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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濤兒與秋生之飄雪篇

作者:蒼白微

文案:

曾經有一個人和你擁抱在白雪中,答應了你要和你共度此生,要用他自己去溫暖你。

但你們最終還是分開了。原來好像也沒什麽,你也以為你可以忘記。

但那之後的每年,冷風吹過,白雪飄飄的時候,你依然覺得冷,覺得無處可匿,卻無人能再給你溫暖擁抱,這個素白美麗的世界只剩下你獨自一人。

你的心驟然痛了起來,被深埋的回憶和思念浮上心頭,你才發現你原來是這麽深愛他。

內容标簽:豪門世家 天之驕子 情有獨鐘 娛樂圈

搜索關鍵字:主角:薛脂硯,秋哲熙 ┃ 配角:蕭憶涵,殷世豪,鸠鸠,溫琳 ┃ 其它:軒轅古城,浮華,飄雪,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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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提略事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您只是匆匆路過,沒有時間聽我為您講述這個故事,沒有關系,您只管忙您的去。不過,閑暇之時,您就不妨拿了杯水,悠悠閑閑地坐下來,時不時呷一口,每天聽上一點,或喜或悲,總含了點哭啼歡笑的情緒。如此,日子才不致太過寡淡。對了,我的故事有點長,咱們不急,慢慢來。

北方的清平小鎮。

天空是幹燥的湛藍,雲卷雲舒下,是平淡如水的日子,時光靜好,或悲或喜的痛苦和歡笑,左不過都是小巧玲珑的。

清平鎮裏頭夾着個薛家莊,滿滿住的全是姓薛家的人,幾百年前是同一宗族,慢慢開枝散葉,幾乎霸占了整個清平小鎮。而這薛家莊裏頭,出了一戶望族,百年前這家裏人有人中過舉,做過官,是個書香門第。

這戶薛家,現在主事的人叫“薛名隽”,對詩文精粹頗有研究,在清平鎮一帶頗有清隽名望。早年在一家高級中學做語文老師,孜孜不倦三十年。退職後便賦閑在家,整日捧了古書徘徊翻閱,回憶一些恍若前塵的曾經舊事,頗多感嘆一番。

北方的冬日,寒意深重,天色稍晚大家便都早早的睡了。薛名隽擡頭見窗外月色清湛透亮,十分的好,興致一時上來,便推門而出,乘興賞月。彼時夜空沁墨,而一彎銀月挂在空中樹梢頭上,流輝淡轉,雖有清冷,卻平添了幾分往日不見的妩媚溫柔。

薛名隽不禁想起了已故多年的妻子。妻子去世已久,他整日忙忙碌碌耽于教書并無過多懷念,只是近日清閑下來,反而常常思及妻子,覺得他平淡的人生裏多了幾分說不盡道不完的孤寂。

不知不覺間,随着那一地如水傾瀉的月華,薛名隽走出了他獨居的小院,漫步穿過回廊,穿過幾重尚有零星燈火的院落,穿過花廳。

一路上,這古舊幽深的大宅子,仿佛漸漸鮮活起來,又有了百年前初建時的奢華與生氣。花廳前是一朵朵連綴的富貴海棠,一簇簇擁挨着的梨花桃樹。雕花梁柱。興盛之時繁花似錦。

回憶過後,闊大的花廳依然死寂,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仿似頗多幽暗黑魅,隐隐一股久遠的陰沉與黴味,在無聲中襲來。薛名隽擡頭,看見身側早已腐朽的廊柱,不知經歷了多少風雨糾葛,斑斑痕痕紋紋路路都在月光下清晰顯露。

莊子裏多數人家早已建了新式的小洋樓,只有他還守着一座老宅不肯放下,他亦不知道他在執拗地等待些什麽。明明心裏知道,時代一去,已經不能再回來。

蒼然一聲嘆,覺得風吹在臉上愈發刀割一樣,薛名隽便轉身踏着月光想回房休息,畢竟老了,比不得年輕時候。

剛邁出一步,薛名隽的步子便又生生頓住,不知是幻覺還是怎的,總覺得身後吹過來的風裏,似是夾着極低弱的哀哭聲。他屏住呼吸,又凝神聽了會兒,便又轉回身,走下花廳,大步穿過植滿了花木的院子,拔下門闩,“咯吱”微微的一聲,打開了大門。

迎面便是一大捧清涼的月光當頭澆下,讓薛名隽霎時愣怔,風從面前的巷子裏呼呼穿過,如深沉咆哮。而那哭聲兀自傳來。薛名隽低頭一看,就在他的腳邊上,一個被月白襁褓層層裹住的嬰兒正在風中無力地哭着。

似是在風中哭了很久,嬰兒原本白嫩的小臉被凍出了一層涼涼的紅暈,像是抹了淺淺的胭脂,把銀白的月光都氤氲開來。而那一雙如水的眼睛晶亮地望着他,竟慢慢停住了哭泣。

于是,薛名隽在他五十二歲那個月光如雪的冬夜,抱了一個臉色如胭脂的女嬰回家。

彼時,薛名隽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薛清,二兒子薛禛。而大兒子薛清又兩個兒子,老大成君今年六歲,老二成璧四歲,沒有女兒,見薛名隽抱了女嬰回來,沒有太多反駁,便答應把女嬰當作自己的女兒撫養。而二兒子薛禛有兩子一女,兩個兒子,老大成祥五歲,老二成福三歲,小女兒品硯,剛滿周歲。世道艱難,養個孩子不容易,薛禛是極反對薛名隽把這女嬰抱回來的,但薛名隽深覺與這孩子有緣,硬是留下了,他也無法。

家裏的女孩兒是“硯”字輩,這女嬰時常臉色如胭脂紅,薛名隽便取了個名字,叫“脂硯”。

脂硯三歲的時候,已出落成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成君成璧每天一下課回來,她就跟在他們身後笨笨拙拙地滿園子跑,“大哥哥二哥哥”不住叫喚,一路歡笑吵鬧,總惹得原本寂靜了多年的園子裏一片生機盎然。

原本薛禛不讓,但成祥成福慢慢還是拉了妹妹品硯也摻和進來,六個孩子奔跑追逐,上蹿下跳,幾乎把整個院子吵得翻過天來。

薛名隽就坐在花廳下拿了扇子,或端了杯苦茶,靜靜看着被這一群孩子攪亂了的日光,微笑不語。仿佛整個大宅的昏暗衰頹都悄然退去,年輕襲上心頭。

脂硯五歲那年讀多首詩琅琅上口,薛名隽心中喜愛,一時又見她年紀雖小,但眉目間姿色已顯露出來,不由脫口道:“脂硯,爺爺給你取個小名兒,就叫濤兒,好不好?”一時薛禛從花廳前路過,本就惱薛名隽偏愛這個撿來的孩子,偏這個孩子又生得十分喜人,聽了忍不住一聲咆哮:“我們家要是出了薛濤那樣的風塵女子可還了得!”

薛名隽并不理會,他敬慕的只是薛濤身上的才氣,便仍是一臉淡淡笑意,一手從筆架上取了支毛筆,一手拉了脂硯的小手:“濤兒,爺爺教你寫字。”此事老大并未言語,但見了脂硯仍是叫“硯兒”,倒是脂硯自己頗為喜歡,慢慢改口自稱“濤兒”。

脂硯九歲那年,成君已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那日,他下課回來,見她愣愣拈了一枝花在指間,垂頭不語慢慢地看,一雙剪水的眸子裏竟微微透出恍惚,似是在看花,又似是在想什麽。

日頭正大,暑氣蒸騰,脂硯的小臉已紅得像是塗過胭脂。怕她熱着,成君正要喊她回屋休息,卻又突然轉了念頭,嘴角一笑,蹑了腳,悄悄走近,從身後猛地拍了她一把。

并沒有預料中的驚吓。

脂硯卻是轉了頭,噙了日光的眸子閃爍着小小的光斑,靜靜望着他,不遑一瞬。只是那一眼,成君忽然覺得心怦怦地直要從腔子裏跳出來。

“硯兒!”,他伸手在脂硯眼前晃了晃,想讓她說句話打破這難耐的沉默。脂硯卻是不言不語,目光靜深,仍是直直看他。

成君心裏緊張,臉慢慢就紅了,愈來愈紅,滾燙的幾乎燃燒。一絲笑意在那雙靜水瞳仁裏彌漫,緊接着,就見脂硯一把抛開手中花,大笑着向後院跑去,邊跑還邊歡叫着:“大哥哥臉紅了,大哥哥被我看得臉紅了!”

成君登時窘迫不堪,擡腳追了上去,就見脂硯一個轉身竟是跑到爺爺書房裏去了。

“爺爺,爺爺!大哥哥被我看得臉紅了!”脂硯一把掀開竹簾,撲進了正靠在藤椅上閉目養神的薛名隽懷裏。成君追的急了,也一把掀開竹簾,冷不防腳下一絆,竟被一個矮凳子絆倒,噗嗤趴在地上,恰逢薛名隽睜眼看他,形狀極是狼狽。

“哦,是嗎?”薛名隽瞧一眼地上紫漲着臉的成君,淡聲笑問,望着脂硯眼中頗多憐愛。就見成君一把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拍去身上灰土,顧不得擦破皮的胳膊和腿,直直走上前大吼了句:“我沒有!”

脂硯被成君驚得一愣,她本也不是十分機敏聰慧的人,直到成君氣急敗壞地第二聲:“我沒有!”脂硯才回了神,看見成君變了的臉色卻是毫無畏懼:“你就是有,你就是被我看得臉紅了!”

“沒有!”

“有!大哥哥就是臉紅了!”脂硯見成君翻臉不承認,登時眉毛皺起來,白皙小臉也憋得通紅。

“沒有!”成君拙于言語,當下只死咬定說“沒有”!

“有,就是有!”脂硯臉上怒意漸濃,執意道。

“沒有!”

“有!”兩個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退步,僵持半響。

薛名隽奇了,平日裏都是溫聲細氣的兩個人倔起來竟是一個賽過一個,當下不由和事道:“成君你這麽大了,該讓着妹妹!”

爺爺的話一出口,成君登時像是清醒過來,回神看脂硯雙手握緊了拳頭氣得直發抖,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架勢,不由心裏也着了慌,正要開口服軟。

卻是脂硯聽爺爺這麽一說,心中一下委屈,眼中滾燙,幾乎要落下淚來,又強自憋了回去,只沖成君大吼了句:“大哥哥做事不敢承認,大哥哥就是說謊,大哥哥就是有臉紅!”便風一樣跑了出去,臨出門前被那矮凳子幾乎絆倒,也顧不得,只飛快地跑了出去,消失在院子正午毒辣的日頭下。

自那次以後,知道脂硯較真的脾氣,成君再不敢說話不算數,做事不擔當。

而成君第一次察覺到脂硯長大,是那次下了大雨,他騎自行車去接她放學回家。那時脂硯十三歲,讀初中一年級。他撐了傘站在人流密集的校門口,許久,才見渾身濕透的脂硯拿了書包夾在人流裏慢慢走出來。

長發貼在脂硯的臉頰兩邊,烏黑濕漉不住滴着水,卻愈發顯得一張臉白皙俊俏,眉目如畫。成君登時想起了爺爺書房裏挂着的一幅古畫,畫上是個美麗的古代女子,一雙妙目盈盈如水,總是怔怔望着看她的人。

此刻,成君覺得那畫上女子和脂硯竟是這麽相像,一時愣住,竟忘記撐傘迎上去。直到他目光下移,看見雨水小溪似的流過脂硯白皙的脖子,衣服濕濕地貼在身上,而她少女微微玲珑地身子就在那雨中顯露無疑。他瞬間紅了臉,不敢再看,一路小跑過去。

而脂硯臉上神色清清靜靜的,眼神卻微怔地看着路的另一邊。

路的那一邊,一個在雨中慢慢走着的男生,和脂硯一樣也沒有打傘,看不見究竟什麽模樣,只看見微微俊挺的側臉,沉靜而又似乎沒有表情。

回去的路上,脂硯又恢複了在他身邊的雀躍模樣,一手高舉了傘遮在他們頭上,一手環着他的腰,笑呵呵地講她在學校裏遇到的趣事。他卻什麽都聽不到,只是忽然想到脂硯的胳膊白皙柔軟。那只環在他腰際的胳膊霎時就燃燒起來,燙得他腦子裏一片暈頭轉向。

☆、豆蔻梢頭

十五歲那年,脂硯考進了全縣最好的高中,也是省重點高中。

住讀。每周回家。

二叔雖不服,但也不得不服,這個并不十分聰明卻偶爾古靈精怪的撿來的女孩兒确實和自家的孩子不一樣。

而成君讀完高中便找了份工作就業。脂硯三歲那年,他家裏又添了一個弟弟,叫成善,因為家裏最小,所以被大家寵溺地喚做“小三兒”。

“小三兒”也在讀初中,馬上要讀高中以後還要上大學,成璧已經在讀大學,家裏壓力很大,所以他自動放棄了參加高考的機會。

而脂硯長大後,成君第一次抱脂硯,便是脂硯讀高三那年,倉促間感覺已記不太清了,只記得那年脂硯十七歲。這樣的年齡。

他正在上班,突然接到脂硯班主任打來的電話,便急急忙忙趕到了學校。

推開辦公室的大門,一眼就看見脂硯蹲在地上抱着膝蓋哭。他是第一次見脂硯哭。一時間所有的疼痛愛憐都湧上心頭,顧不得老師就在一旁站着,他沖上去把脂硯抱進了懷裏。不管遇到了什麽,他都要保護她。

脂硯見了他,哭得愈發厲害,卻一言不發。老師見狀,嘆了口氣,讓他把她先帶回去,有什麽話以後再說。那一次成君才知道,原來脂硯沉溺于網絡游戲,開始只是逃課,後來便是夜不歸宿,整夜整夜的,老師沒辦法了,只好打電話給他。

重點中學裏學業壓力大,脂硯開始玩游戲不過是逃避,沒想到漸漸上了瘾,再後來一發不可收拾。看一臉憔悴的脂硯淚汪汪地向他認錯,成君的心都要碎了。

心急火燎間,也知道玩游戲的事一時也改不了,便和脂硯約法三章:不能再不吃飯省下錢去玩游戲,錢他幫她付;不能再逃課去玩游戲,他會和她老師說清楚,允許她晚自修時間出去玩游戲;不能太執着,游戲玩不過的地方就放棄,不要賴在那裏不肯走。

此話說完,脂硯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成君,“大哥真好!”成君愛憐地笑,“任何事都不要勉強自己,玩游戲是,學習也是。”

不過,脂硯真的比較笨,玩游戲很久了,長進并不大,可脂硯不肯放棄,執意要玩下去。成君晚上不忙,時常去網吧陪她,等脂硯下線,再把她送回學校。

也就是那一段日子,夏夜的風徐徐吹過。一日,脂硯下了線比往常要高興許多。見她心情好,成君不由問她緣故。脂硯雀躍地告訴他,她遇到了一個高手,那個高手教她一個晚上殺了三十幾個怪,她連升幾級,還用得來的錢買了一把小匕首。

自此,成君總會在脂硯身邊——屏幕上是一個名叫“濤兒”的墨衣素顏的女殺手,看到一個同樣為殺手的墨袍男子,那墨袍男子面容俊美清涼,周身帶着迫人的冰寒,并不常出手,只耐心教脂硯殺敵的技巧,關鍵時刻出手相救。

那個人就是秋生。

也就是他,把脂硯從一個不入流的殺手帶入了一等一境界,在游戲江湖裏殺遍天下,縱橫自如。以致于游戲江湖裏,許多玩家聽到殺手組合“濤兒與秋生”的名號,聞風喪膽,避之唯恐不疊。

“你們兩個都是殺手,哈哈,別怪我笑江湖沒提醒你們,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那白衣劍客話未說完,仰頭大笑之際,向來袖手旁觀的墨袍殺手手中劍光暴漲,一道銀色寒光炫目的閃過,那白衣劍客瞬間委頓,再說不出話。一旁墨衣女子劍停在半空,神色一時微怔,只任由夜風把她的衣發輕輕吹動。秋生他已經很久不出手了,今天怎麽——屏幕前正發愣的脂硯突然收到秋生發來的一句話:“濤兒,這些話,不必放在心上。”

脂硯的心怦然漏跳了一聲。

剛剛那個笑江湖所說的話。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其實她心裏早已知道,想來秋生也知道,他們倆都是殺手,游戲世界有規定,兩個殺手最終是不允許在一起的。

不能在一起。秋生那凜厲的一劍像是生生刺在她心頭一般。她望着屏幕上那個俊美清涼的墨袍男子,遏不住心中翻湧的情緒,快速敲下一行字,發了過去。

“你在哪裏,我要去找你。”

他知道她是高三的學生,那他一定知道她的意思。那邊人久久沉默,但脂硯知道那個人沒有離開。這幾個月來一路的陪伴,她是當真了,她有些忐忑,不知他是否認真。

“軒轅古城,城古大學。”許久,秋生簡潔地發來一句。

軒轅古城。脂硯的手輕輕一顫。

那個經常在歷史課本和地理課本中提到的南方都市,古今的政治經濟重心。那個古詩古歌中被人唱盡的煙雨江南,皓腕凝霜雪,畫船聽雨眠。

她不是不想去,只是想來那樣的地方,消費也高……

她原本不願爺爺和大伯再為她上學的費用而發愁。而城古大學,那個已有百年歷史的名校,她默默掂量她自己的水平,她的成績走勢近一段日子來是很好的,如果發揮正常,走一所國內重點大學不成問題,但偏偏是這所蜚聲國內外的一流學府。

不過,想到秋生會在那裏,她心裏也幾分安慰,如她所想,他果然不是等閑之輩。

“濤兒,你盡力為之,我也可以去找你。”

屏幕一跳,閃出了這樣一句話。

脂硯心頭一熱,還有半年時間才高考,她可以去努力,生活的費用她可以做兼職……抿着唇角,脂硯鄭重地敲下這樣一句話:“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

一陣沉默。連成君在她身邊坐下,脂硯都沒有察覺,只見秋生慢慢發過來一句話:“我信你。我等你。濤兒。”

脂硯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沒有再說話,只把用秋生第一次帶她殺人所得的錢換來的那把并不名貴的小匕首送給了他,然後在那個墨袍男子愕然一愣的瞬間,快速離線。

回學校的路上,脂硯把她的決定告訴了成君。

成君一怔,他原以為這不過是個游戲而已。沉默許久,看到脂硯堅定的神情,成君暗嘆了聲,愛憐地笑:“那就去吧,好好努力,但不可以太辛苦。”

學校大門口處,成君看見一個沉靜俊挺的男生迎面走出來,和脂硯擦過時,仿若不經意地看她,但脂硯卻因了心裏有事,埋頭走得認真,并不曾擡頭。那個男生,像是曾經見過,成君暗思。

七月二十日這天,薛家雙喜臨門。

原本古舊沉悶的百年老宅被粉刷清洗得幹幹淨淨,一時恍惚,竟像是帶上了百年前初建時的華彩。闊大的門外懸着兩個大紅的燈籠,燈籠上貼着大紅的喜字,在陽光下的風中飄來蕩去,讓這個熾熱的夏日憑空多了幾許歡喜。

而幾重院落裏,從花廳到回廊到北院兒東院兒西院兒,直到東院兒裏新人的新屋,到處都挂滿了紅色的綢子,貼滿了喜字。

一色的大紅鮮豔,灼得人眼裏隐隐發熱。連向來淡泊的薛名隽眼中都微微泛了紅。成君是他的長孫,也是他心中認為最懂事最喜歡的一個孫子,還是他第一個結婚成人的孫子。

一早薛成君來向他請安,打開竹簾,薛名隽不禁愣了愣,恍惚仍是那個總愛帶着一群弟弟妹妹在這古宅裏上蹿下跳的孩子大哥,竟一轉眼變成了要結婚成家的大男子。一時薛成君擡頭叫聲“爺爺”,薛名隽才回過神,連連道了聲“好好”,眼中禁不住濕潤,怕孩子看出來,就背轉過身,擺手讓成君出去。

成君走出了屋門,突然被人從身後拍了一下,他回頭,看見脂硯調皮望着他的眼睛。

“大哥要好好對燕婉姐姐,大哥要幸福!”脂硯向成君誇張地一揖到地,一臉燦爛笑容和認真祝福。

聞言,成君眉頭略略一皺,又把這神色很快掩去,只道:“今天你的通知書該來了吧,留着點心,別只顧熱鬧。”

“哎呀,我的事你就別操心了,今天可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通知書來了一定會最先讓你過目的!”脂硯皺起眉,用力推着成君往院子外走。正好成璧成祥兄弟倆笑鬧着過來要找“新郎”,便跑上來左膀右臂似的把成君拉住。

成君面上是微微笑,當下也不再言語,任由兩個弟弟把他拖出了小院兒。

脂硯看着成璧,還有二叔家的成祥把成君帶走,心裏卻愣愣的。兩個月前的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從網吧出來,總覺成君欲言又止似的,她追問半響,成君才吞吞吐吐地說他要結婚了。結婚是大好的事呀!問明了結婚的人,竟是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姐姐薛燕婉。

“燕婉姐姐人長得漂亮,又知書達理,還一直都喜歡大哥,追求她的人可多呢,大哥怎麽還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脂硯心中疑惑,思來想去覺得成君沒有理由不高興,便以為是她自己多慮了。今天特特又來看,見成君雖然一直笑着的,卻仿佛總有心事似的。

默默在晨風中站了會兒,看見東邊的天已經大亮了,遠遠的前院裏傳來吵鬧的人聲,脂硯便轉身進了屋裏,去向爺爺請安。

所謂的請安也就是個習慣,每天只要在家裏,一大早起床定要先來爺爺屋裏看看爺爺。她要搬過來和爺爺住在這個北院兒,不想爺爺一個人孤單,爺爺卻是不同意,一定要她住在東院兒,和兄弟姐妹們熱鬧。

當下見脂硯進來,薛名隽看了看她,欣慰道:“我家濤兒也長大了。”脂硯一時紅了臉,走近前扯着薛名隽的胳膊,撒嬌道:“濤兒一天天長大,爺爺可還年輕着呢。”

薛名隽被她說的開心,便含了慈和的笑意,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好好,你們一個個都長大,爺爺也不老,一定要看着你們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

說着見脂硯臉愈窘,便笑道:“去罷,看看你大媽有什麽要你幫忙的,可要盡心盡力,她把你們四個拉扯大,可是不容易。”脂硯應了聲,便低頭逃開了。

日頭高大,脂硯被小三兒拉着擠進人群裏,看見大哥成君含笑的眼,和被人群吵鬧得通紅的臉。而她的大嫂,薛燕婉,只是一臉嬌羞微低了頭,被她的丈夫牽着手,在人群裏被擠來擠去。

大家臉上都是極歡喜熱誠的笑,目光灼灼地調笑着這對新人,男的俊朗誠實,女的美貌溫婉,也算是天作之合。

只是,脂硯仍默不作聲地細細打量成君,不知他心裏究竟是何意。直到成君實在避不過,微擡眸看了她一眼,帶了微責和微微的請求,脂硯才趕忙低了頭,意識到自己讓他窘迫了。

不過,脂硯心裏暗笑了下,大哥臉紅起來,還蠻好看的呢。想着,便悄悄轉身退離了人群,看見人群把新人擠進了花廳裏行禮的地方,又看見花廳另一側,大大小小擺了十幾張大圓桌,是待會兒行完禮請客宴賓的地方。

極度的喧嚣中,脂硯慢慢走向大門外,任由太陽照得她全身都是熱烘烘亮堂堂的,一陣燥熱的風吹過,卷起她裙子下擺輕輕飄動。心裏突然空落落的。脂硯又想起秋生,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麽,不知他在那麽遙遠的地方,會不會如她一樣這麽頻繁的想到他。

大門外,屋檐下那對紅燈籠在熱風中獨舞。

脂硯看見一個穿了綠衣服的郵差騎着車子從巷子的一頭,不急不緩地騎過來,像是一片在金色陽光下忽遠忽近漂浮着的葉子,觸手可得,也又似乎遠遠的不可得。

她想起那個繁華的大都市。她并不喜歡繁華和熱鬧。她又低頭看她自己,看她的家裏人,看她生活的地方,看她十八年來的過往。

直到那個郵差站在她面前,她驟然意識到她要去的地方,将是一個和她完全不同,和她所見過的一切都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只能從電視或者書中看到。她心裏有些緊張期盼,也不由得微微害怕。

一個月以後,脂硯拉着簡單的行李坐上南下的火車。

臨行前家裏人都來送她。成君原說一定要送她到學校,不知為何那幾日突然和嫂嫂鬧了些矛盾,大媽便耐下性子來勸,讓他好好留在家裏向嫂嫂賠禮道歉。脂硯便也連忙勸着。

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從燕婉姐姐和成君成親後,見了她神色就總是怪怪的,到底哪裏不對她也說不上來,反正總不如之前兩個人在一起說話親厚坦誠。

而成君見了她和往常無異,因不能去送她,便千叮萬囑地吩咐成璧一定要把她送上火車。因為清平鎮所在的安縣實在太小了,火車都不會停,所以脂硯必須要先和成璧一起坐汽車到成璧讀大學所在的林城,再由林城坐火車去軒轅古城。成璧笑着一疊聲應了。爺爺卻只朝她擺擺手,淡笑道:“放心去罷,家裏不用顧慮!”

大伯大媽嫂嫂還有小三兒都說了一些囑咐要小心的話,二叔家裏的成祥和成福也來送她。唯有成君一直沒吭聲,直到她馬上要上車,才沉沉囑咐:“一定要小心。”末了,見脂硯點頭答應了,他似還是不放心,又壓低了聲音道:“找到那個人跟大哥說一聲!”脂硯又點頭應了才被成璧拉扯着上了汽車。

汽車緩緩開離。隔着玻璃,脂硯看見爺爺不知何時已是灰白的頭發蒼老的面容,看見大伯終年勞作被太陽曬得黑紅的臉,看見大媽臉上深深的皺紋,看見幾個哥哥和弟弟一溜兒的站在那裏望着她離開,轉眼間已高高的個子,都是大人了,還看見望着她頗有些幽怨的燕婉姐姐,似是微微舒了口氣……

最後,她看見他們頭頂上太陽熱烈地照着,晃得人微眯了眼,而那一方小小而湛藍的天空,浮着幾朵潔白的雲,輕輕淡淡的,幾許閑野飄逸,帶着說不出的懷戀還是憂傷。這是她生長了十八年的北方小鎮的天空。她今天離去。

“不過,到了那兒不比在家裏,那裏的人那裏的世界都和咱們這封閉落後的小地方完全不一樣,尤其咱家還這麽傳統,所以,硯兒,你一定要萬事小心才是正理。”

硯正出神間,聽到這些話,不禁轉頭,看見向來輕挑愛鬧的二哥一本正經看着她的臉色,心裏說不出的感動還是肅然,便細細地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濤兒戀上秋生,當他們相遇,我喜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冷淡如水

微雨灑下來,打濕了眼前盎然的深綠淺綠,濃濃郁郁一大片。萬綠叢中,花朵攢簇攏聚,本是雲蒸霞蔚景象,卻又在蒙蒙細雨中,帶上了幾分清靜的雅致。

剛剛在車上看見窗外高樓林立的城市,密集的車水馬龍,鐵盒子一樣的冷酷現實。現在又看到這處古樸典雅卻生機勃勃的校園景象,水霧如夢,繁華如斯,和脂硯暗想中的江南一樣,又不一樣。

下了校車,脂硯站在校門口并沒有急着進去,而是四處打量着這陌生的地方,看見大門外書有“城古大學”四字的古代牌坊,細致精美,巨大巍峨。

透過牌坊和大門,一條濃郁的綠色大道,直直通向遠處。雨聲本是靜默的,在雨中滴翠的碧草吐豔的花朵也是靜默的,連脂硯都忘記了剛剛在車上看見窗外不住閃過的高樓林立,不住閃過的時尚繁華是何種心情,也靜默下來。

可這靜默清雨的意境生生被一聲呼喚打破。

“師父!”

眼前的世界仿佛剎那間晃了一晃。脂硯回神,擡眸向前方看去,恰逢一個人低眸向她看過來。

周圍的芳草碧樹突然寂靜。

清雨泠泠的聲音也消失不在。

脂硯看見一雙冷淡如水的眸子,而那雙眸子,看見她似是微微一怔,閃過一絲明亮的漣漪,但只是瞬間,便又恢複了水平如鏡。

脂硯微動了下目光,看見那人俊美卻清冷的臉,穿了潔白幹淨的襯衣,一身冰雪出塵般地站在那裏。沒有撐傘。他仿佛在那裏站了很久,烏黑柔軟的頭發有些濕了,一些覆在白皙的額上,愈發映得額下那雙眸子亮如秋水,精致的,漂亮的,似在不經意間潋滟。

“師父?”第二聲呼喚從脂硯身後傳來。

那人随即移開目光,看向脂硯身後某處。未及脂硯回頭去看,就見一個穿了寫有“城古一中”字樣校服的高個子男生,越過她,幾步小跑到了那人面前。

“冰岩?”那人微微綻出一個笑,看着面前男生,目光又落在此時才走過去站到他面前的那個女生身上,“你就是冰岩的姐姐冰夏吧?”

“秋老師好。”那個女生笑了笑。

“姐姐進的是商學院,也要做你的徒弟了!”那男生興高采烈地補充,見那人雖和他們說話,目光卻時不時地看向剛從校車下來的大批新生,不由呵呵笑問:“師父在等人?”

那人目光仍是淡淡搜尋,看了一周似是無所收獲,又擡手看了下腕上精美的手表,曼聲自語:“還是不等了。”忽而,又向面前男生道:“馬上八點,我要去報名大廳做事,你們呢?”

“我們正好也去,跟師父一起吧!”那男生登時雀躍。見他們三個人轉身往大門裏面去了,只留下一個雨中模糊的背影,脂硯才連忙拉着行李跟在他們身後,也向報名大廳走去。

報名大廳前面有高高的臺階。那個叫冰岩的男生幫他姐姐提了行李,“噌噌”幾步很快上去。脂硯只得盡力提着行李也想趕快上去好跟上他們,因為孤身初來乍到這個地方,心裏終究有些膽怯。正在吃力的時候,脂硯驀然覺得手上一輕。一只手和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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