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南陵

之後江離到衙門報了官。

一場由于家暴釀成的悲劇，在衙門簡單歸檔之後再無其他。

有與那家平日裏關系還不錯的鄰裏，江離出錢辛苦他們安葬兩人，多給的算是酬金，她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讓他們夫妻二人的墳頭一個朝東一個朝西，希望那個可憐的女人下輩子不會再遇到那個負心漢。

那對怨偶的事在集鎮上一開始被傳的沸沸揚揚，連帶着燈籠坊的江離，對江離大多還是稱贊，但也不乏說她多管閑事愛出風頭的。

都是些毫不知情的群衆。

江離也從未出面解釋。

她想時日一長群衆對這事便不會再上心，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這世上能有幾個閑人。也确實如此，漸漸的也再無人提起此事。

自從安葬完那對怨偶之後江離大多數時間都憋在燈籠坊內幹活，王婆婆去世後她一個人生活，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積蓄也不多。但她以後要養活一個孩子錢財上就不能像之前那麽随心了。

江離悶頭幹了半個多月，做了半屋子的燈籠與花燈，上元節就要到了她早就想着要趁此機會大賺一筆。

她老早就在城隍廟前的橋下買了一塊攤位。

上元佳節南陵的百姓都會舉家去城隍廟逛燈會，也習慣買上幾個燈籠或是花燈應應景，具有些情懷的會在河邊放花燈向亡靈寄托思念或是祈福許願。

江離一大清早起來就搬着梯子出了來。

燈籠坊對面是裴記棺材鋪，裴老板出門買早點擡頭就看到對面江離爬上了梯子正給自己店門換新燈籠。

“我說離丫頭，今天你給我做兩個白燈籠，我店門前這兩盞白燈籠也該換成新的了。”

江離把舊燈籠摘下來換上了新的，扭頭朝身後的男人笑道：“今天不行，怕晦氣擋了我的財運，明天吧裴老板。”其實也不是怕晦氣，只是她今天實在騰不出時間。

裴老板今年四十有四，未婚。若是忽略掉他腦袋上白花花的頭發，整日裏将自己一身收拾的一絲不茍的裴老板算得上是越看越有味道的老臘肉。不過他開的是死氣沉沉的棺材鋪，集鎮上一般人家的黃花大閨女瞧不上他，雖算是事業有成，但那一頭令人驚悚的頭發也使得那些想要找下家的寡婦搖頭作罷。

聽到江離這麽說他也不氣，背着手笑吟吟地走下了石階。“燈籠坊開在我棺材鋪對面也沒見你餓死，倒是平日裏有我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湯喝，離丫頭你這麽說忒不厚道了吧。”他走到了梯子下面，接過上面江離遞下來的舊燈籠，不過非常仔細上面的灰塵，生怕髒了自己新棉袍。

每次棺材鋪來生意江離燈籠坊的白燈籠也有得賣。

“等會從我這裏提一盞燈籠，今晚逛廟會的時候沒準能照着一朵桃花。”江離笑說。

“那我可得挑盞值錢的，你這丫頭平日裏可摳的要死！”裴老板扶着梯子，江離從上面下了來。他看到男孩從店裏面走了出來有些驚訝，想是怕生，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起來怯怯的，纖長細密的睫毛撲閃着遮住了閃爍不定的眼神。“這孩子真是俊得很！丫頭，你撿到寶了。”

當夜江離把髒兮兮的小家夥洗刷幹淨将他正過臉後也愣了愣神，最後沒忍住在他小臉上摸了一摸。

“小家夥叫什麽名字啊？”裴老板問江離。

“木耳。”江離語氣聽起來有些嘚瑟。小家夥長得比貼門上的福娃還要精致讨喜，就是木木的，自己同他說話他總得反應一會，“木耳”這個名字再貼切不過。“好聽嗎？我給他起的。”江離想起了木耳之前的名字，狗蛋，啧，真不知他爹娘當初是怎麽想的。

裴老板砸巴了一下嘴。“沒事多往小孟的書鋪跑跑，年輕人嘛，相互之間多交流才能有提高。南陵書院裏的那些學子可是經常往他書店裏鑽，就是為了在風雪場上有面兒也得會遣詞造句寫上兩句酸詩不是。”

聽到孟祈佑，江離呵呵了兩聲，倒也沒再說什麽，拉着木耳的手進了燈籠坊。

兩人的早飯是白米粥、饅頭和鹹菜，是木耳做的，在飯桌上冒着騰騰的熱氣。

以前江離一個人懶得做飯，為了省錢每天早上啃塊面餅就點涼水完事。

吃完早飯，小家夥很自覺地開始收拾桌子。

江離沒有命令過他。

一開始便是如此，江離自然不會攔着。

江離只覺得這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樣，父母死了不哭也不鬧，她想他也許會對自己抱有敵意，盡管自己并沒有殺他的娘親，但作為交換條件自己用索靈鏈吸食了他娘親的一條精魂。可是他并沒有，因為他是個啞巴，所以只能将一切埋在心裏？

這樣也挺好，江離想，知道自己秘密的人是一個永遠都說不出話的小啞巴。

“今天一天我要在外面擺攤。等會我先把你送到王大夫那裏診診脈，我看你這兩天好了很多，但畢竟心疾馬虎不得，只有王大夫說沒什麽大礙了才可以。今天生意可能會很忙，我中午就不回來吃飯了，陪你看診完你自己回來？”木耳用抹布最後擦了擦飯桌，他低眉順眼，江離看着，他安靜漆黑的雙眸仿若潔淨無垢的寶石。她想了想又說。“或者，這一天你跟着我去擺攤，今晚燈會熱鬧得很，我賣燈籠忙你就在我周圍玩怎麽樣？”逛燈會是吃喝不愁有錢人家做的事，她要掙錢養家沒有閑工夫帶着小孩子逛燈會。不過她想小孩子哪有不愛玩鬧的，要是燈籠早早就賣完了到時她也可以帶着木耳到處逛逛。

小男孩乖覺地點了點頭。

燈籠裝上板車後江離一個人拉着，小家夥心髒不好，她不會讓他幹強度大的活計。到王大夫的藥房有一段路，江離在板車上給小家夥騰了一塊地方坐。

百年藥房。

“李嬷嬷您慢走。”

王大夫殷勤地将人送到門口，那婦人穿着一身灰綠色的棉衣，臉上的褶皺不比同齡的老婦少上一道，但神情上卻有高人一等的倨傲，她手裏提着兩包草藥，一出門就看到了走進來的江離。

看到江離手裏牽的小男孩她老臉上變了變神色，随後拿着帕子遮了遮自己的口鼻鄙夷地看了江離一眼，像是看見了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恨不得吐出一口唾沫星子來，但似乎是顧忌什麽白了一眼之後就扭着腰離開了。

王大夫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這李嬷嬷可是在江府中伺候江夫人的老人，這丫頭不會是得罪過她吧！要知道在這南陵，太守江尋就相當于一個土皇帝啊。當然這只是南陵市井老百姓的認知。

“姑娘之前是不是得罪過李嬷嬷？”王大夫問。

“不曾。江府是什麽地方，我一個賣燈籠的怎麽可能會得罪江府的人呢。”江離笑了笑說。

王大夫一想也是，一市井小老百姓平日裏與江府八竿子打不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