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落腳的客棧白錦不是第一次來。

他上一次來到這裏的時候,剛剛劫下了西方魔教的羅剎牌,并跟西方魔教的長老枯竹、孤松打了一架,陰差陽錯的一戰成名。

本沒有人知道那位白衣劍客姓甚名誰,師從何處,他就像當初橫空出世的一般,在轟動西域的一戰之後很快又悄然消失在了茫茫大沙漠裏。

他沉寂了。

等人人都以為那位高手已經離開了沙漠之時,沙漠的深處卻傳出了另一個消息。

石觀音死了。

死在一個絕世劍客的手下。

整個沙漠頓時為之一振!

石觀音是誰?

那可是江湖上最美麗、最狠辣、最強大的女人,已不知在西域橫行了多少年,在西方魔教已經隐隐統一西域的情況下,還能試圖與玉羅剎分庭抗禮,這樣一個強大而充滿野心的女人,卻就這麽死了?

實在叫人難以置信。

理所當然的,白錦的名字很快就通過龜茲王與楚留香等人,如風一般迅速傳遍了整個沙漠。

白衣,用劍,還是個道士,武功很有可能已步入大宗師之境。

以胡鐵花那樣的性子,誇起朋友來向來是不遺餘力的,而他又與楚留香一道去了中原,想來等白錦去了中原之時,他的名字也已在中原傳開了。

客棧裏的店小二顯然還認得白錦,見一群氣勢不凡、一看便不好惹的人與白衣劍客一同進入客棧,便立刻迎上去熱情的招呼起來。

他一向機靈,不會說出白錦的身份給他徒添麻煩,畢竟客棧裏魚龍混雜,誰知道會不會有不長眼的東西去給西方魔教通風報信?要知道這位可是跟西方魔教的兩位長老打過一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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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架事小,要是又把自家的店給砸壞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他只是一個勁兒的朝白錦擠眉弄眼道:“幾位爺,樓上請。”

這幾位爺裏,自然沒有玉羅剎。

這并不奇怪,只因玉羅剎本就是一個神出鬼沒而神秘莫測的人。

白錦不大明白店小二擠眼睛的含義何在,他面無表情的看了他兩眼,覺得這應該不是什麽特殊的暗示,或許人家只是喜歡這樣子跟回頭客打交道而已,便極為淡定的要了幾間客房,西方魔教的幾個人安安靜靜的,似乎白錦就是他們的主心骨一般,姿态也放的極為謙和。

——絕沒有人會想到,這幾個疑似家仆的男男女女,其實都是玉羅剎最信任的下屬。

房間的布局很簡單,一床一榻一張桌子,便已是所有客房裏最豪華的一間了。幸而白錦不是注重享樂的人,好東西有就用,沒有也無傷大雅,左右他也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

白衣劍客在店小二殷勤的視線下關上了房門。

他剛一關門,身後的窗戶就開了。

神秘莫測的玉羅剎幽靈似的飄了進來。

拉窗,翻窗,關窗。

動作一氣呵成。

他一進來便問:“小寶呢?”

白錦波瀾不驚的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的回答道:“在奶娘那裏。”

玉羅剎皺了皺眉:“給奶娘做什麽?”

白衣劍客坐到桌邊的凳子上,把佩劍往桌上一放,冷冷道:“不給奶娘,你來給他喂奶?”

玉羅剎一噎,想了想,仍是道:“那就等喂完奶再讓奶娘抱過來。”

作為一個江湖上最神秘的武林高手,他既不能用真面目在客棧裏晃來晃去,更不可能頂着那層象征西方魔教教主的白霧出現在人前,于是這傳話的任務就擺明了要落到白錦頭上。

白錦雙手攏進袖裏,面無表情的看着他:“既然這麽舍不得,你又何必要将他送走?”

玉羅剎道:“我的兒子在他出生的那一天,就不是我兒子了。”

白錦嗯了一聲:“那好,師徒如父子,從師不從父,他以後就是我的兒子了。”

玉羅剎神色古怪的打量着白錦的神情,那雙慵懶又帶着些邪氣的眼睛裏滿是探究的意味。他忽然福至心靈,挑了挑眉道:“你在生什麽氣?”

白錦冷冷道:“我沒有生誰的氣。”

這語氣冰的都能抖出冰渣子來了,玉羅剎若有所思的支起腦袋:“……因為小寶?”

白錦不說話了。

玉羅剎撫掌笑道:“你能如此為小寶着想,作為一個父親,本座實在很高興。”

他話鋒一轉,緊接着又道:“可你總要知道,一個人到了我這種地位,是絕對沒法及時管教自己的兒子的,因為我要管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假如一個孩子一生下來就是西方羅剎教未來的教主,又沒有父母的管教,你覺得他将來會變成一個什麽樣的人?”

西方羅剎教,其實才是西方魔教真正的名字。只是魔教魔教叫慣了,有時候連他們自己人都會脫口而出一句西方魔教。

不過也無所謂,對于真正的魔道來說,魔教、妖女這一類的稱呼,非但不會讓他們感到不适,還會有一種微妙的被認同感。

白錦不置可否。

他冷冷的陳述道:“所以你才要将他偷偷送走,才要讓我成為他的師父。”

“不錯。從昨日起,玉羅剎的兒子就只是玉天寶,在小寶長大成人之前,我本打算再也不見他的。”

“可你還是來了。”

玉羅剎冷笑道:“當然要來,有人要害本座的兒子,自然也要承受本座的怒火。”

白錦道:“你将此事瞞的這樣緊,洩露消息的很可能是你身邊的人。”

玉羅剎哼了一聲。

“本座知道。”

白錦問:“你心裏已有了人選?”

玉羅剎陰沉着臉,這回換他不說話了。

——毫無頭緒。

他早已将所有參與行動的屬下挨個拎出來想了一遍,卻始終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可疑之處,簡直毫無頭緒!

正因毫無頭緒,所以才會覺得更加憤怒。

白錦見他如此,心中也明白了兩分。他轉移話題道:“西方魔教那邊的滿月宴如何了?”

玉羅剎煩躁的擺了擺手:“不打緊。一切等送走小寶再說。”

只不過是丢下宴席跑出來了而已,這些年來更任性的事情也不知道做過多少回,早就不差這一回了。

“你還是要送他走。”

“木已成舟,我已經給他安排好了将來的一切,他必須走。”

“他要去的地方在哪裏?”

玉羅剎爽快道:“在塞北。”

原本他也沒打算瞞上多久,畢竟白錦過幾年是要着手教徒弟劍術的,若是把白錦氣走了,受損失的可是他玉羅剎的寶貝兒子。

在華山山腳打一架就拐來一個絕世劍客,這樣的好事可一不可二,何況白錦的劍實在是很合他的心意。

“塞北極寒之地有一處山莊,正适合我兒練劍。”玉羅剎笑魇如花:“那裏的梅花不錯,如道長這般品行高潔的人,想必也會很喜歡那裏。”

白錦:“……不敢當。”

“扣扣扣。”

兩個耳聰目明的絕世高手對視了一眼,玉羅剎立刻坐到白錦對面的凳子上,用下巴指了指房門:“你去。”

白錦面無表情的去起身開門。

奶娘抱着嬰兒俏生生的站在門外,見到白錦,低眉順眼的行了一禮,道:“道長。”

又是一個七竅玲珑心的女人。

白錦點點頭,伸手接過了嬰兒:“給我吧,你下去。”

“是。”

被接手的孩子依舊不哭不鬧,睜着葡萄大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白錦的臉看。

白錦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怎麽又不睡了?”

白衣劍客很少會笑,為數不多的淺笑也大都是給動物或者孩子的,眼前的孩子又是他收的第一個徒弟,真是怎麽看怎麽喜歡,于是連眉眼間都帶上了淡淡的愉悅,喜愛之情簡直溢于言表。

玉羅剎滿意的笑了笑。

白錦逗弄着小徒弟,想起了又一件小徒弟的人生大事:“你總該給他取一個名字。”

他離開前還聽聞西方魔教的少教主取名為玉天寶,還暗自嫌棄玉羅剎取名的品位實在是令人窒息,卻不想這兩個真假少教主并非同一個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是該正式敲下徒弟的名字了。

這次玉羅剎回答的倒也爽快,“他姓西門。”

西門。

聯系起西方魔教和這片廣闊的西域,這個姓氏倒也很有意思。

白錦點頭道:“不錯。”

玉羅剎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桌子,“名字……就叫吹雪。沙漠鮮少下雪,他出生的那段日子卻飄了好幾場雪,與雪有緣,因此就取名吹雪。”

白錦由衷道:“好名字。”

他戳了戳小徒弟的臉頰,低聲問:“是不是啊,吹雪?”

西門吹雪盯着白衣劍客的臉看了又看,還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碰了一碰,對于自己的名字反而沒有什麽大的反應,想來是取名的時日還短,照顧他的奶娘也不敢直呼他的名字,所以到現在為止還不大熟悉自己的名字。

玉羅剎眯起眼睛,疑惑道:“他總看你做什麽?”

白錦低頭跟小吹雪對視了一會兒,試探性的把小團子往玉羅剎的方向湊了湊。

西門吹雪的視線總算從白錦臉上移開了,他烏溜溜的盯着玉羅剎,忽然沖着自己的傻爹吚吚啞啞的說起話來。

玉羅剎喜形于色,“他在說什麽?”

白錦無語:“……我如何知道。”

玉羅剎伸手從白錦手裏接過寶貝兒子,颠了颠,正要逗逗這小團子,讓他多說說話,卻聽白錦道:“我會随着吹雪一同前去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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