,增強了魂魄力量。這位也一樣,我們姑且叫它老B。”

林皓仁:“……”聽起來怪怪的。

“老B若是很強,就不用擔心我能看見它。也沒必要步步為營,誘騙小叔上當。”邢瑜道,“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吞噬魂魄,增強它自己的力量。我們調查到農家樂時,發現他們最近無故死了許多雞鴨,狗也半夜狂吠不止,還有……”

邢瑜道:“你可以看前些日子的本地新聞,仙湖公園裏有人跳水庫自殺。時間和君子墓裏消失的古物時間吻合。”

林皓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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