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妄念(14)

半個時辰都不到,姜卿兒被叫醒過來,入眼的便是弘忍淡漠如常的臉,她還在發愣,只聽他語氣平和地說:“施主,杜若寺到了。”

弘忍說完,輕垂首,掀來車簾下了。

姜卿兒惺忪地揉了揉眼睛,他一走車廂內似乎冷了不少,她本就單薄的一件舞衣,攏了下鬥篷,跟着下馬車。

夜裏的飄雪還未停,寒風吹來,姜卿兒凍得身子一顫,身形有些不穩,車外的恩翠便攙着她的手。

這風一吹,剛才的酒氣消散不少,腦子也清明幹淨,寺門前燈火闌珊。

姜卿兒望着前面那個踏上臺階的白衣僧人,玄色袈裟攬在他手臂上,颀長挺拔,清冷孤寂,漫天雪花,落在他的肩處。

天地皆無色,分外安靜,心動聲不斷,眼裏只容得下他,姜卿兒嫣然一笑,追随他的身影而去。

此時已是深夜,想必越思已熟睡,應該給他留得有門,弘忍推開寺門,姜卿兒輕喘着趕到他的身旁,“大師,奴家幫你拿着袈裟吧。”

弘忍的袈裟全是酒水,半濕着,姜卿兒穿得少,莫給她沾了涼,“不勞煩施主。”

二人走入寺院,寺中燈火未熄,弘忍有些詫異,姜卿兒跟在身後,仰着腦袋與他道:“大師,別叫奴家施主可好,奴家有名兒,姜卿兒。”

弘忍轉眸看她,不予回答,轉而道:“先去休息,只怕等會馮平裘的人會追來。”

姜卿兒斂了笑,點點首,招惹馮平裘,他們沒這麽好脫罪,如果會害了和尚,煙雲坊、杜若寺,她賠上自己保全,剛才在車內時,就已想好。

弘忍停頓了下,徑直向佛殿走去,殿內燈火通明,念經聲不斷,或許是聽到有人來動靜,越思小和尚探首觀望。

見到弘忍,越思忙出來迎接,喜道:“師父,你總算回來了。”

越思身後還跟着越雲和尚,之前弘忍讓越雲帶着兩個小和尚下山避雪化緣了,如今剛回到寺裏不久。

轉眼又見身後的姜卿兒,越思直道:“師父怎麽帶女施主回寺了?山下的女人可是老虎,上次在煙雲坊,小僧被欺負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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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姜卿兒咯咯笑了起來,弘忍則是微微蹙眉,讓越思帶着她和恩翠去寮房歇息。

待人走後,弘忍往禪房而去,問着身旁的越雲:“寺裏來了何人。”

越雲點着首:“是個身坐輪椅的男子,看樣子身份極貴,說是來停腳歇息。”

心中有了定數,弘忍勾唇一笑,“無妨,讓他歇着吧。”

“哎好。”越雲湊近弘忍嗅了嗅,見他衣物潮濕,“師父,你可是破了酒戒?”

弘忍頓了下,“嗯。”

僧衣黏糊糊的貼着胸膛,風一吹來,頗冷也頗不舒服,他難受了一路,便讓越雲燒桶熱水送去禪房裏。

……

姜卿兒尋去寮房,便讓恩翠把她放在馬車上的衣物拿來,将紅色舞衣換下了。

恩翠一直都詢問在陸家廳殿裏的事,她愁眉苦臉的,“主子,這下怎麽辦呀,得罪了兩位大人,莫說這和尚自身難保,煙雲坊也保不住你啊,要是被那禦史大人抓去玩弄,主子你這輩子就完了。”

姜卿兒低首系着腰帶,神色淡然,“我不怕,我本就是個不詳之人,這輩子就沒好過,今朝有和尚陪着,也倒是快活。”

恩翠有些急,“主子。”

“好了。”姜卿兒看她一眼,“這路上寒冷,我去廚房煮碗姜湯喝,順便給弘忍大師送去一碗。”

說罷,姜卿兒與恩翠多言,出房間往廚房去,換上較厚的衣裳,一下子暖和不少,可雙手還是冰涼冰涼的。

詢問過越思,她來到寺院裏,在小和尚的幫助下起了竈火,寺裏也沒有其他的材料,只能熬做滿盅的清姜湯,一碗下肚,全身都暖乎乎的。

越思嘗過還道她手藝好,不得不說這小和尚的嘴賊甜,姜卿兒讓他端一碗給越雲,給寺裏的和尚都嘗嘗。

接着盛了一碗姜湯,多放了糖,姜卿兒送去給弘忍,想起一路上他半濕的衣物,天氣這麽寒,是該暖暖身子。

借着屋檐灰暗燈火,姜卿兒只怕姜湯涼了就不怕不好喝了,趕到禪房門前,忘記敲門便推門進去。

還沒得及開口說話,便見禪屏旁的弘忍和尚正背對着她,赤着精壯的上半身,寬肩窄腰,肌肉尤為勻稱,剛擦拭完身上酒氣。

見此光景,姜卿兒手一抖,朱唇微啓,險些沒把姜湯打翻,不曾想和尚僧衣之下如此有料,平時穿衣看着還有些清瘦的。

弘忍聽見推門聲,挑起眉梢,側過身來與姜卿兒對視,好像并沒有被她影響,他手裏的毛巾扔進熱水裏。

姜卿兒一驚,連忙将姜湯放在桌上,慌張地用手捂眼,嘴裏說着:“打…打擾了!我不是故意。”

見她的小動作,弘忍只是輕輕一笑,挂在禪屏上幹淨僧衣取來穿上,遮掩身體,他淡然道:“施主何事。”

寺中都是和尚,禪房很少鎖門,一時忘記了,讓姜卿兒闖了進來,但也無妨,耍流氓的也不是他。

姜卿兒指間開着小縫偷瞧,見那處腹肌,心頭起了波浪,下意識脫口道:“妙哉啊……”

弘忍重咳一聲,将僧衣系好,今遭竟被這小丫頭…戲谑?

姜卿兒一愣,怎麽把心中所想說出來了,連忙搖着手,“我是說來給大師送姜湯,喝了暖暖身子,妙哉。”

弘忍看向她放在桌上的姜湯,立掌道:“多謝施主,只是男女有別,往後施主切勿莽撞。”

“我知曉。”姜卿兒嫣然一笑,她把手放下,感覺自己賺到了,輕輕道:“大師救了奴家這麽多次,奴家想好好答謝大師。”

弘忍停頓了下,并不在意她的話,只是望着她臉蛋上被掐的手印,穿好衣物後,在桌櫃裏尋到個白瓷瓶。

姜卿兒平複了心情,坐在禪桌旁看着弘忍,不知他在找什麽,直到和尚面無表情地走向她,将瓶子放在桌上。

弘忍忽然靠近過來,她愣愣的,怎知他用手指端起她的下巴,姜卿兒有些不知所措,小臉微紅,心裏一陣亂動,要做什麽……

弘忍神情認真,用指尖輕輕按了下她的臉頰,“疼嗎。”

馮平裘掐住她臉頰灌酒的畫面映上心間,他心緒微沉,說不上在意,他只是見不得,心煩意亂罷了。

姜卿兒微顫,疼得迷起鳳眸,癟着嘴道:“你莫碰嘛。”

弘忍沒有言語,松開她的下巴,姜卿兒低下眸輕輕揉臉,害她還以為和尚要親她,哎。

一直都酸疼着呢,她只是沒說,姜卿兒輕聲嘟囔:“不是說男女有別嗎。”

弘忍指尖微頓,是他沒注意舉止行為,他起身将藥瓶遞給她,淡淡道:“施主擦點藥吧。”

姜卿兒頓住,這才明了和尚是有意給她擦藥,把藥瓶推給他,忙改口道:“誤會了,大師幫幫奴家,奴家看不見臉上的痕跡。”

弘忍打量着她那小模樣,唇角滑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轉身尋到放置許久的銅鏡,放在姜卿兒面前。

姜卿兒見到銅鏡,蹙緊眉頭,她還是想要和尚給她擦藥,握起那有些花的鏡子,雙手一晃一晃的,若是打碎的話……

弘忍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漫不經心的道:“若是打碎的話,是要挨打的,施主。”

姜卿兒一愣,看向弘忍片刻,他眸色微冷,只好看向銅鏡裏的自己,雙頰有印子有些明顯,她還算乖巧,自己擦起藥來。

正在此時,越思快步推門跑進來,風風火火的,他有些焦急,“師父,這大半夜的,有一行陸家侍衛沖進寺裏來打砸香臺供品,說是來抓師父你的。”

聽言,姜卿兒心頭一緊,放下手中的藥瓶,看向身旁的弘忍,不用想便是陸家和馮平裘命人追來了。

弘忍似乎早有料想,鎮定地将外衣穿上,看了姜卿兒一眼,道:“你在這抹藥,一會就好,切莫出來。”

他語氣裏是不容拒絕,像是命令,姜卿兒心緊,開口:“我……”

沒等她道完,弘忍已随越思離開禪房,消失在黑夜小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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