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各行其是(1)
尚月沒料到他會忽然動手,箍在脖子上的手掌僵硬而有力,她下意識地想要掰開那個束縛,只是處于弱勢的她力氣在脖子被扣住之後一點點流失,只能徒勞地拍打尚峰的手臂。
尚峰神色冰冷,“明白的話,點點頭。”她的臉龐漸漸泛起病态的紅,現在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對,就是這樣!在他面前痛苦、掙紮、求饒!
尚月是死過一回的人,不會懼怕第二次的死亡,反正……她也沒有什麽好留戀的。“如果,這樣可以讓你解脫的話……”閉上眼睛,靜靜等待屬于她的結局。這樣的死法,應該不會太難看。
她竟然還是不肯低頭!尚峰惱怒地收緊五指,沉聲道:“你以為我不敢嗎!”
尚月發不出聲音,艱難地搖搖頭,他怎麽會不敢。其實他們都是一樣的人,一樣地被浸泡在仇恨中長大,一樣地被束縛在罪惡裏不能解脫。尚月其實很同情尚峰,他們同病相憐,只是不小心站在了對立面。她到現在,都對他恨不起來。
尚峰二十歲那年,尚月十五歲,她被尚世靜帶回尚家,說這是寄養在鄉下奶奶家的妹妹。
看着那一身野氣的女孩,尚峰打從心底深深的厭惡。如果沒有她,徐意寧就不會堂而皇之地進入尚家,取代了原本屬于他母親的位置。
也許,他的母親還能健康地活着。
也許,他的童年還是完好的,這一生還能多一些笑容。
可是,一切全部都破滅了。母親因為這一對母女早早病逝!他很小的時候,就常常問尚世靜,“為什麽我不可以要自己的媽媽?為什麽要讓別的陌生人做我的媽媽?”
所有人都知道尚峰和尚雪有了一個美若天仙的後媽,像一個美麗又諷刺的童話。
後來,這個黑色童話裏闖進了一個沒心沒肺的野丫頭,她快樂得沒有煩惱,沖動又容易滿足。她每一個笑容都深深刺痛着尚峰的眼睛,不想看到她,不想聽見她。
恨她。
想讓她這一輩子都笑不出來,像他一樣。
十年了,他終于等到了機會。
只要他現在再用力一些,她很快就會在他面前香消玉殒。“呵呵……”尚峰發出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我每天做夢都在期待着這一天,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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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月腦袋嚴重缺氧,已經意識不到尚峰在說什麽了,那道聲音在她耳朵裏聽來,就像一個召喚她離開的魔音。好像就快……解脫了……
“只要你聽話,我就放了你。”尚峰終于不再是面無表情,近在咫尺的臉上是高傲的,得意的,如願以償的快意。尚月曾期待過的尚峰表情的裂痕,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呼吸不上來……好難受……她什麽也沒聽見,什麽也看不見……
“哥……”極輕又不容忽視的聲音。
尚峰一愣,才發現聲音來自身後。尚雪隔着幾米遠,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站在那裏。
“哥,你放開她吧。”尚雪聲音清冷,聽上去沒什麽情緒,好像只是提了一個非常平淡的要求,“她快死了。”
尚峰仔細地盯着尚月變成灰白的臉,思考了很久,“你不想讓她死嗎?”
尚雪道:“我不想讓她死在這裏。”這裏是尚家,就算要死,也不該死在這裏。
尚峰頓了一下,手忽然一松,尚月軟軟地癱倒,混亂中碰倒了身邊裝飾用的花瓶,潔白的瓷片碎了一地,紮在手臂上,竟一點也不覺得疼。
她遵循了身體的意願,睡了過去。
刺目的鮮紅映入眼簾,這樣的場景竟讓尚峰覺得興奮。沒錯,尚月還不能死,她還沒好好享受他特地賦予的折磨呢。
尚雪沒動,眉頭卻皺了起來。
“怎麽回事?”文森剛從外面回來,看見兩兄妹靜止的視線,順着方向看過去,不由得大驚,“阿月!”
瓷片深深地紮進裸露的手臂,也許還有看不見的地方。血以非常緩慢卻絕對驚人的速度滲透出來,躺在地上的人卻睡得一臉安詳,而尚峰嗜血的表情更讓一切顯得詭異。
文森推開站在面前尚峰,小心翼翼地蹲下來,慌張得不知道該把手往哪裏放,“阿月,阿月……你醒醒……”
尚月自然是紋絲不動。
文森回頭,憤怒地瞪着尚峰,“你們到底做了什麽!”
尚峰從小待文森親如兄弟,感情和睦從沒紅過臉,因為文森是那一段難得的純真時光的見證,是尚峰最後一點美好的保留,他不想讓他看見這種醜陋的畫面。“我……”我什麽呢?尚峰說不出來,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他本來就是在蓄意傷害。
“她是你妹妹,你竟然這樣對她!”文森揪住他的衣領,“你瘋了嗎?”
面對文森的質問,尚峰只能報以沉默。呵,瘋的是他嗎?
文森也不等他回答,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尚月。觸碰到傷口,昏睡中的人只輕輕地皺起眉頭。他抱着尚月走出尚家,經過尚雪跟前,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似是想要一個解釋。
尚雪掀了下唇,終究還是沒有吐出一個字。
文森滿是憤怒和失望,頭也不回地走出尚家。太陽照常落下升起,時間不斷被流逝,歷史不斷被重演。
尚月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住進醫院了,她讨厭這裏潔白的牆壁,讨厭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讨厭在眼前晃來晃去一副我們很熟的樣子的醫護人員。
她感受到背後一陣陣不規律的刺痛,舉着包滿紗布的手臂,使勁回想這些傷是怎麽來的。然後記憶一點一點恢複,心情一分一分下沉。
這回鞍前馬後獻殷勤的人,卻是文森。尚月雖然不想和他深交,卻說不出決絕的話,畢竟嚴格意義上,他也算是一個救命恩人了。
他把削好的的水果切成了小塊,用牙簽插着,遞到尚月面前。
尚月很虛弱,一點也不想吃東西。可是看着這張努力擺出笑容的殷切笑臉,也不忍拂逆,接過來咬了一小口。
文森像是松了一口氣,手放在雙膝上不自在地揉弄,“阿月……對不起。”
尚月不明所以,“你道什麽歉?”
“不管是什麽原因,阿峰傷害了你。”文森低着頭,那女孩脖子上暗紅的指印讓他不忍直視,“我代他向你道歉。”
這傻孩子!尚月忍不住覺得好笑,“不用了。”
文森以為她不肯接受,着急起來,“我知道他們對你傷害很大,但是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原諒他們好不好?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這樣,可是……可是……”可是半天,卻沒可是出個所以然。
尚月道:“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別參和了。”
文森頓時沮喪無比,“你還是把我當外人,是不是?”
尚月沒有說話,目光有些複雜,在文森看來,卻是默認。
“過幾天我要走了,”文森低聲道:“回美國。”
“一路順風。”
“……”文森勉強一笑,帶着淡淡的失落,“有時候,我會覺得你們根本不歡迎我回來。我總以為,小時候的那些情誼,還一直在。可是,你變了,阿峰阿雪也變了,我也變了。”
一開始不就告訴過了嗎?瞧這孩子傷感得。
“可是,我還是想相信你們,我知道你們一定有什麽我不知道的秘密,而且并不打算讓我知道。說不介意那是假的,畢竟曾經那麽要好。叔叔的去世我也很難過,我以為你們兄妹以後将會是彼此最親的人,會成為彼此的依靠。你們為什麽互相傷害?”文森把手輕輕覆在尚月的手背上,“阿月,我真的不知道,這樣到底有什麽意思。”
尚月道:“機票訂好了嗎?”
她不想談……文森收回手,失望地轉過頭去不看她,“訂好了。本來想高高興興地離開的。”
尚月毫無誠意道:“抱歉讓你失望了。”
“不管怎麽樣,我還是會保護你的。”文森站起來,像兄長一樣慈愛地摸她頭頂,“如果遇到什麽困難,記得來找我。”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對她那麽好,這份好意,還是心領了,“謝謝你,文森。”
文森走後,尚月給杜默安打電話請假,又看了好一頓臉色,之後就一直百無聊賴地躺在病床上。她已經住院兩天了,穆華一直沒有出現。
尚月想,該不會是生氣她那天沒有聽話吧?
從他們認識到現在,穆華一直很寵她,從來沒有疾言厲色,只有那天的語氣不太好,隔着電話都能感受到一股濃重的怒意。
他不會是那麽小氣的男人,一定是有什麽事情絆住了。尚月自我安慰了好久,卻發現根本找不到讓自己平靜下來的理由。
百忙之中偷空來陪護的同居密友俞秀發現尚月的失落,不由關心道:“電話還打不通?”
尚月搖頭,越發沮喪。
“要不要我去他家逮人?把他五花大綁劫來好了。”
俞秀的作風永遠是幹脆爽利的,有這麽一個朋友陪着,尚月的心情好了很多,“說什麽呢!”
看她笑了,俞秀才湊過去仔細看她脖頸上的五個指印,消了很多,沒那麽觸目驚心了。要知道當她得知尚月進醫院的時候,人還在片場被沈昊呼來喝去,當下也顧不得雇主的臉色,直接奔到醫院來,看見平常懶散慣了的女人病恹恹地躺在病床上,先是驚訝,再是心疼,接着怒從心頭起,甚至摩拳擦掌要去找尚峰拼命。
尚月推開她的臉,有氣無力道:“滾開。”
俞秀笑嘻嘻道:“別介意,就算你毀容了,我養你。”
“先保住你的工作再說吧!”尚月看她的手機又響起來,知道又被催了,裝作不耐煩的樣子拉起被單蓋住頭,“我要睡覺了。”
俞秀聞言,停住正準備接電話的手,“得,我讓蘇大爺過來陪你。”
“別!”尚月猛地掀開被子,不小心碰到傷口,疼得想哭,“我想自己靜靜。”
俞秀莫名其妙,“不叫就不叫,你激動什麽?”
尚月呆了一下,沒有回話,徑自翻身睡了。
俞秀走前,還嘆了口氣,“裝那麽多事,你不累嗎?”也不指望她會回答,只交代道:“有事打我電話,晚點我再過來。”
尚月沒有回應,之後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一直夢與醒之間游移,期間護士來換過吊瓶,她也沒有醒過來。又是一整日的噩夢。
接近午夜,早就過了醫院的門禁時間,俞秀用一個凄慘的無父無母的姑娘的悲涼身世博取了值班護士的同情,帶着宵夜偷偷溜進病房。
她知道尚月一定是醒着的,就算不為自己,也正該為那個失蹤的男友黯然傷神。
不過就算知己如她,這一次也估錯了。俞秀匆匆跑回值班前臺,焦急道:“尚月呢!”
護士奇道:“不在病房裏呆着嗎?剛剛喂藥的時候還在啊。”
“人不見了!”俞秀急的直跺腳,不會被她哥給劫回去了吧?靠,這妞就不能讓人省點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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