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秀才的童養媳

殊塵接到666傳來的消息時,還在書鋪裏。她照舊賣了抄好的幾本書,又買了些紙墨,這才往回趕。

等她回來的時候,陳大郎的娘已經死了。李二壯不見蹤影,她只看見陳大郎趴在地上嚎啕不止。旁邊幾個人揪着王氏不放。雖然陳玉山最近的風評不好,但畢竟是這邊的老住戶,他人沒在家,老婆卻讓兩個不知從哪裏來的人氣死了,鄰裏鄰居的來遲了一步,沒來得及幫忙,也沒來得及攔住李二壯跑掉,只好一起制住了王氏。

殊塵想了想,沒往前湊,而是躲回樓上,從窗口看這邊的情況。

陳舉人遲遲不歸。

衆人幫忙把王氏綁了送官,陳大郎跟着去了。

人群散了,殊塵嘆了口氣,心裏給李二壯的小人兒畫了個大叉叉。

廢物東西!你有本事倒是打死陳玉山啊,欺負別人孤兒寡母算什麽本事?

她這邊正在唉聲嘆氣,陳維予卻過來了。

陳維予欲言又止,很久之後才問道:“娘,陳舉人是我爹嗎?”

殊塵看她:“怎麽?”

“我剛剛看到姥姥和舅舅了……”陳維予說,卻不像殊塵剛過來那時,說起那兩人便瑟瑟發抖了,“舅舅說陳舉人是他的姐夫,娘,陳舉人是我爹嗎?”

“可能是吧,”殊塵說,“不過幾年過去,我不太認得出來,你看見他兒子了嗎?就算你爹當年一來府城就有了他,年齡也不對,所以我還在找人打聽。”這倒不是騙陳維予,因為陳大郎的年齡确實不對。不過她早已打聽到了,據說那個花樓女是陳玉山第一次來府城鄉試的時候認識的,她對陳玉山一見鐘情,便自贖其身跟了陳玉山,陳玉山第二次來府城時,陳大郎已經一歲多了。

但是這些她覺得沒有必要告訴陳維予。

陳維予有些慌張:“娘,你不是認識陳大郎嗎?你去找他,給舅舅求個情好嗎?”

“求什麽情?”殊塵疑惑。

陳維予讷讷道:“我聽他們說,姥姥和舅舅氣死了陳大郎的娘,所以把姥姥送官了,舅舅也要抓回來……娘,他娘已經死了,如果官老爺判了姥姥的罪,你也要沒有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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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塵現在真的想笑了。她認認真真地打量着陳維予:“維予,你還記得半年前我們為什麽來府城嗎?”

“可是,可是……”陳維予的雙手不安地扭在一起,“可她是我姥姥啊,我不能看着她……”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殊塵說,“我有什麽本事管他們?至于陳大郎……殺母之仇啊,陳維予,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也想讓人來找你求情不追究嗎?”

“你是陳大郎的嫡母啊!”陳維予猛地擡起頭喊道,“他只是個妾生子,還不是良家的妾,他憑什麽不聽你的!”

殊塵倒吸了一口冷氣。她恍惚地看着面前這個小姑娘。

古代的小姑娘這麽早熟的嗎?七歲不到就知道什麽妻啊妾啊,還知道什麽不是良家的妾?殊塵有點後悔了,她是不是選錯了住處了,為了離陳玉山住處近一點,結果自家閨女被周圍那些鄰居教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也不一定是因為鄰居。在第一家客棧的時候,陳維予就堅定地拒絕認字,難道古代人的腦子裏還有傳承記憶,一輩一輩地繼承着這些糟粕?

殊塵胡亂想着,不知不覺走了神兒,直到陳維予的聲音将她喚回來:“……娘?”

“陳舉人和那個女人,”殊塵不想在小孩子面前提起花樓之類的字眼,便只說“那個女人”,“他們是有婚書的,你知道這叫什麽嗎?這叫‘停妻再娶’,如果他真是你爹,那他也是有罪的。”

陳維予滿臉不贊同的神色:“娘,你怎麽能說爹有錯呢?”

“不是我說他有錯,是大壽朝的律法說他有錯。”殊塵冷冷地說。

“那娘你也不應該說,女人怎麽能說自己的夫君有錯呢?”陳維予據理力争。

“行了行了。”殊塵擺擺手,“你自己去玩吧,記得把荷包繡完,你奶奶說了不會繡花沒人娶的,別和我說話了,你娘再不抄書,下個月的房錢都沒了。”

陳維予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什麽話,只能壓抑着對殊塵的不滿,撅着嘴繡荷包去了。

殊塵這一晚上睡得不太好,她前半夜一直在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直到後半夜才睡着。于是第二天早上她睡過頭了,666的鬧鐘都沒能叫醒她。直到窗外隐隐傳來陳維予的聲音,她才迷迷糊糊地醒了。

“陳大郎!你不過一個庶子,也敢跟我這樣說話嗎?”

殊塵半夢半醒之間聽到這話,瞬間便清醒了。她急匆匆地起身穿衣,擦臉梳頭,一邊梳頭還一邊咒罵古代複雜的發型。然後她火急火燎地下樓,跑到小院門前。

陳大郎披着麻衣,眼睛紅紅地盯着陳維予,聽到殊塵的腳步聲,扭頭瞪着殊塵:“你到底是誰?”

陳玉山聽到外面的吵鬧聲,此時也走了出來,看到殊塵,他愣了愣:“李……李殊塵?”

“爹!”陳維予見他一口叫出娘的名字,高興地撲了過去,“我可找到你了!”

殊塵暗罵一聲,面上做出疑惑的表情:“你是……是郎君?”

陳玉山的臉色從白變黑,又從黑到白,變了幾變之後,怒道:“你怎麽會在這裏?是你找他們來給我添亂的嗎?”

殊塵繼續疑惑:“郎君數年未歸,娘想要賣咱們的女兒,族長勸說了娘,還讓我來府城尋郎君……他們是誰?郎君,有人來找郎君的麻煩嗎?”

陳玉山死死地盯着殊塵,見她疑惑中帶着恐怕被誤解的慌張,語氣中滿是讨好的意味,轉念想想,一個村婦,怎麽可能敢做出那樣的事情,便放下了對她的懷疑。

“昨天你娘和你弟弟來,把我的二房氣死了。”陳玉山沒好氣地說。

“這……”殊塵愕然,“他們怎麽敢這樣做!郎君,這裏是府城,他們如此,對郎君的仕途會不會有不利啊!”她慌得團團轉,“娘和二壯怎麽可以這樣做,他們難道不知體諒郎君嗎?”說着,她悲從中來,眼中滾下淚珠:“他們難道沒有将我當成他們的女兒,他們的妹妹嗎?半年前便是如此,半年前便是他們逼着我賣了郎君的女兒給他們還債!如今又要來毀了郎君的前程!”一邊說着,她哽咽起來,泣不成聲。

此時鄰居們聽到這邊的動靜,圍過來幾個看熱鬧的,看到殊塵哭得可憐,有個老婆婆還過來拍殊塵的背給她順氣:“可憐見的,真是可憐見的……”

陳玉山看到一群人圍上來,臉色越發難看,拉着殊塵往院子裏走,還回頭沖着陳大郎喝道:“關門!讨命的東西,還不滾進來!”

進了小院,關了門,陳玉山問道:“你那裏還有多少錢,都給我,這讨命鬼昨天叫人把岳母送進牢了,那群人不見銀子不放人的,我得拿錢去打點,叫他們放人出來。”

殊塵驚訝地看着他:“郎君,我來府城時只帶了幾十個錢,這些日子連維予都要繡花,我們娘倆才能勉強度日,我哪裏有錢?”

“誰讓你們住那麽好的店!”陳玉山皺眉。他沒遇到陳大郎他娘時,住的客棧連床都沒有,這兩個敗家子倒好,居然能住這麽貴的客棧,連幾個錢都攢不下來!

陳維予在口袋裏掏啊掏,掏出了十來個銅錢,讨好地捧給陳玉山:“爹,這是娘平時給我的,我給爹用。”

殊塵見她這樣,不禁慶幸自己後來再沒帶她去過書鋪,不然她非把自己的家底全賣給陳玉山不可。

陳玉山有些嫌棄,但還是接在手裏,轉頭問殊塵:“你給個丫頭片子花什麽錢?她有這麽多,你呢?你自己一點沒留嗎?”

“昨天剛交了房錢。”殊塵睜大眼睛,目光楚楚可憐。陳玉山無法,又去屋子裏翻了半晌,帶着錢,匆匆出門了。

陳維予走到陳大郎面前,昂起頭,得意地看着他:“爹還是會幫我的,你以為你是兒子爹就會偏向你嗎?你做夢!”

殊塵咳嗽了一聲:“去換衣服。”

“換什麽衣服?”陳維予茫然。

“庶母死了你也得戴孝。”殊塵說,“大郎,還有多的麻布嗎——維予,孝服你會做吧,快去自己做一套穿上,不然你爹該嫌你不孝了。”

聽殊塵這樣說,陳維予果然慌了起來,跟着陳大郎去找了麻布,躲在屋子裏做衣服去了。

殊塵終于松了口氣,坐到院子裏的石凳上——她還沒睡醒呢,就要和這些人鬥智鬥勇,她容易嗎?正放松着,卻見陳大郎走到她面前,輕聲問道:“你為什麽幫我?”

“幫你?”殊塵故作驚訝:“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明明是在幫自己的女兒啊!我女兒不孝,別人會說我沒教好的。”

陳大郎茫然地看了她一會兒,低下頭轉身走了。

殊塵繼續坐在石凳上發呆。她真的不想這麽早見到陳玉山的,而且她真的不會辦喪事啊……不過陳玉山大概不會冒着停妻再娶的罪名将陳大郎他娘當正妻發喪的,應該還是算一個妾。可是妾的喪事要怎麽辦啊,陳玉山還做着小官呢,去官府撈人還要找她要錢,他真的有錢給小老婆辦喪事嗎……

正胡亂想着,門外傳來一陣亂糟糟的聲音:“大郎!大郎快出來,你爹被人捅死了!”

殊塵的眼睛頓時一亮。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陳維予要給庶母戴孝的事吧,我度娘了一下沒度到,不過“庶子為生母服三年,衆子為庶母期”,那陳維予也算一年吧。如與歷史不符……我這本來就是架空的朝代啊!就這麽愉快地決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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