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既然說好了抵足而眠, 自然也要做好面對各種意外的準備。

兩個人肩膀挨着肩膀的躺了沒一會兒,玉羅剎那邊就動了一動, 一伸胳膊摟過了白錦的肩膀,想要把人往自己的懷裏帶。白錦動也不動, 最後實在被他折騰的有些煩了, 便自己主動靠過去攬住了對方的腰。

玉羅剎便消停了。

他們身形相仿,靠在一起時臉挨着臉,近的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這樣親密的距離,不用多說, 必定是要一夜無眠。

身邊有人, 玉羅剎睡不着。

這種姿勢, 白錦睡不着。

這樣睡在一起, 也不知是在折磨自己還是折磨對方。

就這樣過了很久,白錦主動開口道:“睡不着?”

玉羅剎立刻嗯了一聲:“睡不着。”

他們在微弱的月光中面面相觑,白錦低聲道:“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如何?”

玉羅剎支起一只手臂,驚訝道:“你?”

他的聲音裏滿是訝異,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一雙淺色的眼睛也稍稍睜大,像貓一樣。白錦忽然覺得這雙眼睛變得可愛了起來,不過很快,那雙眸子裏就盈滿了笑意,玉羅剎借着月光, 将白錦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興趣盎然道:“本座洗耳恭聽。”

他實在是期待的很,天時地利人和,對方心血來潮想要和自己講一講曾經的往事,也算是個意外之喜了。

白錦不知玉羅剎心中所想,見他很有興趣,便坐起來靠在了床頭,俨然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玉羅剎見他如此鄭重,也挨着他靠坐在了床頭。

兩個人排排坐着,沒人去點燈,就這麽坐在黑暗裏,一個清了清嗓子,一個随時準備洗耳恭聽。

劍客清冷的聲音緩緩道來:“說有一日大霧,卻有三個人,想從一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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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羅剎一愣。

白錦渾然不覺,自顧自講述道:“可路上的霧太重,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他們怕失散,于是三人便手牽着手,走進了濃霧當中。”

他板着臉,努力營造一種神秘的氣氛,“路上除了他們再無其他行人,或許是氣氛所致,三人一路沉默着,直到走了大約半個時辰,才終于走出了那片濃霧。”

“他們卻發現,從濃霧裏出來之後,手牽着手的變成了最兩旁的兩個人,而中間的那個人卻憑空消失了。”

白錦看向玉羅剎,道:“自那之後,那兩人再也不敢在霧天趕路,而消失的那個人也再沒有出現過了。”

玉羅剎:“…………”

這就結束了?

白錦偏過頭,見玉羅剎一言不發只是盯着他,有些疑惑道:“你沒有聽懂?”

玉羅剎神情微妙,白錦就以為是自己沒講明白,認真的沖他解釋道:“就是三個人牽着手走近霧裏,出來的時候牽着手的卻變成了第一個人和第三個人,中間的第二個人則離奇失蹤了。”

玉羅剎木着臉點了點頭:“這是個鬼故事?”

白錦嗯了一聲:“是很多年前友人講給我聽的,我一直記得。其實我從前生活的地方并沒有這樣的大霧,那裏最有名的鬼故事……還要屬十六夜紅月。”

玉羅剎挑眉:“……聽起來似乎是個女人?”

“應該是。據說半夜醒來的人有一定可能會被十六夜紅月附身,也偶爾有白天遇上的,不過我并沒有親身經歷過。”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頗有點惋惜,玉羅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忽然一笑道:“說起女鬼,本座兒時也聽過一個故事……”

他竟也興致勃勃的說起了另一個故事!

就如此,兩個人在不知不覺中消磨了大半夜,第二天天微亮,玉羅剎被一縷陽光照醒,不知自己是何時睡着的。他身上蓋着一張被子,側頭一看,白錦還在熟睡,玉羅剎想起昨夜承諾過的禮物一事,将自己身上的被子蓋到了白錦身上,輕手輕腳的下了床。

直到房門關上的細微聲響響起,一直閉着眼睛的人才睜開了雙眸,深深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

……玉羅剎。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後。

白錦穿戴好了衣物,他正打算出門,卻正巧撞上了回來的玉羅剎。

玉羅剎換了一身雍容華貴的黑袍,估摸着這會兒白錦也該醒了,才帶着人過來,不想卻在門口直接撞上了正主,他挑了挑眉:“你要出去?”

跟在玉羅剎身後的是多日不見的碧月,碧月朝白錦笑了一笑,将懷裏的毛團向上托了托,好引起白衣劍客的注意。

白錦一愣:“……這是?”

碧月的懷裏有一團黑色的毛球動了動:“喵嗚……”

黑貓低低的喵嗚了一聲,眼睛不安的看着周圍的三人,尤其懼怕玉羅剎,恨不得整個貓都貼在碧月身上。玉羅剎納悶的瞥了一眼那貓,對白錦道:“你不記得它了?”

白錦想起來他上一次見到這樣的黑貓,好像還是在一家客棧裏。對了,就是從南疆回來的路上,他跟玉羅剎住進了一家客棧,他還買了客棧老板的貓,送給了商隊的一個孩子……

他伸手從碧月懷裏抱過那只大貓,仔細瞧了瞧,淺淺的笑意很快染上了清冷的眸子,他嘆道:“你有心了。”

玉羅剎勾了勾嘴角:“一句話的事情而已。小雪不喜歡鶴以外的東西,這貓以後就留在西域吧,平日裏就讓碧月照看着,你來西域的時候也可以過來看看它。”

白錦欣然點頭,碧月見他答應,立刻恭敬地應了一聲是,溫聲道:“屬下也十分喜愛這小家夥呢。”

她向來聰明,知道教主眼裏容不得沙子,從來都是教主說什麽就是什麽,可教主跟白衣劍客的關系如今全教皆知,所以她在玉羅剎面前看白錦的眼色行事,也是一件十分讨巧的行為了。

何況,她連狼都可以養的跟親兒子一樣,更別提這些普通的貓貓狗狗,交給碧月,白錦和玉羅剎都很放心。

劍客将黑貓抱在懷裏逗弄了一會兒,見它雖然乖巧,但始終緊張不安的模樣,就有些惋惜的把貓還給了碧月,“好好照顧着。”

碧月掩嘴笑道:“這個您放心。”

玉羅剎問白錦:“你這是去哪裏?”

“悶久了,想随便出去走一走,天黑前回來。”

玉羅剎看了一眼天色,覺得離天黑還遠着呢,果斷放棄了下午還要處理的幾樣事情,爽快道:“本座與你同去。”

白錦聞言微微笑了起來:“怎麽,還怕我跑了不成?”

玉羅剎也笑了:“不錯,本座的确是怕你跑了。你若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本座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白錦确實沒有具體的打算,于是也很爽快的應道:“好。”

兩個人都不是拖沓的性子,向來都是說走就走,玉羅剎揮手讓碧月退下,率先運起輕功,身形一展,人已消失在了原地。白錦不慌不忙的跟上他的腳步,也随着玉羅剎一同消失了。

碧月摸了摸懷裏的大貓,嘆道:“貓兒,我師父當年說江湖人也講究個門當戶對,到了如今才總算是明白了。比如這世上的大宗師就只看得上大宗師,你說是不是?”

“喵嗚~”

終于覺得自己安全了的黑貓乖巧蹭了蹭碧月的胳膊。

而被念叨的玉羅剎跟白錦,又去了何處?

他們在沙漠裏穿梭,像是比試一般使出了十分功力用來趕路,大約半個多時辰後,終于抵達了一處山谷。

風中傳來一陣陣甜蜜的花香,如夢似幻,美妙的像是從天上而來,他們在山谷裏走了一段路後,眼前豁然開朗,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豔麗的花海。

大宗師的眼力可以輕易的看到每一朵盛放的花兒,花瓣紅豔欲滴,顏色之美幾乎壓過了世間所有的凡花,還散發出奇異的花香,引人沉醉。

白錦蹙眉道:“罂粟?”

玉羅剎道:“正是,道長好眼力。”

他走過去,親手摘下一朵,拿在手中把玩:“我們這兒也有人稱他為罪惡之花,道長不如再猜一猜,這裏是何處?”

白錦搖了搖頭。

玉羅剎道:“這裏曾經的主人也與道長頗有淵源。她的人,也像這一片花海,令無數男人沉淪,成為她的奴隸,甘心為她做牛做馬。”

“……石觀音?”

“不錯。”玉羅剎笑道:“當年的石觀音也是我們如今的這個年紀了,本座記得她似乎有兩個兒子,相貌卻依然年輕美麗,一身白裙,這世上便再沒有比她更溫婉動人的女人。”

白錦也想起了當年的往事:“我不曾見過她的白衣,只記得胡鐵花成婚那夜,她穿的是一件紅色的嫁衣,的确很美。”

不僅美,武功也很高,南疆的蠱師他沒有交過手,這樣算來,石觀音倒是他在大慶見過的最強的女人了,也正是因為石觀音,他才得以突破至大宗師,說他們頗有淵源也沒有錯。

然而,白錦還是疑惑道:“為何帶我來這裏?”

玉羅剎指了指一望無際的花海:“你不覺得這裏很美麽?”

“是很美。”白錦問:“這些花……本就這麽多麽?”

罂粟這花,若是用的好了便可以用來治病,可若用不好,那絕對是個害人匪淺的東西,而這山谷裏種植的量,确實有些過了。

玉羅剎搖頭:“石觀音死後,曾經服侍石觀音的男寵大都離開了這裏,可也有不少人留了下來,他們承諾一輩子都只活在這小小的山谷裏,其中有幾個來歷特別的,本座便準了。這多出來的花,都是這些年他們自己種植出來的。”

他的目光無悲無喜,只是平淡的陳述道:“只因他們離得了石觀音,卻離不了這些花兒,二十多年過去了,那幾個留下來的人也死的七七八八。底子本就被石觀音破壞的差不多了,還一直不肯停止服用這花,能活到現在也算是他們命硬。”

一陣風裹挾着花香吹過,甜香撲鼻,白錦看着眼前誘人的花海,道:“你打算怎麽處理?”

玉羅剎道:“本座可不需要罂粟來掌控人心,也不想有不安分的人用這片花海在本座眼皮子底下鬧出事端,過一陣子就打算燒了,燒之前……帶你來欣賞欣賞。”

留了二十年,到了如今卻忽然要燒掉花海,這其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如同他忽然要将教中的異己拔除,雖清洗了手下的勢力,魔教卻也因此損失了一部分力量……他現在的行事,更像是為下一任教主鋪路。

那他呢?

是準備退隐江湖,還是……

白錦眼眸半垂,淡淡道:“陪我走一走吧。”

玉羅剎欣然應允。

他們并肩在山谷裏沒有目的的漫步,一時間氣氛也十分融洽,白錦随口閑聊道:“當年石觀音死的時候,吹雪才剛剛出生,如今也二十好幾了。”

玉羅剎接口道:“你來到這個江湖,想必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白錦點頭道:“我記的你當時還要以石觀音的死訊慶賀吹雪降生,叫你的屬下去屠石觀音的巢穴,想來那地方就是這裏了。”

玉羅剎腳步忽然一頓:“……道長。”

“嗯?”

玉羅剎壓低了聲音,“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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