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各執己見(5)
尚月下意識睜大眼睛,忽然想到不妥,又把眼緊緊閉上。唇上的溫熱停留很久,尚月動也不敢動。
咬的動作漸漸變成纏綿的試探,穆華的手慢慢撫上她的臉龐,停留在耳後脖頸處,指尖觸到的肌膚輕微地戰栗。
真糟糕,她腦袋當機了……
戀戀不舍地離開她的雙唇,沒有一貫的微笑,穆華的眼裏卻有一股濃郁的情絲。
尚月緩緩舒口氣,雙手不自覺地捂住發熱的臉頰。
穆華抵着她的額頭,啞聲道:“聽話,嗯?”
尚月輕輕地應了一聲。
“真乖。”穆華又在她唇邊啄了一下,替她解開了安全帶。
尚月低着頭打開車門,下車後才後悔今天穿的鞋子太高了,她有些站不穩。
“這麽晚了,醫生該下班了。”尚月在做最後的掙紮。
“也許我們的運氣夠好。”穆華當然不會告訴她他其實已經約好了醫生專門等着她。
尚月從踏進門診部就一直緊緊倚着穆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會讓她情緒十分低落。當然,很少有人會對醫院有美好的回憶。
即使醫生再怎麽笑容滿面和藹可親,都抵消不了尚月對那些冰冷的醫療器械的反感。要不是穆華全程陪同,尚月也不會強忍着心頭的不适接受各項檢查。
等待的空隙,穆華倒了杯水給她,“還好嗎?”
尚月有氣無力地接過來,頓時覺得無比委屈。她向來以為紳士體貼的穆華,現在在勉強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我想回去了。”
“結果還沒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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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不想看結果啊!她不想知道自己這具身體,到底添了多少傷痕,那會讓她感覺很挫敗。“我不想等。”
穆華沉思。
尚月放下水杯,依偎進他懷裏,撒嬌般蹭了蹭,“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這副樣子真是奇景。穆華順勢摟住她的肩頭,收緊了懷抱,“好。”
尚月終于如願以償順利返回公寓,一進門,她便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面,任穆華怎麽敲門,她一點反應也無。
穆華知道尚月大概是真的生氣了,覺得有些挫敗。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敢這樣跟他耍小性子,而他還可恥地享受着。難道真的如柯零所說,他穆華會敗在尚月手中?他自嘲地笑笑,離開了公寓。
尚月是伴随着穆華的敲門聲睡着的,所以她并不知道穆華到底是什麽時候離開,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在打電話和發短信之間猶豫了半天,結果兩樣通通宣告放棄。
一天沒進食,尚月拖着疲累的身體爬起來找吃的,冰箱裏的食物充足,牛奶果汁、瓜果蔬菜、甚至熟食,應有盡有,她卻又忽然失了胃口。
冷氣源源不斷地鑽出來,尚月怔怔地站在冰箱前,一顆眼淚啪地就掉了下來。她還來不及思考自己這份莫名其妙的情緒到底是怎麽來的,眼淚就那樣繃不住地滋滋往外冒。
于是漸漸地從掉眼淚演變成小聲地抽咽,然後大哭。
五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
不知道哭了多久,尚月哭累了,終于收聲。哭也是一件體力活,尚月終于有理由給自己喝了一杯牛奶。
她打算洗個澡再繼續睡覺。因為知道自己現在蓬頭垢面,尚月進浴室時十分明智地沒有照鏡子。
花灑噴出的熱水溫柔地打在臉上,尚月想起穆華的那個吻。她摸了摸嘴巴,胸口忽然就漲滿了情愫,無處纾解。
穆華,穆華……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第二天日上三竿,尚月才從被窩裏面爬起來,俞秀仍然不在,不知道是一夜未歸還是又出門了。正尋思着今天做什麽呢,手機卻響了起來。
尚月看到來電提醒就笑了,難道又請吃飯?她按下通話鍵,再按免提,手機那頭就傳來蘇真的聲音,“尚月,尚月……”
“聽着呢。”尚月悠然地烤着面包,“蘇大爺好久沒消息了,忙什麽呢?”
蘇真悲憤道:“你才好久沒消息好不?從你開始上班到現在,一個電話也沒有,你有想起過我嗎?”
尚月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絕對經常惦記着你的,天地可證,日月可表啊!但是你不知道我們老板有多變态,每天的工作量……”一提起杜默安的罪行,尚月滔滔不絕。
蘇真連忙打斷,“行了,我可不是來跟你讨論這個的。”
“當初明明是你對華宇的太子爺心存幻想,我這不是給你點情報嘛!”
蘇真吼道:“尚月!”
“信號不好嗎?那麽大聲做什麽?”
不能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蘇真道:“我只是想問問,你今天有沒有空?”
“那要看你有什麽事,請我吃飯就有空,其他事情沒空。”
蘇真沉默了一會,“我想你是不是需要去一趟療養院。”
尚月心忽然一沉,“她怎麽了?”
“聽說最近精神不大好,憔悴了很多。”
尚月啪地放下手裏塗好醬的面包,拿起東西出門,“你不早說!”
蘇真:“……”是誰先胡侃的?
汽車慢吞吞地爬上公路。
尚月埋怨道:“你就不能開快點嗎?”
蘇真瞟了她一眼道:“還沒出市區,有限速的。”又不是擎天柱,想多快就多快。
尚月望着前方沒有盡頭的公路,垂下眼眸。
蘇真看她喪氣的樣子,安慰道:“沒事的。”語言蒼白到讓人感覺無力,可是除了這個又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尚月不吭聲。
蘇真總覺得尚月今天有些不一樣,仔細想了想,卻找不出有什麽不同,只好繼續專心開車。很久後,車子駛出市區,公路上揚滿灰塵,蘇真開始加速。
“我知道她會沒事,可是心裏總是有點不安。”尚月忽然幽幽開口,“每次走這條路,我都像是又接受一次審判。”
蘇真道:“你給自己背負的太多了。”他終于發現哪兒不對了,尚月變憂郁了,都不再跟他鬥嘴了……
尚月用手捂住臉,又不說話了。
療養院在郊區,環境優美空氣新鮮還沒有噪音。
到達目的地的尚月更沉默了,護工看見兩人進來,熟門熟路地帶他們來到了一棟獨立的小屋,房間寬敞明亮。一個女人坐在輪椅上,看見他們進來,一點反應也沒有,仍舊呆呆的。護工道:“這幾天都是這樣,話也不說,也很少吃飯。”
尚月道:“今天也沒有吃嗎?”
護工道:“沒有。”
尚月走過去,在輪椅前蹲下,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手,“阿姨……”
女人茫然地看着她。
“為什麽不吃飯?瘦了那麽多……”
女人嘴唇掀了掀,沒有發出一個音節。
“阿姨,你要好好養病,這樣才能健健康康的,我就能早點接你回家,不會讓你一個人的。你說好不好?”
女人的仍舊茫然,好像根本不明白尚月在說什麽。
“阿姨,我該怎麽辦?我要怎麽辦?”尚月鼻頭有點發酸。
女人忽然笑了,瘦骨嶙峋的手緩緩地擡起來摸了摸尚月的腦袋,發出沙啞的一個音節,“琳……”
尚月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一下,心裏面有什麽東西忽然崩斷。愧疚、心疼、惱怒、無助種種情緒霎那間奔湧而出,最後全部化成一股不可抑制的悲傷。她把頭埋在女人的膝蓋間,放聲痛哭,“阿姨,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我該怎麽辦……對不起……”
女人慌張地捧起尚月的臉,胡亂擦她臉上的眼淚,“別哭,別哭……”
越是這個樣子,尚月越痛哭不止。
女人焦急道:“我……吃飯……”
尚月一呆,急忙轉身望向身後。
蘇真早就讓護工端來了一份餐點。
尚月抹一把眼淚,小心翼翼地給她舀一碗湯,努力微笑道:“阿姨,先喝點湯,再吃飯,好不好?吃完飯,我們去散步。”每個人都有傷痕,不管看得見的還是看不見的。
穆華知道尚月也許有很多看不見的傷痕,但他不知道看得見的也有這麽多。他今天拿到了尚月的體檢報告,厚厚一打,他一頁一頁地翻着,就像那天看柯零給的資料一樣面無表情。
結果就是……
由于受過太多創傷,她的身體機能退化嚴重,脆弱得如同五十歲的老人。
她在懲罰自己,還是懲罰別人?
穆華丢掉報告,深深地閉起眼睛。尚月,你這個樣子,要我怎麽原諒你?
門被象征性輕扣了兩下便推開了,柯零進來看見一地散落的紙張,不由得一愣,“怎麽了?發什麽脾氣?”
穆華轉過椅子,不理他。
柯零莫名其妙撿起一張紙來看,“嗯?這是什麽?誰的體檢報告?哇,視網膜受損?”他又撿起幾張,“嗯?還斷過腿……這個,腦神經衰弱……誰這麽倒黴?等等,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個骨折……”
穆華不想聽見這個唠叨的聲音,起身離開房間。
“喂!”柯零跟着出來搭住他的肩膀,“又心疼啊?你是不是太認真了?”
穆華倒了一杯冰水,一飲而盡,拿着車鑰匙出門。
柯零在他身後冷了臉道:“希望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麽。”
穆華驅車到尚月樓下,從夕陽西下等到了月上柳梢。等得不耐煩了,就點燃一支香煙。他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站在這裏,明明什麽也證明不了,一點意義也沒有。
當尚月和一個他不認識的男子出現的時候,穆華的腳下已經積了一堆煙頭。
小區的路燈還算明亮,把她臉上的神情照得一清二楚。她看起來比昨天還疲憊。
穆華向前走了幾步,又硬生生頓住了。為什麽,憑什麽,每次心疼的總是他?
尚月看見穆華,眼前一亮,繼而快步奔過來,自然而然地靠進他懷裏,臉蹭着他的胸膛,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才一天不見,她就已經無比想念這個溫度。
穆華順勢摟着她,眼神投向愣在原地的蘇真。
蘇真沒來由地遍體生寒。不用這麽敵視吧?第一次見面不是嗎?
尚月擡起頭,皺眉道:“你抽了多少煙啊?”雖然偶爾寂寞的男人抽煙看起來真的很帥,但是他現在這身煙味會不會太濃了?
穆華指了指身後那堆煙頭。
尚月道:“有煩心事?”
“沒有,只是很想你。”
尚月的眼睛彎成一雙月牙。
蘇真很用力地咳了一聲。
尚月這才記得還有個人在,回頭看他,“還沒介紹……”
“不用,”穆華沉聲道,“蘇真,久仰大名。”
蘇真受寵若驚,他仿佛覺得自己綻放出足以與燈泡媲美的光芒。“你們忙你們忙,我還有事先走了。”
尚月揮手,“路上小心。”
“真識時務。”穆華冷哼。
尚月拉着穆華往樓上走,“我可不認為你這是在吃醋。”
穆華道:“女朋友跟別的男人消失了一天,你說呢?”
尚月無語,剛打開房門,才剛轉身便被穆華推了一把,背抵着門,修長的身軀緊跟着貼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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