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孟佳歸來（下）

“你覺得我們跟你真的算朋友？”幾乎是從劉司貝牙縫裏擠出的一句話，瞬間讓四周的空氣都灌滿了寒流。

其實劉司貝的心裏在滴血，大家不知道，他的眼底藏盡了哀傷。

“哼…”江雅倔強地像哭一樣地笑起來，看得其他三個人也跟着感覺一陣苦澀：“我江雅現在是不了解，有幾個人陪我一同追尋理想的那種感覺！我也原本以為我有…可是我現在發現我錯了…她趙曉月還不是女生！她都能做到的事，你又憑什麽用這種口吻去懷疑我就不行！？！”江雅說到連嘴唇都經不住顫抖了。“是，我跟你雖是舊識，可跟他們，不過才認識幾天~可認識了就是一種緣分…我覺得他們很好，我覺得他們都把我當成是朋友，而我也是一樣！我告訴你，劉司貝…當危難來臨，沒有任何人能左右我江雅在朋友身邊的去留！鬼也不行！包括，哪怕只認識幾天的朋友…”

江雅說完高揚起頭，強忍着不屈的眼淚，帶着僅存一點兒的驕傲，毅然地揚長而去。

“雅雅！”趙曉月頃刻起身，毫不猶豫追了去。

……

剛出他們的基地，江雅的眼淚就忍不住洶湧。她拼命地告訴自己：我不能哭，我不能哭…可是眼淚，偏偏像受了壓迫的，滑了絲的水龍頭水，一個勁止不住的噴湧。蒼涼的月色映出她慘白的面容，若隐若現，照出她一副已哭花的妝容。

若是你看到她的眼淚，請你相信這絕不是她在博取同情，這是她這樣一個內心驕傲的女子不得已的場景。

直到此時此刻，江雅才真正的明白了，什麽才叫做真正的心灰意冷。對于和劉司貝之間的那股愛的執着，這一轉瞬間她有多麽的想要放棄，似乎曾經的勇氣都不知跑去了哪裏。

這一輩子都在一起，可以可以麽…

江雅永遠都記得，在曾經的曾經，有那麽一幕：江雅過生日，劉司貝許給了她一個願望，她對着波光粼粼的長江之水，往前走了兩步，倏地一個蹦跳轉身，臉上洋溢着像糖果般濃郁開心的笑容說。當時金色的陽光正灑在他的臉上，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在他微笑的嘴角上，眼眸如星。

只是，只是…

當一年的春華成秋碧，物是人非，當初深情的人早已離去，只剩下了空洞的回憶…

“雅雅！你去哪裏？！”趙曉月趕上了她，和她并肩而行。

“回家…”江雅有氣無力地回答。劉司貝那一句“你覺得我們跟你真的算朋友”，仿佛在那一刻，抽走了她所有的生命活力，連語言都失去了絲毫的情感色彩，就連那眼神裏，都只剩下了一灘死水般絕望的沉寂。

“我可以陪你嗎？~…”趙曉月不免問得小心翼翼。

“嗯…”江雅轉過頭對趙曉月笑了笑，那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是那麽生硬，就像一個只會笑而沒有了靈魂的木偶人。

趙曉月沉默了，眼眶裏噙着淚水的低下頭，一路上好多安慰的話語，都埋進了靜默的時空裏，成了月色下的枝頭，一滴露水流光上的一抹，消散不開的憂愁。

……

“嘿，曉月，活這麽大，你真心愛過一個人麽？”

江雅和趙曉月坐在她家（為了活得自由，租來的房子），卧室外的陽臺上，三言兩語的聊着。江雅的身旁堆滿了一罐一罐的啤酒，還有一盒乳白色，印着充滿文化底蘊圖案的‘泰山’牌香煙。每隔一會兒，江雅就點燃一支，一臉哀傷的冷漠。在趙曉月看來，她抽煙的樣子，特拽，嘴角還帶着淡淡一絲的輕蔑，好像熱銷的《NANA》動漫裏面的女主角娜娜一樣。剛好，她也是短頭發，有和娜娜一樣好看的側臉。

“唔，有…”趙曉月一直注視着她。“和你一樣，也過去有幾年了。不過，我們沒有在一起過~…”

“為什麽？”這是聊了這麽久，江雅極少一次的側頭。

“因為我們一直是朋友…我覺得我比你要幸運，我們的關系一直緊密的聯系，一直好到他死去…從認識，到別離，我們一直都呆在彼此的身旁，沒有分開過…”趙曉月講到這裏的時候，臉上露出萬般無奈的笑容，眸子裏的流光，是傷心和快樂在交錯。

看得江雅也為之一動容：“你說的那個他，是方聖宇吧？”

“你好聰明~”

“哈哈…為我們悲催的愛情，幹杯！”江雅不禁強顏歡笑地笑出來。

“幹杯~！哈哈…”趙曉月也笑。

喝完後，兩人惺惺相惜的、開懷地碰了一下頭，緊接着又是一陣間歇性的緘默。

“诶，對了，雅雅…你什麽時候，開始學起抽煙的？”

不知過了多久，趙曉月驀然發問。

“嗯…應該是小貝離開我沒多久吧~”想起那時候，江雅又把香煙遞到嘴邊，輕輕地拔了一口。豁然間，感覺香煙的味道，變了。從前覺得淡淡的那股純，現一入口，卻嘗到了一種苦澀。

“怎麽之前都沒見你抽呢？”

“…”江雅吊兒郎當地轉過頭，對她相視一笑：“心煩的時候，才會抽上一口。然後就一口一口，抽到要幹嘔的感覺才罷休~…”

“你知道嗎，你抽煙的樣子我感覺特別好看~你的身上，有一種獨特的味道，就好像奇異果那種。特別是在這種狀态下，給人的感覺還要強烈一些，有一股幽蘭般的頹廢美~”

“頹廢啊…是我小時候一直最憧憬的風格…可是…當我不知不覺中已經擁有，卻已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江雅擠出一絲苦笑，仰頭又飲了一大口啤酒…

這樣一罐一罐的下肚，江雅的視線也開始變得朦胧，就連怎麽被扶下陽臺都不清楚。只知道，自己一落地，身體就開始有些失衡，世界都有點兒傾斜、雙影的樣子。然後在跨出陽臺門檻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被跘了一跤，一直攙扶着她的手一時沒抓好她，她整個人向前傾去，便無意識的跌進了一個懷抱。

當她擡起頭，模糊中，看到了劉司貝的臉，一下一下的在眼前重疊。

在那個懷抱裏，有一種熟悉的味道，以及一種久違的溫暖，當思維不斷被酒精驅趕，江雅便再也無力支撐，将頭靠進那個懷抱，安穩的、沉沉的睡去了…

……

當她醒來，已是太陽快落——下午時分。她看見劉司貝正坐在她靠床頭的一張椅子上，用一種無法形容的淡然眼神看着她，吓了一跳。

“你，你怎麽在這裏！？你是怎麽進來的？！~”江雅禁不住慌亂地左顧右盼。

“是王子和薛奕特地把他壓過來的~我開的門~也是我告訴的位置~”趙曉月從客廳走近房裏。

而後江雅看見了，王子和薛奕在她昨天和趙曉月坐的位置，朝她揮手。

那麽說，昨天在江雅快摔倒的時候，是劉司貝正巧趕來，接住的她咯？~

頓時間，她有了一種想暈死在床上的感覺~

心想：

原來不是幻覺啊~難怪那懷抱那麽熟悉，那麽令人懷念…

唉，一夜宿醉，不知自己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特別是在小貝的面前，有沒有做出什麽‘炸吧’（武漢話‘出糗’的意思）的事呢~？~？唉，腦袋也疼~

“啊，雅雅，你肚子餓不餓？我們中午的時候叫了外賣，跟你留着一份呢，你要不要吃點兒？~”

“中午？…中午！？！現在幾點了？！”江雅慌忙從床下跳起來，到處找着：“我的手機呢~？！”

“現在啊…”

“快五點~”不等趙曉月跑去看鐘，劉司貝告訴她。“吶，你的手機，已經沒電了~”

“什麽！？！”江雅再次驚得下巴都快要掉到了地上。“我的天哪…完了完了…”然後自顧自的在卧室裏來回走了幾圈，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沒等她鎮定下來，趙曉月突然跑進來叫：“雅雅，你表姐來了！”

“表姐！？”江雅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回頭。

房門口漸漸向她走近一個身影：酒紅色光滑如絲的長發，尖尖下巴的鵝蛋臉型，仰月般的眉眼，凝脂白皙的皮膚，飽滿而小巧的唇形上塗着當今最流行的橘紅色唇彩，配着一身韓國明星式的打扮，俨然一個現代版的‘仙女下凡’~

試問，能有如此姿态的，除了江雅的表姐孟佳，還能有誰？~

“雅雅！我回來了！~”

一個漂亮的微笑，霎時便吸引了房間內所有人的眼球。只有江雅，是帶着點兒毛骨悚然的注目。還有，沒有被他人留意到的，劉司貝看見孟佳時，臉上一秒轉瞬即逝的心驚。

“我媽…沒有跟來吧？！~”江雅機械化地朝門口張望。

“沒有~我要來你這兒，肯定早把她給撇開了~”孟佳一直淡淡優雅地保持着商業性習慣的微笑。

可當她越過江雅的身邊，看到了劉司貝時，那笑也就再也從容不起來了，連整個人都像被定住了一般。剛準備放到江雅床頭桌上的包兒，也在頃刻間，“啪”的一聲手松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