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各顯神通(6)
律師已經将尚世靜的遺囑公布,不出意料的沒有提到徐意寧和尚月。不知道的人,以為樹倒猢狲散,那寡母孤女失了依靠,被遣出了尚家。知道的,也只是默不吭聲。這種家族內讧,本來就容不得外人多嘴。
尚品在尚世靜走後,動蕩過好幾天,股市下跌,董事會的不滿,人員的出走,以及旁支的虎視眈眈,都給尚峰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尚月以為尚峰對她已經無暇顧及,甚至覺得只要她不再出現在尚家,這些事情就這麽過去,大家互不相幹就算了。
只是她再一次估計錯誤。
她不知道,尚峰對她的仇恨,根本不是想抽身就能解決的。她第一次犯錯,是在這幾年裏根本沒有認清敵人,第二次犯錯,是低估了敵人對她的仇态度。這足以讓尚月付出了令她後悔終生的代價。
穆華曾問她,想不想回尚家,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
尚月笑,什麽是屬于她的呢?她本來就什麽都沒有。
華宇是尚月的避風港,當初是為了防尚世靜斷她生路用的,沒想到今天防的卻是她自小敬重的大哥。傷心過了,難過夠了,日子還是要過的。尚月打算收拾起精神來,反正現在已經沒有人逼她回尚家,她自由了。
每天的工作分量還是那麽足,但是尚月已經不會像以前一樣抱怨了,生怕杜默安一個不高興就把她給開了,那她可就真的斷了生計。出了華宇,那她可真的就任人宰割了。雖然不認為杜默安會因為尚家的關系而對她有什麽不滿,但是她記得杜默安的惡趣味,他喜歡看人苦惱的樣子。
唉。尚月嘆氣,忽然覺得日子了無生趣。
趁着工作之餘尚月偷偷地打了個盹,身體還未痊愈,這樣的工作量超出了身體的負荷。只是手機響起來的那一刻讓她整個人立即清醒了過來。
尚月從小就甚少跟尚峰交流,尚峰性子冷清,她從來不會去做那種倒貼臉皮的讨好,甚至存在手機裏的尚峰的號碼從來沒有用過。
看着手機屏幕上閃着“大哥”二字,竟覺得十分陌生。
還會是嗎?
尚月猶豫了很久,始終沒有按下通話鍵。
手機歸于沉寂,剛松一口氣,鈴聲又複響起。不接是不行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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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一片寂靜,尚月也默不吭聲。她到現在,還沒想好該用什麽樣的心情去面對。
“你回來一趟。”尚峰終于出聲,帶着一貫的命令,語氣冰冷。
如果是在以前,尚月不會問一聲就回去了,可是現在,她不能當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有什麽事情嗎?”
“五點鐘以前,我要看到你。”他沒有回答,就挂了電話。
尚月望了眼牆上的挂鐘,四點三十分。如果不堵車,從這裏到尚宅,剛好要半個鐘頭,也就是說如果要準時會面的話,她現在就要動身了。她盯着手機發了一會呆。
最後一次吧。她想,事情總要有個了解。
她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門,就進了杜默安的辦公室。“杜總。”
“嗯。”杜默安頭也沒擡,“什麽事?”
“我想提前下班。”
最近幾天,她總是請假。關于尚家的事情,杜默安是知道一些的,每一次她要請假,都是痛快地批準了,自認為夠深明大義了。讓他不舒服的是,尚月最近就像一個玩偶一樣,毫無生氣。比如現在,仍然木着一張臉,她憑什麽認為,他會給這樣的員工批假?“理由?”
“個人的私事。”
“這不能成為早退的借口。”
尚月心情不好,覺得好像最近每一個人都在跟她為難!深呼吸,隐忍住快要爆發的情緒,她最近越來越容易激動了,真是失敗啊!“對不起。”
杜默安看着尚月,眼裏再沒有閃着算計的精光,“我以前挺欣賞你的。”
尚月抿唇不語。
“可是你現在真讓我失望。”她不該把生活中的情緒帶到工作中來,又沒拖欠工資,整天哭喪着個臉給誰看?
尚月勉強扯了一下嘴角,發現實在笑不出來,只好作罷。
看她低着頭好像在乖乖等着挨訓的樣子,杜默安心中一陣煩悶,“最後一次。”
“謝謝。”尚月走出辦公室,收拾東西。
她又早退!小尤躲在對面辦工桌後,不滿地看着尚月低頭收拾東西。她只是隐隐知道尚月家裏好像有些不順意,最近這幾天都沒給過人好臉色看。杜總實在太縱容她了!
感覺到不友善的視線,尚月也沒有理會,出了公司,打車回尚宅。
車停在路口,尚月還要步行十來分鐘。她走在路上,兩邊都是草坪,入秋了,草色不再鮮綠,漸漸泛黃。
一個人都沒有,高跟鞋扣在地上的聲音有些清脆。包裏的手機響起,她停下腳步,本以為是尚峰在催,打來的卻是穆華,“杜總說你提前下班了。”
尚月應了一聲,“嗯,有點事。”
“你在哪?”
“我……”尚月望了眼近在咫尺的尚家大門,“回尚家一趟。”
穆華一陣沉默。
“穆華?”尚月試探地喊他,“怎麽了?”
“別去。”
“我已經到了。”尚月道:“就一會,我很快回去。”
“別去。”穆華又重複道,“現在就回來,現在!”
“……好。”尚月從來沒有聽過穆華用這麽嚴肅的語氣跟她說話。不知道穆華在緊張什麽,但是不想讓他擔心,挂了電話,轉身走回來路。
剛邁出兩步,尚峰的電話緊接而至,“還沒到?”穆華在不停地踱步,他可不認為尚峰叫尚月回家是請她喝茶敘舊!該死,為什麽就傻乎乎地回去了?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嗎?
不行,還是不放心,要親自去把她接回來才行。
穆華剛拿起車鑰匙,門面帶難色的助理推開,“穆董事,有人找您。”
穆華不耐煩道:“我現在沒空。”
有幾個步履矯健的男人繞開助理走了進來,亮出證件,“穆先生,你好,我們是公安局的,有人舉報你非法挪用資金,希望你能協助我們回去調查。”
穆華在人群裏掃視了一圈,看見那幾個平常不對盤的老家夥站在後面,雙眸頓時眯了起來,整個房間迅速刮起一陣冷風,“你們陰我?”
用得着陰嗎?本來就是他自作自受,這一進去,夠吃好幾年牢飯了。他們得意洋洋地笑,終于還是将穆華絆倒,恐怕做夢都會笑出來吧。
穆華對那幾個警員道:“我現在有急事,恐怕不能跟你們走。”
有人伸手攔住他,“請你配合!”
穆華打開那只手,已經沒有心情再跟他們講一句廢話,“讓開!”
那人道:“穆先生,你要想清楚,你這可是妨礙公務。”
穆華皺起眉頭,暗暗盤算着襲警算什麽罪。尚月很久沒有坐在尚家這個綿軟的定制沙發上了,她一個人靠在靠枕上,無聊地翻着桌上的雜志。尚世靜不在了,徐意寧搬出去了,柳嫂也被遣走了,換了一個她不認識的阿姨,家裏冷冷清清的。
明明說要五點鐘見,現在已經五點半了,尚峰卻還是沒有露面。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尚月無聊地想,不會當場誅殺吧?
尚峰在樓梯上看了她很久,她都沒有擡頭,還是悠閑地翻着雜志。
她憑什麽還那麽淡定,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尚峰捏着樓梯扶手的指節發緊,滔天恨意湧上心頭。不會,不能,讓她好過。
尚月聽見聲響,看見尚峰從樓梯上下來。一個月不見,清瘦了許多,但是走路的姿勢仍然筆挺。她站起來,局促地叫了聲,“大哥。”
尚峰聽見這個稱呼,再也不掩飾住濃重的嘲諷,“不敢當。”何必還如此惺惺作态,他們之間,不是早翻臉了嗎?
尚月窒了一下,還是不能适應跟這個人一朝陌路的事實。
“坐。”尚峰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來,眼睛卻一刻也不離尚月的臉。
“這麽着急叫我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尚峰反問道:“你沒有什麽要問我嗎?”
尚月沉默了一下,才道:“本來有很多要問的,現在沒有了。”那些問題,其實根本沒有什麽意義,因為它們根本改變不了既已造成的傷害。
尚峰冷笑了一聲,慢慢端起擺在桌上的茶壺,用茶水澆濕壺身。
尚月看着他,恍然間竟看見他跟尚世靜的慣有動作重疊在一起。
“這個茶壺是爸爸生前最愛的,他走後也沒有人用過。”
尚月不知道如何答話。
尚峰看了她一眼,“他走前,還交代我好好照顧你。我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讓你回家比較讓他老人家放心。尚品最近遇到了一些難處,你回來了,也能幫我分擔些。”
尚月心裏一緊,緊接着就疑惑起來。尚峰的條件為什麽跟尚世靜一樣?是真的想讓她會尚家幫忙,還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動手?她糾結地皺起眉頭,總不能直接問,“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吧?
清冷的男人把尚月的猶豫看在眼底。她竟然沒有直接拒絕。爸爸生前提這個條件的時候,她躲得有多快。“想不想要尚品的股份?”
是不是在試探她有沒有瓜分尚家財産的野心?尚月一愣,下意識地搖頭。她絕對沒有回來分家産的意思。
尚峰以為她是欲拒還迎,淡淡道:“我可以給你,只要你回來。”
尚月還是搖頭,“我不要。”
她還是第一次敢說不要,這樣虛假。難道她敢說從奶奶家回到這裏,不是為了這一天嗎?尚峰臉色不變,心裏卻泛起躁動。不想讓她逃離,只有把她掌控在手心裏玩弄,親手賦予她苦痛,看着她堕落,才能讓這十幾年的仇恨抒發。
“這事,就這麽定了,”尚峰起身,盡量維持淡漠的語氣,“今天起你就住在這裏,我會讓人去收拾你公寓裏的東西。”
尚月睜大了眼睛,尚峰的獨裁讓她覺得不可思議,他此刻從高處睥睨的眼神透着輕蔑和玩弄,比尚世靜更讓人感覺到害怕。可是,尚月已經任性了那麽久,爸爸的話都不聽,她憑什麽聽這個只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哥哥?“不。”尚月也站了起來,和人對峙,要在平等的高度上,“大哥,今天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以後我也不會再回來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尚月的态度已經挑明了,她想要跟尚家徹底脫離關系。
這麽容易就讓你如願,那麽我這麽多年來的處心積慮,又是為了什麽?你憑什麽抽身,事不關己?尚峰額頭的青筋忽然暴起,在他意識之前,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忽地扣住那細細的脖頸,五指收緊,“你要搞清楚,我只是在通知你我的決定,而不是在征得你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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