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各執己見（4）

尚月雙拳忽然緊握，渾身漸漸散發出冷漠的氣息。

每一次，每一次當尚世靜拿那件事來戳她軟肋的時候，她都會恨不得跪下來求他，別再提了，因為她已經痛不欲生。

尚世靜看尚月不說話，便緩了語氣道：“尚月，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把工作辭了，跟穆華分手，回尚家來。”

尚月擡起頭，冷冰冰道：“不。”只一個字，咬牙切齒。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室內回響。

好歹也算是清秀級別的，剛被砸了一下，現在又挨一巴掌，不知道這張臉會不會被毀掉？尚月捂着臉，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要不是今天，你說不定會死在這裏。”尚世靜沉聲道。

“我得謝謝大哥今天保我一命？”尚月冷嘲道，“所以兒子和私生女的待遇果然不一樣？”

尚世靜冰着臉一字一句道：“你媽媽是明媒正娶進的尚家。”

“是嗎？可我還是當了十五年的私生女，一輩子的私生女，”尚月腦袋昏昏沉沉，還是拼命保持清醒，“又何必非要我回來呢？除了給您添堵之外，沒有什麽好處。讓我在鄉下和奶奶自生自滅多好。您都不知道，回到尚家，我把這輩子的精彩都過完了。爸爸，其實只是一個被您一不小心賦予生命的人，對尚家沒那麽多意義……這不公平……為什麽不能放過我呢？”說到這裏，尚月忽然灰了心，她這樣張牙舞爪的樣子，該有多好笑啊！

“你覺得不公平？”尚世靜冷笑道，“活了這麽多年，你見過什麽公平的事嗎？”

尚月認真想了想，搖頭道：“沒有。”連最秤都會短，何況其他，“就像您剛才打了我，我也不能還手。”

這麽說她還真的想還手？尚世靜忽然嘆了口氣，“也許當初把你交給你奶奶是錯的，養出一副這麽野的脾氣。”

尚月道：“是啊！真是錯的，應該從娘胎出來就給沖進馬桶嘛，省了多少事。”

尚世靜皺眉道：“注意你說話的語氣，怎麽跟流氓似的？是不是在你眼裏，我尚世靜真的殺人不眨眼啊？”

真的好暈……尚月努力眨眼，試圖理解他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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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世靜補充道：“唐琳的事，是個意外。”

“意外？”一聽到這個名字，尚月又清醒了些，“不，不是意外……是安排好的啊！是我叫她去死的，那傻孩子，真聽話……呵呵……她還跟我說對不起……所以我不是活該被她媽媽從樓梯上推下來嘛！對了，爸爸，您知道滾兩層樓梯的感覺嗎？像坐飛車一樣，不過軌跡不一樣……”

“尚月！”尚世靜喝止她。

尚月停了下了，歪了歪頭，終于扶着桌子坐下來，“您叫我？”

尚世靜察覺不對，“你怎麽了？”

尚月看着尚世靜大聲道：“啊，我腦袋有點響，麻煩您說話大聲一點。”

真的打重了？尚世靜走過來，低頭看她。

尚月好心地安慰道：“不用擔心，我不會在這裏暈倒的，我可是滾過樓梯的人吶！”

尚世靜道：“你非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嗎？”

尚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您應該很清楚，這是我一輩子的噩夢，是您先提起這件事的。”

“你現在妄想用苦肉計嗎？”

尚月哈哈一笑，“我哪有那麽傻，對連女兒住院都沒來看過一眼的人，怎麽能用苦肉計呢？”

尚世靜面色鐵青。當年尚月被推下樓，住院很長一段時間，還是留下了後遺症，剛才一時失控，忘記了她的身體狀況。

這是第二次對她動手了。她總是很有本事惹他發怒。尚世靜道：“就你現在這樣，你的朋友們還能保得了嗎？”

尚月道：“他們會保護自己。”

“尚月，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別以為我真的不會動手。那個叫俞秀的，還有那個叫蘇真的……”

尚月打斷道：“您要故伎重施嗎？。”她不信，命運還能再重演一次。

“故伎重施？這倒是個好主意。你猜，他們會不會再離開你一次？”

尚月道：“您盡管試試好了。”

尚世靜注視着她，眼眸深沉又難懂。

明明每一次談判都沒有結果，尚月卻喜歡享受跟尚世靜針鋒相對時得到的快意的發洩。幼稚！她狠狠地鄙視了自己一回，“我能走了嗎？”

尚世靜瞪她，“出去給我丢人嗎？”

果然被嫌棄啊！尚月恹恹的，不說話了。

真皮沙發好軟……

好想睡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尚月被抓着手臂用力地搖晃，耳邊還不停地響着聒噪的聲音：“阿月，阿月……醒醒……”

尚月睜開眼睛，徐意寧欣喜地抱住她，“沒事就好，吓死我了！”

“我怎麽了？”尚月茫然四顧，掙紮着站起來，“什麽時候了？”

“你睡了很久，叫都叫不醒。”徐意寧擔心地探她額頭，“怎麽樣？頭暈不暈？”

尚月道：“我沒事，穆華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徐意寧連忙按住她，“你爸爸已經跟他說清楚了，他已經離開了，你今晚就在這裏休息，不許走了。”

尚月目瞪口呆。不會吧？穆華真的屈服于尚世靜的淫威，就這樣沒義氣地丢下她走了？“古古呢？”

“那個調皮的女孩？也跟着走了。”徐意寧還在不停地念叨，“房間我都打掃幹淨了，柳嫂的手藝你不想念嗎？等會讓她給你熬點湯喝，好不好？”

尚月搖頭，“宴席散了嗎？”

“散了。肚子餓不餓？你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是要回房間睡覺？”

徐意寧的提議她一個都不感興趣，她現在有點失落，想一個人靜一靜。

可徐意寧一直不停地唠叨，帶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尚月正感覺不耐煩，書房門再次被推開。

穆華大步流星地走進來。

尚月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先是一愣，然後禁不住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徐意寧轉過身來，看見穆華，皺眉道：“你沒走？”

穆華道：“本來走了，想起來把女朋友落下，又回來了。”他走到尚月跟前，含笑看她，“不知道會不會被怪罪？”

尚月擡了擡下巴，“看表現。”

穆華彎腰，紳士地伸出右手，“回去吧？”

尚月伸手搭住他的掌心，站起來。

“你！”徐意寧伸手攔住他。

穆華禮貌道：“雖然很冒昧闖進書房這樣的私人領地，但因為心系尚月的安危，希望您能理解。”

說得好像這裏是個虎狼窩似的。尚月偷偷地捂嘴笑。

徐意寧咬牙道：“年輕人，為了阿月好，你們還是不要再來往了。”

不會做惡人，卻偏要勉強，這話一點威信力都沒有。尚月覺得好笑，“媽媽，以後我可能不會回來了，您自己要多保重。”

徐意寧緊張道：“你什麽意思？”

尚月道：“就是您聽到的那個意思。”

徐意寧忽然紅了眼眶，“阿月，你是不是忘記你提出搬出去住的時候，你爸爸是怎麽做的？”

為什麽大家總要提醒她以前的事呢？尚月嘆氣，“記得，他把我腿打斷了，我又住了一回醫院。”

穆華握着尚月的手一緊。

“那你現在還要跟尚家脫離關系嗎？”徐意寧淚眼朦胧。

“可是最後我還是搬出去了不是嗎？”尚月淡淡道，“我已經一身傷了，不在乎再多一道。”

徐意寧緊緊拉住她，“阿月……算我求你。我知道這些年我都對不起你，我不是個好媽媽，阿月，不要走好不好……”

又變成了一出苦情戲，尚月只有哀嘆的份，求救地看着穆華。穆華無奈聳肩，好歹是長輩，他也不好多說什麽。

尚月想，要下點猛料才行，“媽媽，您聽我說。事實上，我在尚家的回憶都是痛苦，我過得不開心，您有想過嗎？只要在尚家呆着，我就永遠不會忘記我背負的一身罪孽。媽媽，您放過我。”

“阿月……”

“媽媽，我不可能在尚家一輩子的，從我搬出去那天開始您就該做好心理準備了。”尚月嘆氣道，“又不是生離死別，有空的話，您還可以到我的公寓坐坐，這樣就好了。”

徐意寧痛苦地捂着臉，喪氣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我還是希望你能留下，是我太自私了……”

尚月扶她坐下，耐心道：“将來也許還會發生很多事，但是我已經不是一個無知的孩子了，我不會輕易屈服的。媽媽，您自己保重。”

就只能到這裏了。

尚月不再理會徐意寧的哭噎，拉着穆華走出房間。

穆華随着她急匆匆的腳步，低聲問道：“這樣好嗎？”

尚月漠然道：“早晚的事。”

穆華捏了下尚月的手心，沒有再說話。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不會去多管閑事。

“我好想睡覺。”上了車的尚月顯得疲憊不堪，連眼睛都是似睜非睜。

穆華心裏擰了一下，面上卻微笑道：“那就眯眯眼，到了我再叫你。”

“好。”尚月應了一聲，又昏睡過去。

尚月一閉眼，穆華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他讨厭被人威脅，尤其在不知道實情的情況下。

尚世靜警告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尚月可能出了什麽問題，但是古古還在，那更是一個管不住的孩子，怕她知道了更會鬧得不可開交，所以先送她回家。

父親太過強勢，母親太過軟弱。親身見識過，他才算明白尚月為什麽不喜歡尚家，所以迫不及待想帶她逃離。

沒多久尚月就被穆華叫醒了。

車沒開到公寓，尚月敏感地發現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市醫院，她最讨厭的地方。

“下車吧。”穆華解開安全帶。

尚月警惕道：“做什麽？”

“你需要做個檢查。”

“我不去。”

“怕打針？”

尚月白了一眼，“一點也不好笑。”

穆華道：“那就別讓我擔心，快下車。”

尚月堅決道：“我不去，我要回公寓。”

穆華皺眉道：“別任性，起碼讓我知道你現在的身體狀況。”

尚世靜也叫她不要任性。

尚月抿唇，不說話。

穆華道：“為了我也不去嗎？”

尚月輕輕搖了搖頭，見穆華沉了臉色，她小聲道：“我讨厭醫院。”

穆華沉默良久，忽然傾身，猛地咬住尚月的嘴唇，“我更讨厭看到你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