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孟佳的回憶（上）

“你只不過是會哄我吧！你這叫哄你自己！你曉不曉得現在外面競争有多激烈？！啊？！說你個狗日的‘芍’（武漢話蠢的意思），你還不服氣！~別個聰明的‘伢’（小孩），根本不用家裏人說，自己乖乖的努力複習，不曉得‘幾’（多）認真！而你咧！？你在做什麽？！你在哄我！你在哄你自己！所以我說撒，你這叫芍脫了節！~”老爸邊說還邊配着動作。當說到語氣重的地方，便會很用力地敲打孟佳的愛琴。

孟佳委屈地瞪視着老爸，眼淚巴沙，神情中充滿了恨意和憤慨。

“怎麽？我說錯了！？當初送你去學琴，只是因為你是個姑娘（武漢話也有女兒的意思）！不是要你把它當成是以後的飯碗！~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那沒有出息！你看現在有幾多搞藝術的，最後只能在餐廳、酒店裏打個小工，連自己都養不活！你還跟我争（争辯）！我說個實話，你爸爸我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飯還多！~未必我會去哄你？~！跟你講了，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現在這個社會，沒有文化你做什麽都不通！爸爸就是以前爸爸媽媽說了不信、不聽，當走上了社會後了悔，現在才這樣督促你的！你完全不懂啊！未必爸爸會害你！？其實我也曉得，我有時候逼得太緊了，你不舒服！但我還不是希望自己的姑娘，以後踏入了社會，不吃我以前吃過的虧！~！再說！爸爸我也是個要面子的人！現在單位裏，哪個不相互攀比一下？我還不是想你給我争點光，讓我在同事領導面前有點面子？！~我…”

“是的！我知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不是芍！更不是木頭！別個怎麽說我就怎麽走！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有我自己的愛好，有我自己想走的路要走！為什麽你總是要強迫我去做些我不喜歡、我不情願的事情？！是的，我也知道你肯定是為我好！但是我根本就不開心啊！再說，并不是像你所說的那樣好吧！還不是有人用自己的這些藝術特長，闖出了一番天地，成了名的？！我是你女兒！為什麽你就是不相信我的能力！？！總把我歸納到成不了器的那一類裏面咧！？我本來就是不是讀書的料，就算再怎麽努力也不過就那個樣，又何必把時間跟精力全都浪費在自己根本就不擅長的領域上咧？！況且，我非常相信！我是一定可以成功的…”孟佳根本無心聽教，滿腦瓜的全是自己的想法，所以只等老爸把話說了一半，就急切地打斷了他，傾吐了自己的想法。

“你在做夢！你是個豬！”老爸聽了擡手就是一巴掌，氣得暴跳如雷：“我說你天真你還不服氣撒！有幾個明星不是家裏有錢，有後臺！？你當出名是那麽簡單的？！就算有真才實幹，那也是得你有那個機緣啊！這世上有多少有才的人那麽多，你算老幾啊？能唱能跳，會彈琴奏樂，寫詞譜曲的，這世上多得是！比你有才的也多得是！哼，你相信自己會成功？我年輕的時候還相信自己會賺一百萬呢！真是個白癡！以你這種家庭環境和條件，只有讀書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你的個腦殼，到底什麽時候才清白哦！~這琴是老子買的，老子錯了！老子今天就把它砸個稀巴爛！看你以後還清不清白！？~…”

“轟！”老爸說着就搬起板凳，猛地一下砸在了孟佳的琴上，吓得孟佳渾身一哆嗦一個寒驚，本能反應地往後躲開跳起來。然後只見，自己的愛琴被砸得裂開了，最後和那板凳一起被老爸掀到了地上——“嘭咚”一聲，孟佳的心也跟着碎了…

所以孟佳一反應過來，異常決絕地扭頭就跑了。

“孟佳！你去哪！？！你跟我回來！你跟我站住！你今天要是出去了，就永遠不要回來！孟佳…”只剩老爸的嘶吼在她身後孤獨的回蕩。

此刻外面，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飄起了毛毛細雨。天空灰蒙蒙的那麽低沉，好像和孟佳一樣的在哭。也不知道是為何故，從前那麽讨厭下雨的孟佳，如今竟然也開始喜歡起了這鬼天氣的變化。感覺，就好像老天明白她的感受，反應了她心裏面的情境一樣——有時候世界就像一個壞的童話，在感同身受…

可是孟佳不知道要去哪裏，只能像個游魂般的一味往前走。雨越下越大，淋濕了她的頭發和整個臉頰，連視野都被淋得像是從水中看世界一樣。不過孟佳哪有心情顧？連過馬路都是一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狼狽模樣——她整個人都沉浸在了自己的悲傷裏面，對于外界的一切，她一概都看不見也聽不見。所以當來到這一條街的十字路口，騎着摩托車的劉司貝從轉角過來，在和她快相撞的時候，劉司貝喊她“閃開”，她沒聽見，于是一段老套情節的情緣，便如此這般現實的上演并展開了~

“喂！你沒事吧！？”劉司貝首先就跑到了孟佳的邊上，想要将她拉起，迫切地想要知道她有沒有受傷的情況。任憑摩托車就那樣，車輪子還在轉的橫倒在地上。

孟佳沒理他，眼神空洞的，手和膝蓋在流血，連臉頰左側上，不知剛才是怎麽刮開的一條細細的血口子，她都像沒事人一樣。

“喂！你怎麽樣了！？說話啊！~！”把劉司貝急得一頭汗。

劉司貝搖了搖她的肩膀，她才看向劉司貝，眼神不再飄渺。

不過，她沒說話。劉司貝想拉她起來，她也不動，就在大雨中，仍舊保持着方才摔倒後姿态。

劉司貝這一下被征服了，超級無可奈何地把手放在孟佳的眼前晃了晃，問：“喂！你不會是啞巴吧！？！喂！你聽不聽得見…”

孟佳還是不回答，但是超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喂！你這樣那我就不管了啊~！~我真走了啊…”劉司貝起先本來只是吓吓她，結果看她一副怎麽都風吹不動、雷打不倒的樣子，一跺腳便變成真的走了。不過剛剛把摩托車扶起來，不知怎麽的，驀地就掉過頭來，把孟佳整個人橫抱起來，放到了車上。

“你幹什麽！？！”孟佳狠狠詫異了一把，不禁有點兒驚慌地望向了劉司貝。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應和舉止，劉司貝一腳就跨上了車，把她封鎖到了臂彎裏面。同時，不忘嘴角上斜，勾勒出一抹壞笑地調侃她道：“耶？終于肯說話了？不然我還真差點把你當成了啞巴，準備把你送往派出所呢~”

“你…你管我做什麽？別管我！我不需要任何人管…”

“我說姐姐，你就算想死，也別撞我車上呀！~”

剛才好像是劉司貝撞的孟佳…嘿嘿嘿…

“你才想死呢！你這人到底會不會聊天啊？~！”

“那你幹嘛一副死了未埋的樣子？~”

“你才死了未埋呢~哎！你這是要把我帶去哪裏？我警告你，我可不去派出所啊！~”

“誰把你送去派出所啊~醫院，大姐！~我把你撞了，就得要負責，你知道嗎！？看你傷得~還要檢查檢查一下，看有沒有其他要緊的位置~不過啊，我估計除了外科，我還得帶你去一趟精神科，順便幫你檢查一下，你這腦袋有沒有什麽問題~”

“你！…有病啊~！…。”

“哈哈哈…”

大雨的聲音遮蓋不了劉司貝爽朗的笑聲。

……

後來到醫院，劉司貝多手，幫醫生把一個創可貼貼到了孟佳的臉上，那表情溫柔，令孟佳感動萬分。在醫生給孟佳的傷口處理包紮的時候，又是買水又是關心的，都差點把孟佳弄哭了。

“其實你把我送過來，交了費用之後就可以走了，根本不用留下來這麽照顧我~”孟佳幾回都是強忍着眼淚。

劉司貝懂地摸了摸她臉頰邊的頭發，然後順其自然地用大拇指沿着她的眼睛，抹到眼角，抹掉了一直挂在她眼角豆大的淚滴，微笑說：“傻瓜~！~”

孟佳便破涕為笑了，眼淚嘩啦啦的落下。

……

“你知道麽？你有時候讓我感覺，特像我喜歡的一女孩~”

“什麽時候？~”

“倔強的時候~”

“倔強？~”

“唔！我喜歡的那女孩，她就特倔強！不過她倔強起來啊，相當可愛~讓人忍不住就想把她一把擁入懷中，好好疼愛~你剛才在路上，有那麽幾瞬間，也讓我有相同的感覺~”

“那…你追了麽？”

劉司貝酸酸地搖頭，但依然笑着。

“為什麽？~！”孟佳看來似乎特別在意這個問題。

“沒緣~她已經是別人的了~…”

從劉司貝的神情，孟佳看得出，他如此遺憾。

“哦~”可是孟佳還是很高興。偷偷的高興。

“你願意是我的麽？~”

只是孟佳沒想到的是，他會突然來這一句…

不禁，孟佳的臉龐，泛起了粉紅粉紅的一片。她不好意思地偏低下頭，轉移了視線。

“你開玩笑呢…”那聲音就連孟佳自己都覺得特矯情。

“哈哈哈…你怎麽知道？~！傻B~…”劉司貝又開懷笑了點了一下孟佳的頭。

“你…”孟佳忽地擡頭，有點生氣了。

“不過你可以考慮一下啊~”

當時劉司貝的笑臉，就像雨後的陽光，觸摸到了孟佳心裏最柔軟的位置，深深烙進了孟佳的記憶…

孟佳也以為，那一天，自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真的遇見幸福了…

可是，後來。

當江雅把一直想要引見給孟佳看的男朋友帶過來時，孟佳卻傻了…

原來，江雅之前一直在電話裏，幸福不言而喻提到的，是劉司貝…

那麽。

那天，相遇，在醫院，劉司貝的話，又算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