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紅顏誤(7)

大婚當日,天還沒有亮,尚在一片灰蒙蒙之時,姜卿兒便已起來梳妝,沒有丫鬟伺候,她就自己穿好繁瑣的嫁衣。

描眉畫眼,口脂抿唇之後,姜卿兒坐在桌前,望着銅鏡裏的朱顏,微微發愣,竟莫名地嘆了一聲,自此以後她便是他人的妻,過上她要的安定日子,她竟說不上有多開心。

等到天明許久,杏花街的鞭炮聲才響起,唢吶聲不斷,這花轎雖然是遲了點,但姜卿兒仍是将紅蓋頭戴上,那花枝招展的喜婆趕來攙她。

由于青雲不在,背她上花轎的是喬昳衣,在唢吶聲之中,他的話語聲很輕,“要不咱們還是不嫁了。”

姜卿兒沒有回應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所謂的八擡大轎變成了四擡小轎,這個婚禮并不熱鬧,上到新郎官,下到轎夫嬷嬷,心裏都有疙瘩,就連笑都不喜慶。

大婚這天出門時,裴之岩在家中磨蹭了很久,既然那盛京的福公公都已經回去了,思來想去,他還是壯着膽子來接人。

這花轎便這般出了杏花街,迎來衆人觀望,高樓上的姑娘撐着窗牗,探着腦袋看那迎親隊伍。

绛色花轎之中坐着一襲嫁衣的姜卿兒,紅蓋頭之下的容顏明豔動人,額上流蘇輕輕搖晃,可眉目裏卻找不到一絲悅色。

好像所有人都在勸她別嫁了,她也感覺到裴之岩的态度,沒有之前的誠心。

是因為那張聖旨嗎,可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只是想找安穩的歸宿,那人為何偏偏要來攪亂?

姜卿兒垂下首,纖長的睫毛輕顫,看着露出紅裙一點的繡鞋,那上面繡的花兒也是成雙成對的,她卻越想越覺得委屈,鼻尖微微泛酸。

迎親隊伍走沒多久,忽然停下來,待姜卿兒反應過來時,外面已變得安靜起來,靜得出奇,唢吶不吹了,炮聲不響了。

姜卿兒頓住,忽花轎落在地上,落得不太穩當,弄得她身子不穩,她抓穩了轎壁,細聽聲響,心神有些不寧,這不像是到了裴家的樣子,怎會突然停下。

姜卿兒透過紅蓋頭底下瞧着,只見轎簾被攬開,從外面透入光來,照在她的繡鞋上。

姜卿兒還沒反應過來,便有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來,輕輕掀開紅蓋頭,她眼眶還有些泛紅,擡眸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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辇轎前,身着玄金色衣袍的男人探身瞧着她,他面容冷峻,劍眉深眸,一縷墨發從肩膀滑落下來微微晃動,一派渾然天成的清冷之氣,相貌生得是極為好看。

好看是好看,卻晃了姜卿兒的眼,怔怔地望着他,她心亂如麻。

李墨瞧着坐在辇轎裏頭的人,姣美顏姿,那鳳眸泛着紅,還不知所以的望着他,他就知道卿兒還沒死,是看得到見,摸得着,讓他欣喜不已。

但她一身鳳冠嫁衣,讓他心間微沉,還真打算出嫁給別人的模樣,躲了他這麽久,竟偷偷和別人成親,這怎行呢。

李墨耐下心緒,道:“我來接你了。”

話剛落下,只見眼前的丫頭,眼眶泛起水氣,模樣顯得楚楚可憐。

姜卿兒轉眸看向他那縷墨發,好久沒有認真的看着他的臉,如今坦然的出現在她眼前,竟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都死心不等了,他還說什麽來接她的話,這般情形之下,她更不知用何種姿态來應對他。

她還是應該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他們之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沒有歡喜過,更沒有在洛陽見過,平西王是平西王,弘忍是弘忍,只不過眼前的人長了頭發而已。

她應該從容一點,越發坦然才是,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姜卿兒的目光從他的墨發上移開,話不經思索,脫口而出:“大師,你長頭發了?”

聽見這話,李墨蹙眉頓住,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她。

姜卿兒從容地抹去眼角的淚,目光越着李墨的身形看向轎外,迎親的人都跪在原地。

“今日我大婚,莫誤了吉時。”說罷,姜卿兒探着身,神色自若地将被李墨掀起的轎簾拉下來,又将紅蓋頭重新戴好。

李墨微立身,看着被姜卿兒重新遮掩起來的轎簾,将他們二人隔離着,誰也見不着誰,只聽花轎裏頭傳來她柔糯的聲音,“大師讓一下,你擋着起轎了,我們改日再敘舊。”

轎外還圍着玄武府的侍衛,轎夫嬷嬷皆跪着不敢起身,也不知所措,吹唢吶的人捏緊手中的唢吶,個個是低着頭不敢聲張。

李墨側首冷眸瞥一眼跪在身後的裴之岩,他垂着頭,手指微抖。

新帝在這,任誰也不敢再把着婚事再繼續。

花轎裏的姜卿兒攥着手帕還在等着起轎,也不知她是裝傻,還是不願意出來。

尋她一年多,她卻不想見到他了?

李墨便再次掀開轎簾,這次直接把她頭上的紅蓋頭取下來扔掉,姜卿兒縮起身子,發上流蘇搖得好看。

李墨伸手便要将她抱出來,溫和道:“卿兒,你上錯花轎了。”

手還沒觸到她的衣裳,那柔玉的小手‘啪’地一聲打在他手上,聲音之響,在場人多少都能聽到一些。

玄武府的侍衛抿着唇,心道:嗯,陛下被打了……

姜卿兒道:“不該是你抱我下花轎,我今日大婚……”

“有朕在,你今日就大婚不了。”李墨打斷她的話語,放話道:“普天之下,除了朕,朕看誰敢娶你。”

姜卿兒看着他的冷臉,二人就此僵持着,對視片刻,她緩緩道:“那你知道我已經不喜歡你了嗎。”

她的雙眸裏沒有以前的微光,是他心中一痛,李墨面容微僵,什麽叫不喜歡他了……

姜卿兒深吸一口氣,擦着淚水道:“我曾理解你的所有想法和立場,你也戲弄我這麽久了,也夠了吧,如今便理解我的想法一次可好。”

說罷,她推開擋在身前的李墨,自行走出花轎,姜卿兒走到裴之岩身邊,跟着他一起跪在地上,低着頭道:“我與裴郎情投意合,這将要喜結連理,望陛下成全。”

此言一出,在場氣氛變得凝固,李墨面容瞬間鐵青下來,他冷視着那裴之岩,情投意合?喜結連理?

一年不見,她就和別人情投意合了?李墨步伐沉穩,走到二人跟前,氣壓威逼而來,使人呼吸微屏。

姜卿兒神色淡漠,心知這個人生氣了,他們之間只會比以前更加陌生,他乃是當今天子,她只是個出身卑微的民女,甚至是青樓女子。

“我知道陛下只是習慣了卿兒的存在而已,卿兒區區一個小女子不及讓陛下動容,是卿兒拂了陛下的龍顏,所以才會如此為難卿兒,便望你念在舊情的份上,放了卿兒和裴郎。”

身穿玄金華袍的那人周身寒得可怕,始終沒有說話。

姜卿兒跪在地上,沒有擡頭看他,只好沉着聲又道:“卿兒錯了,早在五年前就不該誘着陛下破了佛戒,不該處處追着陛下不放,更不該…不該結識陛下,就當卿兒錯了,你就大人有大量,讓卿兒去過安生日子吧。”

姜卿兒一邊說着,淚珠子如斷了的線掉下來,心中又苦又澀,她膽子小,不敢驚擾這位貴人。

李墨聽她說完,面色極為黑沉,緩緩半蹲下身,凝視她的面容,沉着聲道:“你是後悔認識我了?”

姜卿兒始終垂着眸,微顫了下身子,道:“不是後悔,是不該。”

李墨頓默片刻,深眸裏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恸,她所言之語,句句誅心,到底是誰錯了,他冷瞥一旁不敢作聲的裴之岩。

趁他還能忍住不弄死此人之前,李墨緩緩道:“你便問問他還要不要娶你,若是他還敢娶,朕放了你們。”

姜卿兒微抿唇,看向裴之岩,還不曾把話問出口,只見他立馬朝李墨磕頭,慌張道:“草民怎敢跟陛下奪愛,這場婚事純屬巧合,若知姜卿兒是您的人,草民沒膽子敢去定親啊。”

姜卿兒睫毛輕顫,愕然地望着那個求饒的男人,李墨神色冷漠地站起身來。

姜卿兒哽了下喉,心中竟如此苦澀,質問道:“你…你不是說不會怕嗎……”

那裴之岩卻伏着身子,沒有回答她,心裏想的是母親的話,她想死,便莫再拉着他陪葬了。

李墨便是知曉這男子還不敢和他搶人,對姜卿兒道:“這便是你喜歡的人?膽小如鼠。”

姜卿兒微怔,眼裏挂着淚,滿身疲憊,滿心失望,她苦笑一聲,站起身來,沉默着将發上鳳冠摘下來,一頭青絲長發散落下來。

姜卿兒再次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裴之岩,她一心想安安生生與他成親,這人便是這樣待她。

又看向身前的李墨,而這人卻一次次的戲弄她,踐踏着她的真心,如今又來欺辱她,姜卿兒将鳳冠狠狠砸在地上,那珍珠金飾摔得斷裂。

見她眼中染了恨意,李墨心中有些發慌,微蹙眉道:“卿兒……”

姜卿兒卻氣得一把推開李墨,紅繡鞋踹了他兩腳,哽着聲音哭道:“我恨你,這下你開心了,你高興了!我上輩子欠你什麽了!”

說完,她不再顧在場所有人,一邊哭一邊擦着眼淚,疾步離開這裏,不想見到李墨,也不想見到裴之岩,沒有一個好東西。

李墨任由姜卿兒踢了兩腳後,冷着面容,心中卻如被針紮般疼,見她遠去的紅色倩影,抽抽嗒嗒的,是極為的可憐,他疾步追上去。

他如何開心得了,欣喜得到她的消息,抛下一切政務,快馬加鞭從盛京到揚州,一刻沒有停歇,沒來得及歡喜,沒來得及好好和她說上話,她便要和別人雙宿雙飛,情深意切的。

作者:我更晚了,我挨打。

火葬場要燒到二十多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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