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八大宗門之首禦鬼宗,卻也曾出過一把邪劍。
那劍名為“誅鬼降魔”,聽起來充滿浩然正氣,卻是一把實實在在的邪劍。據資料記載,誅鬼降魔劍寬一掌有餘,長近4尺,通體漆黑,劍柄纏着玄色破爛布條,看起來不知在歲月間沉浮多久,冷漠冰冷,帶着翻天覆地的血腥氣。
此劍誕生自禦鬼宗第一代傳人,因當時人間陰陽混濁,人鬼不辨,此劍主人心性兇殘狠辣,對冤魂厲鬼毫不留情,斬于劍下的諸鬼多不勝數,漸漸劍身被陰物侵染,不再受主人控制,後被封入禦鬼宗劍冢,難見天日。
又不知過了多少年,此劍被禦鬼宗弟子拔出,自此竟是認了主,也不知是福是禍,就這麽跟着新的主人重現了天日。
可這也已經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邢瑜無法理解:“你竟是被關在誅鬼降魔裏?”
“當日-你要煉化我,吳潮生不讓。呵,他想保護你,你卻不領情。”鬼魂在光影裏絮絮叨叨,像是要将失去的時間補回來似的,“他的十方劍太過清正,只能将我關在你的誅鬼降魔裏,卻哪料你後來丢了劍,背叛……”
話音未落,“砰——”地巨響,鬼影顫動倏然一驚:“他居然把劍拔出來了?!不可能!此劍認主,除了你別人怎會……”
邢瑜蹙眉,擡頭看向二樓房間。
林皓仁還在幻境中,那把劍估計也藏在幻境裏。
邢瑜沒耐心再聽這鬼影瞎扯,擡手引來滾滾天雷,朝着走廊裏的光當頭劈下。
“你會後悔的——!”鬼影不甘地大吼,鬼嚎聲響徹半空,遠處的半山腰上傳來飛馳的車聲,隐隐有法咒之聲在四面響起,逐漸朝農家樂中心圍攏。
慈悲清正之音似乎能震懾魂魄,邢瑜身為生魂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皺起眉,一手扶住額頭,從半空中落了下來。
雷電在他周圍閃過細碎的光,他睜開眼,看見一隊車隊駛進院內。一個急剎車,邢天虎從副駕駛位上跳下來——大冷天的他也只穿了兩件唐裝,挽着袖子,一臉淩然正氣。他伸手丢出一把蓮子,那蓮子落地生花,在水泥地面開出一片荷塘月色,冷風将蓮花清香卷起,徐徐刮進二樓窗口,茫然怔于鏡前的林皓仁微微動了動手指,是将醒之兆。
幻境中,林皓仁一手拔起火盆中的黑劍,烈火慢慢消散,那黑劍沖天煞氣竟是被壓制下去。
鬼影在地面扭曲出殘影,一手想抓回劍,劍身卻泛起黑光,将那鬼影擋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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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嚎聲鋪天蓋地,林皓仁手心祭起雷咒,那黑劍卻似有感應,劍身光芒大漲,電光閃爍,幾乎要從劍尖迸裂開去。
林皓仁福至心靈,豁出去地将劍往地上一插——劍尖電光瞬間順着地面在四下閃出一個巨大的法陣,引得天雷滾滾,自上而下将空間劈開了一條縫隙。
林皓仁瞠目結舌,看着好好的院子突然被憑空劈出了一條裂縫,那縫隙在半空忽隐忽現,隐隐能聽到縫隙裏有說話聲。
“???”林皓仁腦子裏一瞬間閃過無數平行空間、外星人等詞,然後他匆忙回頭要去扶倒在地上的邢瑜,這一回頭,卻發現地上的人不見了。
“!!!”林皓仁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完全茫然了。
“……林……學長?”
“學長……?”
“林皓仁!你醒醒!聽得到我說話嗎?”
縫隙裏的聲音越來越大,黑劍的光芒漸漸黯淡,仿佛又化作了一把普通的劍。
林皓仁腦子裏有些糊塗起來,隐約想起來了什麽事,但又記不清晰。
——“誅鬼降魔劍!這、這怎麽能被拔出來?”
——“今戈!恭喜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們之中最有天賦的人!”
——“此乃邪劍……胡鬧!他才多大?如何能控制邪劍?讓他重新選一把!”
——“師叔,今戈本性并不壞,我相信他。”
院子裏的裂縫越來越大,四下光芒大漲,将林皓仁整個吞沒了。
白光裏,隐約有道人影站在面前,憤怒地朝他大吼:“吳潮生!誰讓你來找我的?滾!”
那聲“滾”字震耳欲聾,令林皓仁腦仁劇痛。他呆呆看着手裏的黑劍,聽到了無數雜亂的聲音,卻理不出半分頭緒。
他不知道這劍從哪兒來,卻莫名覺得親切,它身上明明充滿了不祥,卻連同這份不祥都讓人覺得懷念。他像是有些怕,又像是有些欣喜,像是失而複得,又像是悲從中來,可這些情緒從何而來卻無法想得明白。
“你到底是什麽?”林皓仁愣愣地看着它,目光落到劍柄上纏繞的玄色布條。那布條十分老舊破爛,仿佛風一吹就要碎成渣,那顏色不知是本來的顏色,還是歲月沉澱後的顏色,裹挾着一腔雜亂前事,卻空空地落不到實地。
仿佛只它一個被孤孤單單落在了時光裏,随着歲月流逝變得破舊不堪,失去鋒芒,執着地想講起曾經的故事,卻再無人能聽。
林皓仁突然覺得一顆心有些發酸發漲,他緩緩摸過劍身,有光影追着他的手指,又漸漸淡去。
再睜開眼,已是天光大亮。
林皓仁怔怔躺在設計複古的卧室裏,看着頭頂的床帳半晌沒回過神。
“醒了!”床邊有人驚喜道,“阿仁?阿仁?!”
林皓仁聽出這是簫丹的聲音,遲疑地轉頭,目光半天才聚焦:“蛋哥?”
“太好了!沒傻沒瘋沒失憶!”簫丹簡直要喜極而泣,“你吓死我了!”
“這是哪兒?”林皓仁被扶着坐起來,茫然四顧。
“邢家。”簫丹道,“我聽說你被鄰居投訴了,去你家沒找着人又聯系不上你,我連街道辦都去找過了,讓他們必須幫我找人,要是找不到我天天上他們辦公室鬧去!”簫丹想起這件事就一肚子氣,鼓着腮幫子道,“你好好在家吃個飯,礙着他們什麽了?你樓上那家老太太還跟我說是你帶人去偷了香腸!我呸!”
簫丹眼眶泛紅,握着林皓仁的手:“我幫你罵過她了。我當時就想着,若你出了什麽事,她以後的日子也別想好過!”
林皓仁拍拍他的手背,靠在床頭道:“我都忘了這事了,你也別往心裏去。犯不着。給我倒杯水吧?”
簫丹忙起身去給林皓仁倒了水,道:“小心燙。還好後來老邢聯系了我,否則我就要報警了。我就該堅持讓你上我家吃年夜飯去,大過年的平白受這冤枉氣……”
簫丹咬着唇低聲罵道:“那姓董的,還有你那些鄰居,一個都別想跑!我曝光他們去!”
林皓仁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姓董的”是誰。正是上門來過的那位街道辦的工作人員董褚。
林皓仁覺得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感動,尤其經歷了一晚匪夷所思的事後,這樣坦率直接的關心擔憂,對他像護小雞崽似的保護,就像手裏這杯溫水,将他的心都捂暖了。
“蛋哥,謝謝。”他誠懇道。
簫丹倒是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弄得不好意思起來,擺手:“咱們兄弟之間,說這個幹嘛?”
林皓仁慢慢地抿着水,問:“邢瑜呢?”
“不知道,一直在書房呢。”簫丹搖頭,“他派人接我過來的,說交給別人不放心,讓我照顧你。”
林皓仁知道對方沒事,松了口氣,又想起了那把突然出現的劍,一下坐直了,道:“有把劍……一把黑色的劍,你看到了嗎?”
“劍?我不知道……什麽劍啊?”簫丹皺眉,“你倆到底幹嘛去了?”
林皓仁不知道該怎麽說這個事,他自己還一頭霧水呢,搖了搖頭:“等過段時間再告訴你。”
簫丹啧了一聲,轉頭給他削水果吃。
他沒找到水果刀,幹脆從兜裏摸出鑰匙來,鑰匙扣上挂着一只小巧的刀,刀刃彈出來,閃過一道寒光。
這刀簫丹帶了多年,林皓仁也早已見過無數次,小時候簫丹拿它削鉛筆、刻木劍、撬人家的自行車鎖惡作劇……
後來削水果、開瓶蓋、修電腦機箱……什麽事都做過,這刀堅韌鋒利,這麽多年了從來沒壞過。
以前林皓仁不會注意,但也許是之前那把劍給他的印象太深刻的緣故,他盯着那把小刀看了片刻,突然說:“你這刀……哪兒買的?”
“啊?”簫丹一臉茫然,随口道,“家裏祖傳的。”
“祖傳的?”林皓仁倒是第一次知道這事,“水果刀還能祖傳?”
“誰跟你說是水果刀?”簫丹甩了兩下小刀,手指靈活,刀刃半點沒傷到他,“這是那什麽……軍刀,便攜式的。我爺爺的爺爺上戰場的時候用過,帶着方便,就一直留下來了。這玩意兒也不知道什麽材質做的,這麽多年不鏽不鈍,好用着呢。”
林皓仁起了好奇心:“我看看?”
簫丹一臉“你吃錯藥了?”的表情,把刀遞給他,又去外頭借水果刀。
林皓仁坐在床頭将那把小刀翻來覆去地看:銀色的刀身,刀鞘寬厚,帶着不知道是什麽花紋的雕刻,仔細看才發現,那刀身末端還雕着不認識的小字。
林皓仁蹙眉,正研究,就聽門外有人道:“醒了?”
林皓仁擡頭,見邢瑜一臉疲憊,穿着襯衣馬甲,領口松着兩顆扣子,衣袖往上卷着,赤腳走了進來。
這屋裏有地暖,中央空調溫度适宜,絲毫不覺冷意。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雪,屋檐、樹梢上是白茫茫的一片,窗戶上起了水霧。邢瑜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皓仁,窗外白茫茫的雪景似乎将林皓仁襯得莫名清冷了些。
這幅畫面,像是在哪兒見過?
邢瑜看得專注,桃花眼下帶着微微凸起的卧蠶,給人深情的錯覺。
林皓仁不自在地別開視線,無意識地舔了下嘴唇:“醒了。你還好嗎?”
“死不了。”邢瑜揚了下手,他的手心幹幹淨淨,什麽傷口也沒有。他拉開一把椅子在床邊坐了,“你呢?有哪兒不舒服嗎?你睡了很久,一直在說夢話。”
“是嗎?”林皓仁摸了下後脖頸,嘆氣道,“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
“什麽夢?”
林皓仁想起腦海裏那些雜亂的聲音,遲疑一下搖頭:“記不清了。”
“你還記得落入幻境前的事嗎?”邢瑜又問。
“記得一點……我在床前醒過來時,看到你在門口,之後周圍突然黑下來……”林皓仁說着,總覺得哪裏不對,揉了下眉心,“不對,我喝多了有點不舒服,中途去過廁所。”
去廁所的這段記憶變得非常模糊,甚至感覺有些分不清真假。
“你去了廁所。”邢瑜點頭,“然後你看了鏡子,被拉入了幻境。從你在床前醒來的那一刻,你就已經在幻境裏了。真正的你一直站在鏡子前。”
這就是邢瑜之前一直沒想明白的地方,到底是什麽時候落入幻境的?而當他生魂離體看到鏡前的林皓仁時,他才恍然大悟——是林皓仁先被拉入了幻境,他竟也被牽連其中。
但這就很奇怪了:為何他會跟着一起落入了幻境?這種事他從來沒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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