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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低頭瞧着碧月, 大宗師的眼力使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一頭黑發中混雜着的幾縷銀色發絲,他試探道:“玉羅剎的血脈?”
碧月只是叩首, “求您。”
白錦再問:“玉天寶?”
“是。”
“可我聽聞他已經死了。”
碧月這才擡起頭,答道:“死了的是少主身邊的暗衛。”
她說這話時眼神中一絲波瀾也無, 似乎早已見慣了生死, 別說死的只是一個暗衛,哪怕是她自己,也沒什麽值得悲傷的。
江湖,可不适合多愁善感的人出來闖蕩。
白錦問:“是誰殺的?”
碧月遲疑着搖了搖頭,她心中有些猜測, 卻不敢貿然斷定, 此時也只能搖頭。
白錦又問:“追殺你們的人是誰?”
碧月想了想, 反而問他:“您可聽說過九公子?”
白錦點了點頭。
九公子, 他曾聽玉羅剎說過一嘴,這麽一看這兩個人果然是有過節的,當初在萬梅山莊之時玉羅剎便冷笑着要給對方添堵,這會兒玉羅剎前腳暴斃,九公子後腳就要找玉羅剎兒子的麻煩。
他問:“玉天寶現在在哪兒?”
碧月臉上一喜, 動容道:“您肯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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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已不是二八少女,在白衣劍客面前時卻顯得格外容易被人打動,只因歲月絲毫沒有在她意中人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還是同從前一樣好,與她心心念念的一樣好。
白錦只是沉聲道:“若你信得過我,我幫上一幫也無妨。”
碧月擡頭看着白衣劍客的眼睛, 笑得既欣喜又苦澀。
她欣喜這人願意幫她,卻又不得不為他們如今的處境感到苦澀。
前有狼後有虎,能不能熬得過去……誰知道呢?原本已經打算聽天由命,卻不料峰回路轉,原以為此生不複相見的白衣劍客再次出現了。
她決絕道:“信得過。就算栽在您手裏奴家也認了,大不了以死謝罪,用奴家一條賤命還了少教主的命。”
白錦沉默許久,問她:“玉羅剎真的死了?”
碧月點了點頭。
“奴家是奉教主之命偷偷保護少教主的,卻不想我們才出了西域,教主就……就………”她不忍再回想,只是沉痛道:“奴家本該立刻将少教主帶回西域,卻不想少教主如此不争氣,竟是連羅剎牌都抵給了賭坊。奴家卑微,以一人之力無法尋回信物,如今只盼能将少教主平平安安送回去,也算沒有辜負教主所托,教主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看着碧月如此,白錦不由得想起了塞北的羅管家。
羅管家前半生随着玉羅剎闖蕩西域,後半生卻甘心淡出江湖,願意隐姓埋名只在萬梅山莊一心一意照顧西門吹雪,卻不想他唯一的徒弟竟是與他一樣忠心耿耿。
雖是個女子,這份忠義和決絕卻不知勝過天下多少男兒。
白錦嘆息道:“他一生心血眼看就要落入別人手裏,如何瞑目。帶路,我要去見玉天寶。”
碧月大喜過望,她一骨碌爬了起來,立刻就要為白錦引路。
她帶着玉天寶和兩個僅剩的暗衛在樹林裏東躲西藏了許多天,藏身之處自然極為隐秘。哪怕兩個暗衛已經接連死去了,但最重要的玉天寶卻始終都沒有被九公子的勢力發現,不得不說碧月的能力也實在是很高明。
如果只有她和兩個暗衛,拼個魚死網破固然能搏得一線生機,但奈何玉天寶……實在不是個争氣的主子。除了吃喝玩樂就只剩一副好皮相,他不在林子裏吵鬧着要吃山珍海味,碧月就已經千恩萬謝了。
他們藏身的地方足夠偏僻,快到的時候周圍還有不少奇門遁甲的痕跡,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樹下,疑似玉天寶的身影顫巍巍的縮成一團,被凍的渾身僵硬卻又不敢生火,生怕引來追兵。
功夫不好,內力也不深厚,但好歹還是個知道要珍惜自己的小命的。
白錦剛下了這樣的判斷,碧月便出聲道:“少教主。”
玉天寶立刻跳了起來,不顧凍僵的半邊身子,吼道:“蠢貨,你怎麽才回來!?”
碧月是眼下唯一一個願意護着他的屬下,他卻仍然如此不知收斂,白錦目光微冷,上上下下打量着玉天寶,發現這孩子長的其實還不錯,細皮嫩肉,眉眼細長,年齡跟西門吹雪相仿,只可惜身上沒有半分武者的威嚴,反而顯得幼稚很多。
玉天寶威嚴不夠,脾氣卻是大的很,他看見白錦,愣了愣,警惕道:“你是何人?”
白錦只是冷冷的望着他,沒有說話。
碧月趕忙解釋道:“少教主,這是教主的朋友,是屬下請來幫您的。”
“我爹的朋友?”玉天寶狐疑道:“我怎麽從未聽說過爹還有個朋友?”
碧月尴尬道:“這已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許多年前的朋友,你就敢直接把人往我面前帶?誰知道現在還是不是朋友?蠢東西,你是想害死我嗎!”
碧月又是尴尬又是為難,“少教主,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吧,有白道長在,我們必定可以順利脫身。我們總得回昆侖山,送教主最後一程啊。”
“我不去!”玉天寶不耐煩的揮手:“打死我都不去了!”
這樣的言論這些天裏碧月也不止聽說過一次了,她無奈道:“您不出去,難道要一直呆在這裏嗎?少教主,中原的形式太過複雜,我們回西域才是最安全的。只有到了西域,才會有更多的人保護您。”
“呸,保護我?別是想抓了我讓我把教主之位讓給你們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心裏打的都是什麽主意,從前我爹還在,你們人人都怕他,現在我爹一死,你們是恨不得把我跟他塞進一個棺材裏,一塊兒燒成灰——”
“啪。”
冰冷的劍柄狠狠抽在玉天寶臉上,直把玉天寶抽飛一丈遠,細白的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碧月驚呼一聲,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出手的白錦卻目光森冷,吐出的話仿佛含着冰渣子。
“丢人現眼。”
他冷冷道:“你這麽個東西,當真是丢盡了玉羅剎的臉面。”
玉天寶捂着臉,疼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碧月終究還是心軟,趕緊小跑上去扶起了玉天寶,替他揉着紅腫的臉頰。到底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就算知道他不成器,就算知道白錦說的都是對的,可她又能如何?
她滿臉歉意:“少教主年幼不懂事,還請道長不要同他計較,他剛剛喪父,心裏難受……”
玉天寶猛地甩開她的手:“閉嘴,你一個女人插什麽嘴!?”又沖白錦道:“我怎麽了,我哪裏對不起我爹了,要不是因為他,我現在能這麽慘嗎?!”
碧月低喝道:“少教主,慎言!”
這位道長從前脾氣就有些怪,少教主這時候惹惱了道長,對他真是半分益處也沒有。
玉天寶許多天的委屈好像被白錦這一下給完全激了出來:“從小他就沒管過我,還不許我這不許我那,好不容易許我出來一次,就讓我遇見了這樣倒黴的事情,明明是他對不起我!什麽時候不好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死!”
這句話已經是大大的不敬了。西方魔教人人都把玉羅剎奉若神明,因此哪怕玉羅剎暴斃,也沒人敢正大光明的喊造反的口號,玉天寶說了這樣的話,碧月的臉色也忍不住變了又變,十分難看,卻終究是按捺住了怒火,抿嘴不語。
白錦看着這主仆二人的模樣,忽然笑道:“你們平日裏就是這麽慣着他的?”
玉天寶嗆聲道:“是又如何!”
白錦已緩緩拔出了他的劍,冷聲道:“我徒兒十歲稚齡時都比你懂取舍知進退。武功不濟,莽撞愚鈍,鼠目寸光,不思進取……你這副模樣,如何做教主?”
他一揮劍,一把半透明劍便直直插在了玉天寶腳尖,玉天寶頓時抱頭驚叫,下一刻,細細密密的暗器如同狂風暴雨般擊打在了那一層若有若無的劍氣上。
叮叮當當,連綿不絕!
待到這暗器終于消停下來的時候,玉天寶擡起頭,看見這許許多多的暗器都被格擋在了劍氣形成的保護層外。
插在他跟前的劍也在他的注視下消散了。
玄劍化生勢。
鎮山河。
維持的時間卻是原鎮山河的兩倍之久,若是白錦的武功能再進一步,它維持的時間還可以變得更長。
玉天寶怔怔地看着劍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碧月失聲道:“暴雨梨花針?!”
白錦颔首。
他又是一劍,不遠處的草叢裏一聲慘叫,藏在暗處發射暗器的人被一劍劃斷了脖子。
隐匿的功夫上佳,是個潛伏的高手,
白錦淡淡道:“已經暴露了,此地不宜久留。”
碧月立刻要拉着玉天寶起來,“少教主,少教主,少主!”
玉天寶這才回過神,如夢初醒的瞪大了眼睛,他忽然跳起來,一把抱住白錦的腿。
“前輩!如果能熬過這一關,待我成了教主,你要什麽我都給你,金山銀山,名馬美人,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
白錦都要被氣笑了,他一把揮開玉天寶,俯視着這個敗家孩子,冷聲道:“還是先給你的便宜爹上柱香再說罷。”
碧月臉色一白,滿眼驚疑不定的看着白錦,眼中暗濤洶湧,甚至閃過一絲遲疑的殺機,可在白衣劍客鎮定自若的神情下,一切洶湧的情緒都逐漸沉澱下來。
她相信白錦。
這是一種毫無由來的信任。
哪怕白錦看向她的眼神裏至始至終都沒有過一絲一毫別樣的情緒。
可或許正是因為白錦對她始終沒有任何回應,她才會念念不忘上二十年的吧。
這恐怕就是魔教中人的通病了。
玉天寶卻并不把那句“便宜爹”放在心裏,甚至都沒有認真聽進耳朵裏,他只是道:“前輩,我們能不能不回西域?”
白錦垂眸看了他半晌,才嘆息道:“也罷,帶上你也只是白白拖累行程。走吧,我給你安排個藏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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