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秀才的童養媳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殊塵真的想讓666給她放一段《死了丈夫好出門》。她迅速調整了面部表情,邁着小碎步跑到門口,拉開門,驚愕地看着外面一群人擡着的滿身鮮血的玩意兒。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這是怎麽回事?”殊塵低頭看那個滿身血的東西,仔細看了看才看出來,原來不是東西,是陳玉山。
“郎君,郎君你怎麽了!”殊塵撲到陳玉山身上,尖叫起來。
擡着他的人滿臉晦氣,殊塵瞟見他的衣服上有血跡,“倒黴催的,他去府衙辦事,有個男人沖出來捅了他一下——聽說已經報官了。”
殊塵還想再“驚慌失措”地在門口拖一會兒,不過鄰居見亂早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叫那幾個人把陳玉山擡進屋,還有熱心腸的叫喊着跑了,說是去請大夫。殊塵沒辦法,只能滿臉關心地跟着進了屋,看他們像卸垃圾一樣把人卸在床上。
大夫來之前,殊塵趁人不備檢查了陳玉山的傷口。傷口在左下腹,已經被敷了不知什麽藥粉,看不出有多深,估摸着有四寸多長。現在還流着血,藥粉都被沖走了大半。殊塵想着怎麽也要裝裝樣子,于是翻出一塊白棉布,也不管髒的淨的,按在陳玉山的傷口上。
陳玉山幽幽睜開眼,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鄰居大嬸瞄見了,驚喜道:“陳舉人醒了!看,果然是夫妻,一見到老婆,他就醒了!”
殊塵:不,我覺得他是痛醒的。
片刻之後,外面有人高喊着“大夫來了!”然後一個人扯着個白胡子老頭沖進了屋。白胡子老頭手裏提着箱子,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床邊,低頭看了一眼,這才開始喘粗氣。
然後殊塵就見他掏出了一包藥粉,又叫殊塵去煮一鍋開水燙布,囑咐她每兩日換藥,然後又交代了包紮的方法,便要了診金和藥費離開了。只是離開的時候臉色不太好。殊塵其實挺理解他的:都這麽大歲數了,被人一路拉過來,跑得骨頭都要碎了吧?太暴力了!陳玉山看你幹的好事,拖累了人家無辜的大夫,你不理虧嗎?
外人見陳玉山一時半會兒死不了,這邊大夫也看過,再沒有什麽熱鬧,便漸漸散去了,只有一個鄰居大嬸留下來,熱心地幫殊塵燒水,還拿了棉布過去煮。她還告訴殊塵:“你別怕,吉人自有天相,過了這一關,總會好起來的!”
所有人都離開後,陳維予才探頭探腦地過來問道:“娘,爹怎麽樣了?”
“大夫說了,暫時死不了。”殊塵随口答道。
陳維予眼圈一紅:“娘,剛才不是我不想過來幫忙,可是人太多,我怕他們看了我去……”
殊塵震驚:【666,我的白蓮花人設被閨女搶了怎麽辦?在線等,急!】
然後她沒等666回應,只和善地笑着安慰陳維予:“娘沒有怪你,你爹是讀書人,你這樣也是聽從他的教導。有句話是嫂溺叔援,事急從權,還好這次你爹沒事,如果以後真的有事,你硬着頭皮也得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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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維予覺得殊塵的話怪怪的,不過她也沒有細想:“娘,我能去看看爹嗎?”
“去吧,腳步輕一點,你爹睡着呢。”殊塵說。
當天晚上,陳玉山開始發燒,殊塵親自去照看他。就這樣白天黑夜地照顧,兩三天下來,她的眼窩便深深地凹進去,面色蠟黃蠟黃的,腳步都虛浮了。陳維予見她這樣辛苦,說要替她,殊塵卻說:“你還是個孩子,你在這擡也擡不動他,到時候還不是要我來幫忙。”陳維予聞言便不再堅持了。
事實上陳玉山早就快被殊塵氣死了。殊塵仗着他傷重喊不出聲,每天晚上過來倒頭就睡,憑他怎麽叫喊都不起來。他傷口疼痛,每天後半夜才勉強睡着,天剛蒙蒙亮,又要被這女人吵醒:殊塵總也不能一點事情不做,讓人看了去也不好,所以她每天早上給陳玉山換一次尿布,再順手擦擦臉,至于陳玉山有沒有睡醒,那關她什麽事?白天呢,殊塵進進出出的,看着很忙,實際上她只是每隔一個時辰就站起來活動活動,活動完了就坐在陳玉山旁邊,一邊端着碗往他嘴裏灌稀飯,一邊眼淚漣漣:
“郎君,你可要快點好起來,我這幾天都瘦了三斤了,家裏已經沒米下鍋了,你快點起來賺錢啊!”
“郎君,我跟林大嬸借了五十銅錢,寫的是你的名字,嗚嗚嗚,給你買了米煮粥,你快吃吧!”
“郎君,不是我不想往家裏送信,娘她半年前還想賣了維予,現在來了,你這樣躺在床上動不了,她如果再想賣了維予怎麽辦?”
“郎君……”
每次鄰居從他家門口經過,都能聽見殊塵悲悲切切的聲音,又見殊塵一日日瘦了下去,走路都打着飄,誰不誇一聲不愧是結發夫妻,陳舉人取了個好老婆呢?殊塵這段時間白天也不關院門,為的就是讓聲音傳進來,免得陳玉山聽不清楚。
陳玉山聽清楚了,但是他連爬出去澄清的力氣都沒有;殊塵請大夫來複診,大夫都誇他臉色好——能不好嘛!大夫來之前,殊塵破天荒地給他從頭到腳擦洗了一遍,清理得幹幹淨淨,還拿了胭脂給他淡淡上了一層。殊塵雖然在這個世界自己不化妝,但是想把這男人畫得面色白裏透粉還是輕輕松松的,甚至連大夫都騙過去了。
陳玉山氣得要發瘋,殊塵依舊我行我素。
這天她照例到了一個時辰起來散步,順便去廚房煮粥,陳大郎在廚房裏堵住了她:“李娘子,你是真心照顧他嗎?”
殊塵對他的稱呼很滿意,笑道:“他是誰?”
陳大郎看着她:“我幫你,你女兒和你不是一條心,我以後給你養老。”
殊塵有些意外:“幫我?幫我什麽?”
陳大郎往門外看了看,“弄死陳玉山。”
殊塵看着他咬牙切齒,覺得很有趣:“你不怕我事後甩開你?養個孩子其實挺麻煩的。”
陳大郎:“我是陳玉山的兒子,他要死了,我就是他唯一的兒子,你是他的妻,你甩不掉我的。”
殊塵:“你是他兒子?跟我過來,我給你們滴血認個親?”
陳大郎驚慌地後退了幾步:“不要!”
殊塵看他心虛的模樣,挑了挑眉::“怎麽?不敢嗎?”
陳大郎咬着嘴唇,半晌之後說:“我不是他兒子。”
“你娘說的?”
陳大郎點頭:“可是他……他騙走了我娘所有的銀子,還不給我娘看病,如果沒有他,我娘怎麽會死!”
殊塵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腦袋——陳大郎太矮了,她拍肩膀要伸直了手臂,她嫌累,“本來呢,如果你真是他的兒子,我還要考慮一下要不要收留你……”她故意拖長了聲音,看着陳大郎慌張的樣子笑了笑,“可你說他不是你爹,那你就跟着我吧,有我和維予的一口飯,你就不會餓着。”
陳大郎呆住了,過了許久才呆呆地問道:“我不是陳玉山的兒子……你卻要收留我?為什麽?”
“因為我心腸好,”殊塵笑眯眯地說,“我郎君病得只剩下一口氣了,這輩子也不知還會不會有孩子,你就當他兒子,有個摔盆的人不好嗎?而且……”她看着陳玉山房間的方向,撇了撇嘴:“當了忘八,我總不能給他滿天下宣傳去,不然他多沒面子?”她說着又揉了揉陳大郎的頭發——陳大郎的發質真不錯,不像陳維予,幾個月了還沒養過來———“你就安心當他兒子吧,等回了陳家村,我找族長給你上族譜,你想想是記在你娘名下還是我名下,想清楚了告訴我就行。”
陳大郎丢了魂兒一樣,呆呆地飄出門去。殊塵看着他的背影搖搖頭:還是孩子啊,這麽早熟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也不行,不過沒關系,鍛煉幾天就好了。殊塵從一只碗裏倒了一點黃色的水出來,在臉和脖子上都摸了一層,又從鍋邊刮下一點鍋灰,小心地抹在眼皮底下和下巴兩側,這才盛了一碗粥,準備給陳玉山端過去。
陳玉山這次很安靜,無論殊塵說什麽,都只是安安靜靜地喝粥。殊塵頓時覺得人生寂寞如雪,連個互罵的對頭都沒有,喂完了粥正準備把碗送回去,一個沒留意,陳玉山卻從床上蹿下來了,踉踉跄跄地就往院裏跑去。殊塵不慌不忙,先彎腰撿了塊磚頭往額頭上一蹭,然後拿了把小刀割破手掌,随手往臉上摸了幾把,追了出去。
陳玉山撲到院門口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盡了,他扶着門框,聲音嘶啞地喊道:“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要害死我!我要把她送官,送官!”
鄰居們不明所以,過來了幾個人,林大嬸聽他滿口胡言,啐道:“我還以為考了舉人的都是好人,現在看看,還真有這樣不要臉的人。”
有人附和道:“我聽說陳娘子衣不解帶地伺候他,這才幾天,都瘦得沒有人樣兒了!”
“我看他是怕陳娘子揭出他停妻再娶的罪名,所以惡人先告狀害死陳娘子再說吧!”
陳玉山聽得心急如焚,想要辯駁,卻說不出話。
這時院內傳來陳大郎撕心裂肺的聲音:“母親!母親你醒醒!父親!你攔着我不給我娘看病,我娘已經死了,你還要這樣對母親嗎?母親她哪裏對不起你,她是你結發的妻子啊!”
衆人探頭看去,正看到殊塵倒在陳大郎身上,血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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