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各行其是（2）

尚月沒有被她哥劫回去，是自己溜了。

秋天的夜風刮個不住，她還穿着醫院的病服，套着的薄外套根本擋不住冷風的侵襲，在馬路邊瑟瑟發抖。

一分鐘也不想在醫院呆着了。

她覺得俞秀的話很有道理，她要去穆華家逮人。要好好質問他，為什麽才剛求婚，轉眼就玩失蹤，女朋友住院也不管。

哼哼，最好別讓我抓到什麽……

尚月花盡了所有的力氣，終于來到穆華的住所，按下門鈴。

沒有人應門。

尚月不甘心地又猛按了幾下。

還是一片沉寂。

她有些失望，無力地靠着門滑落，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剛剛吃過藥，睡意陣陣上湧。

柯零從貓眼看見尚月的臉時就已經怒火中燒，那女人還不知死活使勁按門鈴。這大半夜的，懂不懂矜持啊？她怎麽還有臉來這裏？

過了很久，門外終于沒了聲響。

柯零收拾好幾個文件，正準備回去，不想才剛打開門，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從他眼前滾過。柯零吓了一大跳，仔細一看，才發現是那很讓人上火的尚月，于是嫌惡道：“你怎麽還在？”

尚月迷糊地擡頭，“有人啊？為什麽不開門？”

柯零堵在門口，生硬道：“為什麽要給你開門？”

尚月今天沒力氣跟人鬥嘴，推開柯零，走了進去，空蕩蕩的屋子，寂寞得沒有一絲人氣，看見沙發就像看見救命稻草一樣撲了上去。她實在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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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這裏不歡迎你！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柯零不滿地踢了踢沙發，真把這裏當自己家啊？

“別吵。”尚月發出的聲音是微弱而含糊的。

柯零要是能聽話，那就不是柯零了，不讓我吵？我偏要吵。“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來這裏幹什麽？我說，無恥也得有個底線吧？你這樣真的很讨人嫌知不知道？”

尚月完全不知道這個柯零為什麽火氣總是蹭蹭往上冒，這麽晚了，穆華不在家，卻是這個朋友還呆在這裏，怎麽看都有些奇怪，“我只是來找人，怎麽又惹你了？”

“喲，你還委屈上了？”柯零嘲諷一笑，酸溜溜道：“要找人你上公安局去啊，這大半夜往人家家裏跑算怎麽回事！你要有本事就在門口守一夜！何必假惺惺的！”

對于柯零的冷嘲暗諷，尚月實在不能大度到當作沒聽見，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看來你還不知道啊？”柯零咬着牙，幾乎是惡狠狠地，“穆華被拘留了！人就在公安局！而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要不是你，他也不會沖動到去做這些冒險的事！怎麽樣，你得意了吧？看着他為你犯罪，很開心吧！尚月，你根本不愛他，為什麽還要毀了他才甘心！”要不是看她還穿着病服，臉色還是蒼白的，柯零一定動手把她撕成碎片。

尚月呆了半晌，腦袋嗡地一下炸開了。

什麽……意思？

柯零的抱怨還在繼續，句句戳着尚月的心窩，“你以為他為什麽大半夜不在家？難道他還有閑情出去鬼混嗎？還不是因為你！聽說你被你們尚家的人欺負得挺慘啊？說到這我就奇怪了，你怎麽到哪哪不讨好啊？要不是為了你出這口氣，他憑什麽挪用了華宇的資金去套尚品的股權！你看他胃口多大！這本來都不關他的事！你的好大哥，設了陷阱，他還傻乎乎地往下跳！要不是時間來不及，他本來還打算把他的餐廳賣了變現的！你知道那家餐廳是他傾注了多少心血嗎？說賣就賣！他沒來得及把缺口補上，就被那幾個老家夥抓住了把柄！現在好了，人進去了不算，居然還敢拜托我幫他完成後續！他還真敢！真他媽叫我心寒！”

柯零一口氣大長篇的怒罵，尚月覺得她一個字也聽不懂。她呆呆地望着這個因憤怒而扭曲了面龐的家夥，希望他能解釋得更清楚一些。

什麽叫穆華挪用資金套尚品的股權？

什麽叫賣掉餐廳補缺口？

什麽叫……進去了？

“尚月，你就是個狐貍精，靠男人給你撐腰，我看不起你。”柯零嘲弄的口吻像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尚月沒有了僞裝堅韌的外殼，輕而易舉地被刺得鮮血淋漓。

騙人。

真是……是不是覺得她受的打擊還少啊！

穆華……一定是……一定是……

他還好好的呢，他才剛跟她求過婚呢！

說什麽傻話呢？呵，柯零在騙她。因為老是看她不順眼，所以編這個瞎話來糊弄她。

她才不會上當呢。穆華多成熟穩重啊，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怎麽會做呢？

尚月被柯零的話炸得頭皮發麻，聽到最後，卻只剩下了面無表情。她此刻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在這個沙發上昏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

柯零看着那個女人完全沒有反應，好像根本不知道穆華到底付出了什麽代價，甚至一個表情都欠奉，更是生氣。尚月，你夠狠。他覺得自己完全沒有辦法再跟這個女人呆一分鐘，沖天的怒火随時會令他做出什麽喪失理智的事情來。在完成穆華交代的事情之前，他可不想進去陪那個混蛋。

“你好自為之吧！”柯零丢下這麽一句話，摔門而出。

尚月把頭埋進雙膝間，不多時，如願以償地昏了過去。華宇大樓的頂層，杜默安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被夕陽籠罩的A市，心情有些煩悶。

尚月已經曠工好幾天了，他的工作沒人分擔，頓時忙得不可開交，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一下，另一件棘手的事情被杜老夫人抛給了他。

“媽，案子已經定性，雖然缺口及時補上，但是這個事情已經暴露，他也供認了。沒有回轉的餘地。”這件事早就在悄悄打點，只是想到穆華那還是吊兒郎當的态度，杜默安覺得非常頭疼。

“我不管，反正你把人給我弄出來。”杜老夫人的命令一向強勢。

您真是我親媽。杜默安苦笑，“我不記得公安局也是華宇的産業。”言下之意這件事根本不是他說了算的。

杜老夫人沉默了很久，忽然問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知道的吧？”

“什麽？”杜默安眼神一閃，回避了老太太尖銳的審視。

“別在我面前玩花樣，”杜老夫人對杜默安的可以回避産生了不滿，“他在你眼皮底下，要做什麽你不可能不知道，為什麽不阻止他？”

杜默安道：“公司事情多，分身乏術。”

杜老夫人顯然并不滿意這樣的說辭，又不好發火，放柔了聲音道：“兒子啊，我知道你一向認為我偏心，可是那是你穆叔叔唯一的骨肉，我們兩家是合作夥伴，又是至交，我總要多照看一點。你穆叔叔和阿姨都走的早，我怕那小子不自在，才對他的荒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孩子自小就惹人喜歡，未免多偏疼了些。”說到底，穆華之所以在華宇那麽嚣張，還是杜老夫人有心縱容的結果。

“我知道。”杜默安食指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不置可否。

“你比他大幾歲，從小也很疼他，我也一直希望你能像待親弟弟那樣護着他，看來到底是我強求了。”杜老夫人表露出一臉的委屈和難過。

又是苦肉計……杜默安嘴角微抽，無奈道：“我會盡力的，您別演了。”

“把他弄出來？”

“我已經咨詢過律師，只能争取減刑。”杜默安無情地抛出一個炸彈。

杜老夫人眼光黯了下來，精神霎時萎靡，“是我對不起老穆家！那孩子本性不壞，是我疏于管教，将來泉下見到老穆夫婦，我沒法交代。”

“媽……”最怕她來這招，杜默安簡直無計可施。

杜老夫人抹一把眼淚，重新戴上老花鏡，“你不幫忙，我自己想辦法，叫老張備車，我要去見見那可憐的孩子。”

杜默安忙扶着她站起來，面無表情道：“現在是敏感時期，不能探視。”

杜老夫人怒道：“你還是不是我兒子？”

杜默安郁悶的想，我也很懷疑！

“安安啊……”

三十好幾的杜默安向來對這個稱呼敬謝不敏，老太太忽然軟化的語氣讓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媽，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會盡力去幫他的。畢竟看着他長大，我不會害他。”

“真的？”杜老夫人希冀地望着他。

“嗯。”

态度還算誠懇，杜老夫人稍稍放下心，兒子辦事從來不會讓她失望。“全靠你了。等他回來，我讓他給你認錯！”

杜默安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麽。

事實上有一句話杜老夫人沒有說錯，在穆華一早動過那個念頭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可是他沒有阻止。

甚至知道他的動機。

所以沒有阻止。

穆華行事從來肆意潇灑，自由随性，一出事，竟是這樣的驚心動魄。即使在所有人看來穆華的舉動稱得上是瘋狂，杜默安卻是理解。只要穆華動作夠幹淨利落，神不知鬼不覺，他甚至是默許的。他只是沒有想到穆華的計劃出了纰漏，力挽不了狂瀾，造成了今天尴尬的局面。

他曾去看過穆華，已經被正式起訴，那家夥竟然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根本不在乎結果是什麽。

真不讓人省心，杜默安很頭疼。也不知道那個總是一臉狡黠誰都奈我何的尚特助，現在怎麽樣了。

肯定不會在嘤嘤哭泣。

真是，自己有事就跑了，聘請的助理怎麽跟裝飾品的功能差不多？杜默安不滿地放下手裏的咖啡，回到位置上繼續加班。杜默安猜對了，尚月沒有在哭泣，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哭，是什麽。

那天俞秀去尚家叫嚣了好一陣，發現人不在，又跑去穆華家，好不容易把人挖到，她卻寧願尚月失蹤不見。

眼神不會動了，叫也聽不見了，話也不說了，整個一布娃娃，一推就倒。任俞秀在她眼前晃啊晃，愣是一點反應也不給，把俞秀急哭了。

帶回醫院給醫生檢查過，醫生說這是心理疾病，不在他們的管轄範圍，建議接受心理治療。

……

對尚月的過往，俞秀只知道個大概，以前有聽說她患過抑郁症，可是因為日常的相處實在太正常了，精力充沛鬥嘴勇猛，俞秀幾乎忽略了這件事情。

不會就這樣複發了吧？

她發誓那個凄慘的故事真的是自己編的用來值班騙護士的，尚月真的不用這麽急着證明故事的真實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