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各色奇葩（2）

華宇是本省的納稅大戶，受政府重點保護。尚月以為面試會非常艱難，也許問題更刁鑽，也許氣氛更嚴肅，也許條件更苛刻。但打死她都想不到，今天的面試官居然全部都是公司高層，包括昨天跟俞秀提到過的華宇集團太子爺兼總經理——杜默安。

這麽大的陣仗，要不是跟前臺确認過，尚月幾乎懷疑自己走錯門。

五個考官在她進門的那一刻就一直盯着她，眼神真的稱不上友好。

尚月鞠躬問好，坐在他們面前的那把孤零零的椅子上。

坐在最中間的杜默安微一點頭，一邊漫不經心地翻着尚月的簡歷，淡淡道：“做得不錯。”

應該是誇簡歷做得好吧？“謝謝。”

“這次招聘我們收到了一千多封簡歷，而我們只從中挑選出二十人來接受面試。”杜默安藏在眼鏡背後的眼睛閃着精光，将她的簡歷放到一邊，“尚月，你覺得你的優勢在哪裏？”

看起來是常規的面試。

尚月對這些問題都有一一設想過，所以在回答的時候都顯得游刃有餘，但她也并不會因此就放松警惕，尤其看到杜默安鏡片後面的眼睛裏閃着精光的時候。

對于杜默安其人，尚月其實是有點懼怕的，她在來之前就做足了功課，即使離過兩次婚，誰也不敢把杜默安當作不學無術不思進取的花花公子，他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手段，讓很多同行忌諱三分。尚月怕的并非是他的手段，而是他冰着臉的神情，像極了某人。

即便如此，尚月面上并未流露出任何不安和緊張，在接受杜默安的審視的時候也盡量顯得坦坦蕩蕩。

又問了幾個專業的問題，尚月回答的都感覺良好，可是面試官們一點表情也吝啬給予，她不禁暗暗抱怨這幫老狐貍。

“最後一個問題，”杜默安頓了頓，漫不經心地摘下眼鏡輕輕擦拭着，“我想知道，尚品的尚家三小姐，放着安逸不享，來到華宇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

來了！尚月心裏咯噔一下，一霎那間腦袋裏已經轉過了好幾個念頭，試探道：“商業間諜？”

撲哧。坐在最右邊的一位面試官笑了出來。

杜默安面無表情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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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沒有收到預想的效果，尚月也不尴尬，端坐好了，才認真道：“既然您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不妨讓您知道，我從高中畢業就已經一個人生活了，我從來不認為有一份家族企業的庇蔭是一件多麽榮耀的事。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如果按照家族的殷殷期望來規劃人生，那和傀儡有什麽區別？”

其他面試官悄悄地皺起眉頭，先不說這冠冕堂皇的話有幾分真心，杜默安的父親就是華宇的董事長，尚月這番話，無疑把他也罵了進去。

杜默安仍是沒有任何表示。

尚月無辜地眨眼，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有多麽失禮，繼續道：“至于我為什麽會選擇華宇，說句實話，完全是因為貴公司的規模和前景，對于剛畢業的新人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發展平臺。”華宇和尚品分屬不同領域，商業間諜之類的玩笑話完全可以略過不用解釋。

等了半晌，才聽杜默安道：“官方話說得這麽熟練，放到培訓部效果應該不錯。”

這話什麽意思？尚月不動聲色地揣摩他的潛臺詞。

杜默安側頭和旁邊的人低語了幾句，其他面試官今天本來就是來撐陣仗的，決定完全由杜默安下，所以并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星期一來人事部報到。”杜默安說完合起文件夾。

尚月擔憂道：“不會真的讓我到培訓部吧？”

一般人被當場錄取，不是應該感謝才對嗎？杜默安愣了一下，才道：“不會。”

那就好。尚月這才放心地起身感謝：“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臨走，尚月又聽杜默安道：“你不服從安排？”

“我聽從領導的任何安排。”反正他說不去培訓部，尚月十分放心，以至于忽略了杜默安那句“那就好”裏所包含的意味深長。

她再次鞠躬感謝，靜靜地退出房間。

盡量使自己文靜得體地穿過走廊，尚月忍不住興奮地跺了跺腳。她終于有工作了。

一切進行得太順利了，讓她覺得不可置信，又有些飄飄然。等電梯的時候，她興奮的情緒無處發洩，又悄悄地轉了個圈。

尚月還沒穩住身形，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裏面赫然站着一個男人，投向她的眼神訝異且興味。

反正又不認識，尚月可不覺得丢臉。不過，這男人，可真……

尚月看人一般先看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又水又亮，屬于标準的桃花眼，使整張臉龐顯得精致而又妖嬈。尚月實在不想用風情萬種來形容這個男人，可是她卻找不到比這更恰當的形容詞了。

如果可以重來，尚月不會選擇等那部電梯，因為那一場命運的邂逅，在後來成為了她這一輩子注定逃不過的劫數。

可是那時的尚月并不知道，這個男人會在她早已殘破的歲月裏帶來怎樣的沖擊，所以當他對她露出禮貌的微笑時，尚月好心情地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這是她平常根本不會做的事。

男人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想到尚月居然表露出這樣的情緒，看着她進來，男人按下關門鍵，問道：“幾樓？”嗓音是低沉型的，該死地有魅力。

尚月在走進電梯幾秒鐘內早已收拾好心情，冷靜道：“一樓，謝謝。”

變臉也變得太快了吧？男人微笑道：“可以問問剛才發生了什麽事使你這麽高興嗎？”

尚月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想不通這個男人為什麽會對她的事情感興趣。從他的言談氣質舉止尚月可以看得出來這個人身份不一般，為了避免得罪未知的幕後老板，尚月還是老實交代道：“剛剛過了面試。”

男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這一層面試的話，似乎是杜默安要的人吶！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尚月。竟是……選中了這麽一個菜鳥嗎？“你叫什麽名字？”

尚月警惕地看着他。

男人一笑，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我是穆華，恐怕以後會經常見面了。”

尚月看着那修長玉白的手指夾着的名片，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頭。

他就是穆華。

那個傳說中妖孽的董事。

如果不是花邊新聞太過豐富，穆華在華宇的建樹也許會比外界所聽到的更高一些。據說他的女朋友們囊括了各界的拔尖人物，更新速度卻堪比手機軟件，連董事長都對此頗有微詞。尚月對花邊新聞沒有什麽興趣，所以不認識他。不過她在第一時間就把他列為該隔離的對象，因為她覺得花心的男人實在很讨人厭。她接過名片，看都不看就收進了口袋。

第一次這樣被冷眼對待，倒叫穆華意外。看樣子她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不說讨好，起碼也要禮貌一些吧？穆華仍執着道：“名字？”

尚月才發覺自己厭惡表現得太明顯了，只好不情願道：“尚月。”她不自在地換了一下站姿。

穆華低了一下頭，關切道：“腳怎麽了？”

“沒什麽。”事實上是鞋子太高了，對于沒有穿高跟鞋習慣的尚月來說，奔走了一天的她現在快累死了。

電梯到達一樓，尚月一腳踏出那狹小的空間，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許多。回頭卻發現穆華跟了上來。

“我想你可能需要這個。”穆華遞過一個精致的紙袋。

尚月不明所以地接過來一看，裏面竟是一雙風格簡約大方的平跟女鞋。她想也不想就遞回去，“不用了，謝謝。”開玩笑，且不說他怎麽這麽巧就有适合她穿的鞋子，單說好歹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怎麽能收他的東西？

穆華卻不接，兩手閑閑地插着口袋，“先別急着拒絕，你穿的是新鞋子，會很容易把你的腳磨破的。”

那也不能要啊！腳磨破了也不關他的事吧？尚月提着紙袋的手仍沒有放下，“無功不受祿。”

穆華微笑，嘆氣，臉上露出完美的引人深陷的疼惜，“女人啊，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

大堂裏人來人往，有不少詫異的目光向兩人投來。尚月這輩子最最讨厭的事，是被圍觀。在大庭廣衆之下推推扯扯，她實在做不出來，于是認輸般地收回手，“謝謝。”

“不客氣。”穆華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轉身往地下停車場走去，一路上偶爾還夾着女員工的幾聲驚豔的呼喚。

穆華活在一個衆星捧月的世界裏，尚月覺得跟他之間應該也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了，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聳聳肩，走出華宇。

尚月站在路邊，面試的順利通過讓她心情非常好。……不過是在接到電話之前。

“媽媽……是……半個小時後到……我知道了……一會見。”尚月挂下電話，随手招了一輛計程車，又猶豫了一下，将手裏的紙袋抛進垃圾桶，才轉身鑽入車內。“麻煩到中央城。”

司機道：“中央城我們進不去。”

中央城是富人聚集區，一般不允許外來車輛進入。尚月笑笑，“沒關系，到路口把我放下就好。”

司機詫異地望着後視鏡裏的尚月。

尚月再次報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