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各顯神通(1)
記者們看見尚峰沉着臉色,不敢太過嚣張,只是互相交頭接耳。
尚峰走進來,他走路的時候身板挺得很直,記者們仿佛看到了尚家繼承者不可抗拒的冷峻的氣勢。尚峰今年已經三十歲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會引領着尚品走向超越過尚世靜的另一個高峰。此刻他一步步走向尚月,伸手攬着她的肩頭,面向記者,“這是我妹妹,以後還要麻煩各位記者朋友多關照。我父親發生了一些意外,也請你們給病人家屬多一些空間。如果有什麽消息,尚家一定會通知你們。今天就請各位行個方便。”聽起來像是委托,可語氣裏面的強勢命令竟讓人不能忽視。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記者們再不甘心,也只能悻悻而散。
尚峰低頭看了尚月一眼,沒有說話,眼神裏卻包含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審視。
尚月知道他在質疑什麽。她在尚世靜面前尚能自持,卻在媒體面前跳腳,他們的“私生女”戳中了她的痛點。她不是不在乎,只是平常掩飾得很好罷了。她不想提這個,只輕聲道:“謝謝大哥。”
尚峰沒有回答,只松開了攬着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尚月緊張感消除,深深地舒了一口氣,又被徐意寧抱住,“對不起,阿月,都是我不好……害你這樣被人欺負……是媽媽對不起你……”
尚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沒事。”安撫徐意寧比面對尚峰要容易得多。
尚世靜在天亮的時候被轉入加護病房,徐意寧松了口氣,轉頭看見尚月安安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低着頭,一動不動。尚月的睡相很好看,徐意寧有些自私地想,如果她一直這樣乖乖地睡着,比醒後又冷漠地隔離家人要好得多。
只是好景不長,就在徐意寧胡思亂想的時候,尚月睜開了那雙聰慧靈動的眼睛。身為母親,尚月怎麽看都是可愛的,也舍不得她吃一點苦,心疼道:“你回去休息吧,別累着了。”
現在趕回去,即使睡不着,也還可以在床上躺一個小時。要再曠工,尚月不知道還有沒有好日子過,于是也就沒再客氣,跟尚峰打過招呼,徑自攔了車回家。
在外人看來,她這種行為實在不孝。
尚月可不管這些,反正尚世靜也不需要輪到她來孝順。
倒是杜默安看見尚月準時出現在辦公室的時候頗有些吃驚,他看了今天的報紙,新聞說尚品的董事長進了醫院,并且繪聲繪色地做了各種猜測,尚月很不幸的占了其中一個小板塊。不過他并沒有把這種吃驚表現出來,只道:“需要的話可以請假,反正你的全勤獎已經沒了。”
尚月:“……”今天什麽情況,老板這麽體貼?
杜默安是不喜歡在辦公室談論私事的,當初把尚月招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預見過會有這樣的狀況發生,見尚月好像強大得并不受影響,杜默安反倒生出了一種多管閑事的挫敗感,“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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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月把一份文件遞到杜默安面前,“今天上午有月末總結,您去嗎?”只是例行的總結,杜默安有時候高興了就去一趟,要是不耐煩就讓尚月頂着,她對杜默安這份沒來由的信任感到壓力山大。
杜默安随便翻了翻文件,面無表情道:“不去。”
尚月嘆氣,退出了辦公室,放在桌上的手機拼命地響着。
尚月接通了手機,“早啊,美妞,昨天又夜不歸宿,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俞秀在那邊大喊,“尚月,你沒事吧?你在哪兒呢?怎麽不接電話?”
尚月納悶,她應該有什麽事?“我在上班。”
“你怎麽還有心情上班?”
尚月順嘴道:“因為我還要養活自己啊,我等會還要開會呢,到底什麽事啊?”
俞秀道:“就是看看你好不好啊,你爸爸沒事吧?上新聞的感覺怎麽樣啊?”
“新聞?”尚月皺眉,想起了醫院的那幾個記者。這見報的速度會不會太快了?
“看來你還不知道啊,早告訴你要養成看報紙的習慣了。”俞秀道,“你們一家都上新聞了。你哥哥真帥。”
這是重點嗎?“你居然也看商業報?”好吧這也不是重點。
“沈昊看的,我就瞄了幾眼,沒想到就看到你了,我還很自豪地跟他介紹說這是我姐兒們。”俞秀安慰道:“那種新聞,跟娛樂花邊沒兩樣,不看也罷,你好好上班啊。”說罷挂了電話。
又是來去一陣風,尚月顯然已經習慣了俞秀時不時的騷擾,挂了電話,苦惱地捏了捏眉心,怎麽又生事端啊……
難怪杜默安一臉的同情,想來新聞也沒什麽好話,尚月可不會自尋煩惱地去找報紙來看。不過,她怎麽有種不祥的預感?尚峰靜靜地坐在病床前,即使身體仍然挺得筆直,也掩不去眉宇間的疲累。尚世靜仍帶着呼吸機沉睡,醫生說還要幾個鐘頭才會醒過來,可是他仍固執地坐在這裏,等着。
他想知道,尚世靜醒來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麽。
伍靜來看過他幾次,帶的吃的他也沒動過。她以為尚峰是在擔心,暗暗慶幸自己遇上一個這麽有責任感的男人,想來婚後他也會待她不錯,于是對他的勸慰也越發溫柔。
尚世靜醒過來的時候,下午的陽光已經可以從窗口斜照進來。他睜開眼睛,眼前的白讓他有一瞬間的迷茫,想使力,卻只能動了動手指。
“爸,你醒了。”一貫清冷的聲音喚回尚世靜的注意力,他移動眼珠,看見尚峰端坐在自己病床前,尚世靜恍惚間在尚峰的臉上看見了前妻哀怨的表情。他想發聲,卻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尚峰端過一杯溫水,用羹匙慢慢地喂他喝。
尚世靜抿了幾口,然後搖了搖頭,示意他把自己扶起來。
尚峰搖高了床頭,又在他身後墊了幾個枕頭。
“阿峰,你今年多大了?”尚世靜還沒恢複力氣,聲音有些暗啞。
“三十。”
尚世靜點點頭,“男人三十而立。我的時間不多了,公司交給你,我很放心。”
尚峰沉默了一會,才道:“你會好的。”
“我自己的身體,我比誰都清楚,我只希望你不要辜負我的期望。”
尚峰一猶豫,稍稍點了下頭。
“尚月呢?”
他不問尚雪,不問徐意寧,竟然問尚月。尚峰神情霎時冷了下來。
“你比尚月年長幾歲,這個妹妹一向任性,我希望你将來可以好好照顧她。”尚世靜仿佛看不見尚峰的神色,只緩緩道,“我欠那孩子頗多,只是沒有機會還了。”
尚峰捏緊拳頭,沉聲道:“這點恐怕我做不到。”
尚世靜望着這個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長子,內心五味雜陳。年歲越大,對尚峰的管教,已經越來越力不從心。“我知道,自從你寧姨進門,委屈了你和阿雪。這幾年你越發心大,我也不好再管你,有時候可能對你疏于關心,總歸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失職。可是,阿峰,你是大哥。尚月是你的血親,有些責任,你是要擔的。”
尚峰面無表情地聽着尚世靜這一番話,心中越發悲涼。“我媽呢?”
尚世靜忽然一愣。
“你念念不忘你和那個女人的孩子,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媽?對我媽的責任呢,你擔了嗎?”
尚世靜道:“我知道你還在記恨那件事,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幾年了,該放就放吧。”
尚峰顯然被尚世靜這種輕描淡寫的态度激怒了,霍地站了起來,“我放不下!”如果不是徐意寧和尚月,他的媽媽就不會死,那麽今天他或許還可以活得比別人快樂一些。“爸爸,你知不知道,從她們進入尚家那一刻起,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要怎麽報複才能痛快。到今天為止,我已經策劃了不下二十種方法。”
尚世靜盯着尚峰眼裏蹦出的狠意,覺得哀涼。“阿峰,她是你親妹妹,別讓人家看笑話。”
“笑話?”尚峰仿佛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嘴角牽起一絲冷笑,“我們尚家,什麽時候少過笑話。”
尚世靜閉了閉眼,長時間的談話讓他覺得疲累,卻仍強忍着不适,“阿峰,我知道你心裏有恨,但是有什麽火沖我發,別去傷害她們母女。”尚世靜仿佛一夜間老去,躺在病床上的身軀越發顯得佝偻。
尚峰忽然覺得很失望。
尚世靜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麽恨。
事到如今,他心裏那一杆天枰偏向誰,已經不言而喻。
他斂起所有外露的情緒,淡淡道:“爸爸,我從昨天送你到醫院,到你醒來之前,沒合過眼。”他一步一步走向病房門口,“要麽你好起來,自己護着她,要麽,我毀了她。”
尚世靜凝望着那道輕輕合上的門,一時間無語。
尚峰從小性格就比較陰郁,尚世靜一直以為是年幼喪母導致的,等過幾年就好了。可如今看來,情況比他想的還要嚴重。這幾年看尚峰對尚月雖然說不上細致入微,但也算盡心,他以為尚峰已經不介意了。
在商場上叱咤風雲的人物,對子女的教育問題卻是如此失敗。若有天他們真的自相殘殺,他尚世靜恐怕死後也是不得安生吧!
“世靜,”徐意寧提着食盒進來,兩個眼睛還腫着,“阿峰說你醒了。”
“你來了?”尚世靜安撫地笑笑,“吓壞了吧?”
“沒。”徐意寧把食盒放在床頭的桌子上,一層一層地打開,只是低着頭不肯擡起來。
尚世靜嘆了口氣,阻止了她的動作,拉她坐在床沿上,輕擦拭着不知何時又流下的淚水,“你不必哭,我這一生作孽太多,就算這麽走了,也是應該。”
這麽一說,徐意寧哭得更兇了。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将來如果一個人艱難了,不要怨恨我。”尚世靜輕輕拍打她的手背,“這二十幾年,辛苦你了。”
尚世靜這種交代遺言的口氣讓徐意寧覺得如鲠在喉。她不知道,是不是這偷來的二十幾年的幸福,到頭了,緊跟着,報應來了。她輕聲道:“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的。”
“說什麽傻話。”尚世靜微微一笑,“你想讓尚月成為孤兒嗎?”
徐意寧一窒,說不出話來。她這輩子最虧欠的,就是尚月。她如今已經想不起來,當初是怎麽同意,丢下她一個人的。
尚世靜知道她顧慮着尚月,也不再提這些,于是轉移了話題,“讓我看看,你帶了什麽來。睡了那麽久,胃都有些空了。”
徐意寧站起來,支起小餐桌,把食盒一個一個擺出來,強笑道:“熬了些骨湯,也有小米粥,你要喝哪個?”
“都行。”尚世靜疲累地靠在墊得高高的枕頭上,腦中隐隐作痛。
“世靜?”徐意寧擔憂地喚他。
尚世靜搖搖頭,“沒事。可能是躺太久了。”
徐意寧抿唇,低頭盛出一小碗調得恰好的米粥,慢慢的吹涼,遞到尚世靜的嘴邊,“可能煮的急了些,好像沒有平常的味道好。”
尚世靜道:“很好喝。”
徐意寧終于笑了一下。
喝完粥,尚世靜總算恢複了些精神。
徐意寧正在收拾桌子,忽然聽到他問:“你覺得穆華這個人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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