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林皓仁倒抽一口氣,一手猛地撐住了窗沿下的牆壁。

“醒了?”邢瑜用力拉他,“你撐着點!我拉你上來!”

院子裏的屍體消失了,屋裏的燈也亮了起來,四周靜悄悄的,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過。

林皓仁順着邢瑜的力撐着牆使勁,慢慢倒爬進窗沿,被邢瑜用力從背後摟住了,兩人順勢跌倒在地。

一時間兩人都精疲力盡,身體疊在一起不停喘氣。林皓仁看着天花板,将邢瑜當做人肉墊半天不起來。邢瑜也不催他,雙手還抱在他的腰上,喘氣道:“你沒事吧?”

“……沒事。”林皓仁問,“剛才那是……怎麽回事?”

“被它強行拉入幻境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邢瑜又歇了會兒,松開了摟着林皓仁的手,林皓仁翻身坐在地上,擡眼看他,“你到底靠不靠譜啊?事前還說得有理有據的,什麽鏡子,什麽水面……打臉嗎?”

邢瑜:“……”

邢瑜抹了把額頭的汗,一手撐在額角看他,笑了:“對不起啊,是小師父沒保護好你。”

林皓仁:“……”

林皓仁擡手虛虛指了下他,沒好氣地站起來拍了拍衣服,視線這時候才落在男人滿手鮮血上,心頭一驚,也顧不得埋怨了,忙拉住他道:“這是怎麽回事?”

“小傷,沒事……嘶。”邢瑜疼得縮了下手指,“你故意的?”

林皓仁拉着他的手,看了眼橫貫整個手心的傷口,心頭一緊,仿佛被人在心尖上狠狠掐了一把似的,怒氣直沖頭頂:“這叫沒事?”

“為了破它的幻境。”邢瑜無奈聳肩,“先出去吧,今天是我想得簡單了。”

林皓仁在屋裏翻出藥箱,先給他消毒包紮了一下:“我算是知道了。原來你不僅是高看我,還高看了你自己。”

邢瑜撇嘴,并不顯得尴尬,從屋裏出去時他又看了眼打開的浴室門,眼底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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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剛下樓,邢瑜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未知來電”,他接起來喂了一聲便沒了聲音。

林皓仁狐疑地看他。

邢瑜擡手比了個“噓”的手勢,打開了外放。

“滋……滋……”話筒裏傳來可疑的電流聲。

邢瑜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挂斷了。

剛挂斷,手機又響了起來,依然是“未知來電”但并不顯示號碼。

林皓仁比了個口型“是它?”

邢瑜點頭,這次沒接電話,直接關了機。

三秒後,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已經關機的界面上顯示“未知來電”四個字,閃着幽幽的白光,鈴聲毫不停歇,刺得人耳膜發疼,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分外陰森。

邢瑜道:“看來我們還沒離開幻境。”

林皓仁大吃一驚。

邢瑜若有所思道:“一環套一環,這家夥不簡單啊。”

林皓仁左右打量四周,他們已經到了一樓,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院子走廊下的燈閃着微弱的橘光,雖不是很亮卻也足夠照明了。

角落空空的狗窩,扔在一邊的食盆,栅欄前堆着木炭和空了的酒箱——這一切都和他們吃燒烤時一模一樣,并無區別。

“以假亂真。”邢瑜沒接手機,任它響着放進了褲兜裏,擡手将林皓仁往後擋了擋,又給了他幾張黃符,“身上有小刀之類的嗎?”他問。

“……指甲刀算不算?”

“這時候還能開玩笑,不錯。”邢瑜笑起來,好看的桃花眼裏半點慌亂也無,目光朝旁邊的小屋看了眼,“進去找找有沒有水果刀之類的。”

“你們抓個鬼,非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嗎?”林皓仁碎碎念,走進屋裏四下翻了翻,翻出一把小剪刀,拿出來道,“這個可以嗎?哎,你是打算劃完右手劃左手嗎?兩只手都劃完了怎麽辦?劃臉嗎?”

邢瑜看了剪刀一眼:“也行。”

他拿過來在刀刃上用黃符一把抹過,就見刀刃上閃過一層淡淡的紅光,又将剪刀還給林皓仁:“普通的武器傷不了魂魄,這樣就可以了。我沒說我要自殘,你先拿着,我教你怎麽用。”

話音沒落,一陣大風吹過,走廊裏的燈晃了兩下,燈光明明滅滅,在牆上投出一道晃晃悠悠的黑影來。

那黑影不斷拉長,頭大身細,兩只手沿着燈光所能照到的區域不斷伸長,眼看要碰到林皓仁的影子了,邢瑜拉着林皓仁往後退了幾步,走到了光照不到的陰影裏。

那黑影停在陰影前,仿佛碰到了無形的牆壁,一動不動了。

“驅鬼的手勢還記得嗎?”邢瑜左手翻過刀,在水泥地面上迅速劃出一個法陣。刀尖在地上摩擦刺耳的聲音,林皓仁擡手捂了耳朵,道,“記得。”

“在這個圈裏不要出去。”邢瑜道,“無論看到什麽,都不要出去。有東西靠近你就用‘雷咒’和你手裏的剪刀。”

“你呢?”林皓仁猝然回頭看他。

“小師父說過會保護好你,當然要說到做到。”邢瑜一笑,伸手解開了衣服上的紐扣,露出了脖子上戴着的一條項鏈。那項鏈是朵小小的花瓣,像是蓮花,花蕊的部分刻着細小的紅色圖騰。他一手抓了項鏈,沖林皓仁眨了眨眼,“援軍馬上就到,堅持住。”

話音一落,四下陰風大起,狗窩被掀翻了幾個跟頭,空的酒箱也被卷着在院子裏打了幾個滾,落在了燒烤架下的炭火上。

明滅的炭火随風而起,火舌兇猛竄出,撩着了箱子。

巨大的火蛇裏,似乎浮起一張人臉來。它詭異地笑着,嘴巴拉長拉大,幾乎扯到耳根後,雙眼空洞地看着躲在陰影裏的人。

邢瑜歪了歪頭,脖子發出“咔噠”脆響,一手握住那項鏈猛地扯下。

林皓仁尚沒反應過來,邢瑜已經握着項鏈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

林皓仁:“????”

邢瑜以生魂的模樣睜眼,正站在斷電的二樓房間裏。

他先擡手在心髒附近畫了個法陣,随後吹了聲口哨,那口哨卷着法陣一眨眼就消失在了窗外。

他的肉身就躺在門邊,昏迷不醒,一手還握着項鏈;林皓仁則站在浴室裏,雙眼無神地盯着洗手臺上方碎掉的半面鏡子,鏡子裏的黑霧幾乎具象化,從玻璃裏蔓延而出,絲絲縷縷地裹住了林皓仁的身體。

果然之前的一切都在幻境中,脫離肉體以生魂的模樣介于生死之間,便能輕松地看破關鍵。

邢瑜飄到鏡前,他現在碰不到林皓仁,但能碰到黑霧,一把将黑霧擊退,電光鑽過鏡面,在鏡子裏爆出燦爛的火花。

鏡子裏響起鬼嚎聲,随即一團若隐若現的臉出現在鏡中,直直地看向邢瑜。

“是你……”它陰恻恻道,“是你……我認得你。”

邢瑜眯起眼:“我不管你有什麽執念,現在解開幻境跟我走。”

對方并不理會他,兀自打量鏡前陷入幻境中的林皓仁:“……吳潮生。”

邢瑜手裏竄過一層電光:“你的魂魄力量不強,強得是你手裏的東西。不想魂飛魄散就把東西交出來,乖乖跟我走。”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它嗤笑道,“以前就這麽狂妄,時過境遷,依然如舊。怎麽?如今又不想報仇了?”

它蠱惑般地沉下聲音,飄飄渺渺道:“奈何橋上走一遍就忘了血海深仇?可你能忘,我卻忘不了……”

它幽幽地,像是陷入了什麽回憶裏,語氣充滿憎恨:“我忘不了,忘不了!”

“我要報仇!”它雙目變得赤紅,擡手時黑霧便像是有了意識,緊緊地纏上了林皓仁的脖子,“我要報仇——!吳潮生!納命來!”

“住手!”邢瑜怒吼一聲,電光順着黑霧劈了上去,生生打斷了它的一只手,它嘶吼着從鏡子裏鑽了出來,又一頭紮進了水管裏,像頭細細的蚯蚓,瞬間不見了蹤影。

邢瑜沖出門去飄在空中,烏黑短發無風自動,衣擺獵獵作響,鬼魂沿着水管從廚房裏鑽了出來,幾把菜刀閃着寒光,當頭朝邢瑜劈了過去。

“我——操!”林皓仁站在圈裏,躲開飛來的菜刀,将昏迷過去的邢瑜擋在身後,額頭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水。

“這都什麽鬼!!”他怒吼着,手裏的小剪刀面對半空幾把菜刀,簡直像在演什麽拙劣的喜劇片。

作為當事人的他,更是笑不出來!

“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他大喊着,“你出來!我們談談!”

沒人搭理他,菜刀擦着他的頭皮飛過,一絲殷紅的血線順着耳朵流了下來。

林皓仁擡手一抹,怒火中燒,擡手甩過幾張黃符,手裏祭起邢瑜教過的“雷咒”,黃符上閃過電光,劈頭蓋臉砸在幾把菜刀上。

“哐哐”幾聲,菜刀落在地上,竟是變了形,扭曲成了廢鐵。

“我跟你無冤無仇!”他喊道,“生死不由我定,你的死活跟我也沒有半點關系!我不管你有什麽執念放不下,想不開,沒人應該為你的執念付出代價!你給我滾出來!”

邢瑜躲過菜刀,在周身布下雷咒結界,電光閃爍,他浮在半空中像是雷神降臨。

電光在地上劈出道道焦黑的印子,令所有陰物無處躲藏,那魂魄裹在燈光的影子裏,對着邢瑜嘶吼:“既然是執念,自然是放不下解不開!否則何以為執念?!”

“我被吳潮生關在誅鬼降魔劍裏不見天日!我的恨如何化解?你讓我如何放下?!世間無情!天地無道!你滅得了鬼王!滅不了人心!你驅得什麽鬼!除得什麽惡!”

邢瑜皺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都忘了,你都忘了……”魂魄似乎覺得很好笑,在光影裏癫狂大笑起來。

炭火的火光更加耀眼了,裏面的人臉嘶吼着不斷變化,林皓仁累得精疲力盡,半跪在陣法裏看着那一團菜刀廢鐵緩慢地凝結在一起,在烈火上烤過,逐漸化為了一把巨劍。

此劍現世,天地變色,雲層裏翻湧起雷電,月亮變為血色。

它周身蔓延着黑氣,劍鞘漆黑毫無光澤,劍柄上似乎刻着什麽字,林皓仁看不清。

“誅鬼降魔劍?”身處現世裏的邢瑜倒抽了一口氣,全明白了,“你手裏的法寶是……禦鬼宗第一邪劍,誅鬼降魔劍?!”

“意外嗎?”鬼魂沙啞道,“可它原本是你的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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