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生命如歌（下）

屋影下，江雅來時出現的樓道門口，劉司貝呆愣錯愕的眼神，被定格在了猶如鬼魅般的夜色裏。

恍然如夢間，大雨又至，淋濕了這個悲傷肆意喧嚣的塵世。

“雅雅——”

尖叫聲，呼喊聲，如雷貫耳，劃破了原本沉寂的夜空。但在劉司貝聽來，卻仿若隔世。所有的人都驚恐萬狀，只有他…只有他呆若木雞，身體僵硬着，一切的聲音都好似隔得很遠，唯有腦袋嗡嗡作響。

……

“…之前，之前只為了自己一時的私欲，一時的羨慕嫉妒恨，就設計陷害跟自己從小一起長到大的兄弟方聖宇，後來沒想到卻把方聖宇給逼死了，又因為自己的良心不安，就把一切責任怪罪到本來從始至終都無辜的王子身上，還利用自己喜歡的人…來犯罪…你…你太可怕了~！~！…”

……

“別過來~！~！~！”徐子路像驚弓之鳥一般，情緒失控地亂揮着手裏還沾着觸目驚心的血跡的刀子，阻止其他人上前。貌似只要他們一上來，就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亂砍一氣，明顯狗急跳牆的樣子。

錄音的聲音，和徐子路窮途末路的嘶吼，同時放映…

大家在焦亂中，只能對他望而卻步，再心急如焚，也不敢輕舉妄動。

暴雨傾盆，巨大又極速的雨點，落在人的身上，也像被鞭撻一樣的疼。趙曉月依然還站在天臺的圍牆上，面對眼前這荒唐的一切，驀地有種暈眩的感覺，不禁身體有些腳軟的搖晃起，差點墜下樓去。再往後看一眼，身後下面是遙望飄渺有如萬丈的高空，想必一失腳便會跌得粉身碎骨。這可是二十八樓啊~…

我…

錯了麽…

“…哈哈哈…”趙曉月忽地大笑不止。

是瘋狂？還是悲恸？全在雨聲裏，落盡了那一世的蒼涼。

聖宇啊…

要是你在就好了…

要是你在，好想借你的肩膀靠一靠，我現在…真的好累，好累…

“…我殺了你！”

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已恢複了神智的劉司貝，就像是一道閃電般的沖上來，猛地掐住了徐子路的喉嚨，将他的腦袋往死裏的磕在了圍牆上。那速度快得，讓徐子路根本就來不及防備。瞬間，徐子路便頭破血流。

雖這已幾乎要了徐子路的半條命，可是劉司貝根本停不下來。他就像一頭暴走，失去了意識的野獸，下下想要了徐子路的命。待大家使出吃奶勁的把劉司貝拉開，按壓下來，徐子路已渾身是血，被打得面目全非，癱在地上起不來了。

血，被“嘩啦啦”的大雨稀釋，染紅了地面的一大片面積。

“雅雅~！…你還好麽？…”

王子一把摟起肩側被割開了長長一道口子，血流不止，已經氣虛的江雅。并将自己的衣服脫下，連忙裹在了她的身上。

看到她面色慘白，王子心裏一陣隐隐作痛，溫柔地擦了擦她臉上的雨水。

江雅聽到聲音，雖然意識早就模糊了，但還是強行地睜開了眼睛。

雅雅~！…你還好麽？…這句話還在耳畔回響。她看到的王子的面容，只剩粗略的輪廓，像是隔着夢境。

要是有力氣的話，江雅着實很想跳起來回答：“我去你妹~！這樣還好得起來麽~！？你傻B吧~？~！…”

就在這時，一群陌生人突然就打着照明燈，一窩蜂的出現，湧了上來。

大家又驚愕了。

“都別動~！~！~！我們是警察~！~！~”其中一個人朝他們喊。

那照明燈亮得，大家簡直都快睜不開眼。

“對對對~！就是他們~！~！”萬傑從人後現身，上前指了指大家。

然後，在大家還沒有會過神來，江雅的媽媽——唐小艾，随後從人群中間走入了大家的視野。

然而，就在這與此同時，剛才一直都沒被大家留神的趙曉月，當照明燈打在她身上的這一會兒，她在與唐小艾對視了一眼之後，酸然一笑，張開雙臂，滿目看透了人世的繁華，已沒有了生的欲望的，悲怆的将整個身體直挺挺向後倒去…

聖宇…

我來了，我來找你了…等我，等我…

這麽多年，你一定，很孤單吧~？…

趙曉月十分平靜地閉上了雙眼…

“啊——”沈莫依捂住頭失聲尖叫。

江雅依稀看到了趙曉月的身影，如同随風飄飛的落葉，消失在了樓臺的圍牆上，眼角不知何謂，頓然就濕潤了一片。

而原本應該是已經站不起來的徐子路，看到此幕，竟然破天荒的爬了起來，臉色鐵青，因表情過度誇張而扭曲着，手拼着命向趙曉月伸去，卻又前撲重摔在地。那眼神，充滿了恐懼和痛心。

全場目瞪口呆。

風，從趙曉月的身旁，從下而上，呼嘯而過。驀地，就記起了從前，方聖宇總愛摸摸她的頭，常說的一句話：“傻丫頭，你怎麽這麽傻呢？~”

……

是啊，傻丫頭，你怎麽這麽傻呢…

……

我們都傻…

……

直至今日，我才終能體會，人生若是少了那樣一個人，便已是白費。自從我們相識的那刻起，我就早已意以生死相随。縱然錯過、失落過百回，也是無悔。

雖然，這一生，我們都做了太多的錯事，逃不過誤解，躲不過是非，而最終在愛恨裏頭淪陷，直至生命的終結，也許都未能真正的清醒。所以，驀然回首從前，原來這一路走來，早就在繁世中，蒼老了靈魂…

可是，值得欣慰的是，這一生，曾有一段路，有你的陪伴…至少，讓我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不會孤單…

那下一輩子，還在一起，哪怕只是朋友，可以嗎？…

……

2005年，趙曉月16歲。

那樣的年紀，難免有點年少輕狂。

也是生于非常尴尬的夾縫中的一代。抓住了80後的尾巴，卻又被90狠狠的絆住了腳步。揮別了拍洋畫、彈彈珠，看西游記、白娘子、還珠格格，動畫片小叮當、櫻桃小丸子、蠟筆小新、寵物小精靈、美少女戰士、魔卡少女櫻、小紅帽恰恰等，跳橡皮筋、踢毽子的純真童年，對自己的明天和未來總是充滿了諸多的自信和憧憬。總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總以為，伸出雙手，就能和自己的夢相擁…

可是世界太大，花花世界的千千人生，總讓趙曉月這一代的人，對未來的追求，顯得有點盲目。包括身邊的同學，還有老師，也漸漸遺失了從前認知裏的單純。雖然有那麽些總讓人覺得溫暖的好人，但失落太多，見到的事物往往超出了從前對世間的認知和看法，又豈是幾句寥寥數語的寬慰，和短促的陽光，所能帶過的~？所以，總是懷念，懷念那些從前，也只能懷念…

那時的趙曉月，憑借着自己比同齡人琴技高人一等的造詣，在學校裏曾一度的獨領風騷，也備受争議。

記得那時的大人們，常說過的一句話——成大事的人總是孤獨的，因為高人一等。

而至于自己往後成不成得了大事，趙曉月不知道，也沒想得那麽遠，可是孤獨，卻深有體會。

趙曉月只想要自己的琴技高一點，再高一點，或許在這方面的專注，讓她總是不經心就忽略了身邊的世界，可她沒想過要和這整個世界格格不入…可惜現實，總是摻雜着太多的輿論、偏見，和诋毀…

其實別人怎麽看，怎麽想，我只走自己的路，做自己喜歡的事，哪怕身邊的人多少有點誤解，那又如何~？可，試問，又有誰能真正的做到這點？特別是，對于一個才剛剛步入花樣年華，涉世未深的少年？

因此，趙曉月那天真浪漫的瞳孔裏，漸漸有了悲傷的影子…

還記得那一年的春天，也是百花起開的日子，趙曉月因為掉了錢包，在車站苦苦躊躇、無助到了天黑，遇見了方聖宇。

因為那時候，總有那麽些人裝可憐，打着沒帶錢包或掉了錢什麽的幌子，伸手找路人要錢，所以趙曉月想向旁人求助，都難免害怕別人把她當成了那種騙子，給她白眼，讓她遺失了尊嚴。可是若要走回去，我的天，十幾站的路，那不是要走到明天的春天~？于是思來想去，最合适的人選，趙曉月挑中了靠着站牌，玩着手機，和她年紀相仿的方聖宇~

“…嗨~…你好，不好意思…我…我掉了錢包，現在回不去了，手機也沒電…你…能不能，借我兩塊錢~？…”

在方聖宇面前來回徘徊了幾遍，趙曉月才鼓足了勇氣上前。

“…啊~可以~吶~…”還有雖在情理之中的小吃一驚過後，方聖宇的态度很溫和。甚至于說，很熱情。連忙就搜荷包，給了趙曉月兩塊錢，還問她：“夠不夠~？”

“…啊，夠，夠~…”趙曉月暗籲了一口氣，放下了剛才忐忑的心，有點兒受寵若驚。

“呵呵~看你的校服，你應該是高中生吧~？可是這個點，你們學校應該早放學了~你該不會是…因為掉了錢包，而一直害羞不敢伸手找別人幫忙，怕遭到拒絕，所以一直才呆在現在吧~？~”

沒想到方聖宇會這麽問，趙曉月羞得埋下了頭，小聲地連忙說：“…你電話多少~？我回去了之後，就還你~…”

“哈哈…傻丫頭~你怎麽這麽傻呢~？~”方聖宇出人意料地笑起來，很溫柔的，像個大哥哥一樣的，摸了摸趙曉月的頭。

趙曉月霎時，心裏面有點驚慌而悸動了。

擡頭一看，方聖宇的神采奕奕的雙目，一下子就印入了趙曉月的腦際。

“你電話多少~？”

“啊~？~！”

“你不是說你電話沒電了嗎~？”

“…你還真想要回你那兩塊錢啊~？*&,…”

“哈哈哈…今天要不是我，你可就回不去了哦~難道你不準備下次好好的答謝我一番嗎~？~”

“我…我請你吃飯~！…”

“…我請你~！~”方聖宇坦然笑之，豪氣萬狀。

“哈哈哈…傻丫頭，你怎麽這麽傻呢~？~”

末了，方聖宇還又重複了這一句。

……

從那之後，趙曉月和方聖宇之間，就有了聯系。

最令趙曉月沒想到的是，方聖宇竟也是音樂上的一把好手，同道中人~

而他，從不會跟其他人一樣，對她的一切和音樂上的态度，妄加揣測和評論，也不會因她琴技高人一等或有什麽奇特的見地，而覺得和她有所隔閡，而故意與之疏遠，更不會因為這些而去為了點什麽，存心去與她奉承…這讓趙曉月當時感覺，自己終于有了朋友…

不過那種感覺，最終是伴随着心動的~可是一起走過了那麽多的歲月，好幾年，趙曉月都沒有對方聖宇表露過，而方聖宇，也一直都像個朋友，像個大哥哥一樣守護着她~…或許若真要形容那種感覺，就像那首歌唱的“春風不解風情，吹動了少年的心”吧~…

……

其實就算是如此…

也好想好想，就這麽和你在一起呢~聖宇…

記不起，這是何時心底裏面的話語，一直伴随着趙曉月成長到如今。

只是，只是…

現如今所有的回憶，也都跟随着趙曉月的意志，消散在了這風聲裏。

就連那時的話語，也一并消失，消失在這風聲裏，是消失在了風聲中的曾經…

……

“咚”的一聲悶響，驚飛了附近栖息在樹上的鳥兒，從樓臺上傳來了一陣唏噓，世界都仿佛從此沉靜。

此夜，便只剩下了長久的寂寥。

……

…傻丫頭，你怎麽這麽傻呢…

……

蒼天…

下輩子…

可否還我們一個純真的年代？…

彌留之際，方聖宇的聲音似乎都還停留在耳鬓。趙曉月望向那雲詭波谲、一望無際的穹宇，嘴唇微顫着，在心底問。

腦海中，是所有人：聖宇的、薛奕的、王子的、莫依的、雅雅的，還有子路的，那些曾經在一起開心的日子的回目，逐漸在消逝…

……明珠豪生大酒店。

孟佳這兩天晚上都在這兒，陪‘squeal’一群若幹人等，打麻将到天亮。

在這裏，務必就要先向大家介紹一下‘squeal’的成員了：‘squeal’的隊長呢，當然就是前面提到的，‘squeal’裏面最紅的吉他手兼伴唱，男神李軒轅了~然後是貝斯手影子（向影），一個長得比衆多女生還漂亮嬌媚的男人~鼓手顧語，雖然長得帥，卻總把自己形象搞得很誇張，孟佳眼裏的奇葩~影子和顧語和孟佳都是舊識~還有長得特Q特可愛，就像果凍，讓人看着總想咬一口的主唱——姚寶貝~最後一個呢，是長得比大多數男人還帥的T，俗稱玻璃，也就是同性戀的意思，的鍵盤手葉子（葉岚）~

一直都是孟佳，李軒轅，顧語，和葉子在打牌。而不會打麻将的姚寶貝和對這方面沒興趣的影子，都在旁邊看電視。當然，這麽熱鬧，又怎麽會少了他們的‘大姐大’，經紀人楊希兒呢~不忙的時候，她也會來參一腳啦~！因為麻将可謂是她的最愛哦~！~

“喂喂~！你們~！打完這一圈，也都該跟我好好準備準備了~！聽見沒~！？！早上還有一場出席會呢~”

中途離場的楊希兒，過來叮囑了大家一番後，就走了。

“是~希兒姐~！~…”

“遵命~！~…”

大家齊呼應。

然後，過了會兒。

“碰~！七條…孟佳，還有幾天，你們公司的活動也就做完了，你也要跟他們一起回韓國嗎~？”顧語問。

“嗯~餅子（武漢話一筒的意思）…”

談起這，原本已經遺忘了一些事的孟佳，忽然就又有些傷感了起來。

“是嗎~！？可是我會很舍不得的喲~…”說罷，葉子色眯眯地趁機摸了摸孟佳的小手。

孟佳暗自沉默，頭頂上有青筋爆出，陡然一下有股很想拿一雙62碼的拖鞋，将她‘鏟’（武漢話‘扇’的意思）飛的沖動~！~

TMD，明明是女的，還要吃女的豆腐，對同類耍流氓，是何天理~！？

“葉子，可不是什麽女的都能上你的鈎，至少孟佳她不一樣~”顧語看着氣氛不對，在孟佳失去理智做出任何的粗暴行為之前，他趕忙提醒葉子。

他可不想自己本來清一色的大胡牌，在沒胡之前突然有什麽不測~

“哦~？咳…軒轅~我看中的女人，有失手過嗎~？”葉子忽地正色起。

“…關我什麽事？”李軒轅一貫桀骜不馴的樣子白了她一眼。

在看到孟佳的臉色由白轉青，再由青變紫，顧語暗自地吞了吞口水，在心裏大感不妙~！

但在孟佳就要發作之前，一直在旁邊無所事事，吃着鱿魚絲、爆米花的姚寶貝，忽然的一轉臺，将電視換到了新聞頻道，上面正播放着江雅受了重傷，被其他人和救護人員簇擁着下樓，警察封鎖了現場，上救護車的情景，孟佳的視線一下就被吸引了…

“嘿~孟佳~電視上的，那個，不是你妹嗎~？”本來一直都很安靜的，在窗邊桌前喝着咖啡看書的影子，也注意到了電視上的這一畫面，轉過頭來瞄着孟佳問。

“…”孟佳沒有回答，而是猝然起身，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然後什麽也沒解釋的就沖出了門外。

“孟佳！你去哪~！？！~！？…”

大家都感到很奇怪。

“她當然是去找她那個麻煩精的妹妹，江雅了~”影子依舊一副處事不驚的狀态，悠閑地喝着摩卡。

“那我也去~！”顧語說着便要動身。

“喂喂~！早上的活動不去了~？你就不怕楊希兒那只母老虎把你給撕了~？~”李軒轅沉着地把已經開胡的牌暗鋪倒在桌上，說道。

“也是哦~…”顧語冷靜了下來，眼睛凝望着電視，依依還有點兒不舍：“可是她早上還不是跟我們一樣，要到場~…”

……

雅雅…

我來了…

對不起，我應該要在你的身邊的…

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是一個好姐姐…

孟佳穿着高跟鞋，邊跑，眼淚邊沿路揮灑着。

黎明的光線，漸漸照亮了她前面的街道。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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