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涼意

這樣無可奈何又夾雜着寵溺的語氣讓江離想起上一世哥哥也是這麽訓導自己不得說粗話。

哥哥說粗話便是粗話，哥哥說自己是亂說的那便是自己這麽說不對吧。

江離心裏緊張時手會下意識找一個支撐，這時她的手指摩挲在桌角上，說是摩挲其實更像是摳，仿佛泛白略微疼痛打的指尖能夠使得她心中的緊張減輕些。“公子前來南陵就只是為了金玲珑一事嗎？”江離沒說沈厚德，說的卻是金玲珑。上次她便聽明溪提到青雲道觀，且哥哥手中有《邪靈譜》，她無法查到哥哥這一世到底是什麽身份，發生了許多事，她也能從中猜測到哥哥的身份并不簡單。

想想自己與哥哥重逢正是被安無憂那個賤人弄得受傷從南陵書院回燈籠坊的路上，那是自己第一次去南陵書院，緣由就是沈厚德死了，自己去送白燈籠。

不到一個月，但對哥哥這樣的人來說，将案件的前因後果以及關于金玲珑的全部查清楚已經足夠了。

金玲珑一事江離越琢磨疑點越多。

哥哥對金玲珑動手是出于已經徹查出金玲珑就是害死沈厚德的兇手，還是哥哥發覺金玲珑其實是一個邪祟。這兩點看起來一點都不矛盾，甚至把這兩點分開來看委實有些好笑，說成是出于金玲珑是害死沈厚德的邪祟豈不是更加合情合理。可江離這個傻丫頭硬是想要将這兩點區別開，似乎将這兩點區別開了所對應的答案對她意義不同。

風清塵不急不緩地将研磨好的藥粉倒進一個小玉瓶內，聲音低沉半點柔和都沒減。“正好遇上了。”說罷他将裝滿藥粉的小玉瓶推了過去。“這種藥粉灑在身上很快便會揮散，下次上山之前記得灑身上些，山上的毒蛇便不會靠近了。”

江離把藥瓶攥在手裏，聲音很輕。“沈公子之死疑點很多，至今衙門還沒查個水落石出，金玲珑是邪祟，所以公子便認為她是殺人兇手嗎？”最輕的聲音，卻是用最大的勇氣。江離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仿佛能夠感覺到索靈鏈中魂魄的叫嚣，它們是在指責江離說出這樣的話來可是對哥哥的忤逆。但江離只是想要一個真相，或者僅僅只是為了一個解釋。哥哥以前做事從來都是光明磊落，即使他根據蛛絲馬跡确定金玲珑就是殺人兇手也不會蔑視法令，殺人償命他會讓衙門中人把金玲珑繩之以法，而不是利用自己的勢力神不知鬼不覺地将金玲珑作為兇手交給盛長青任由其處置。太了解上一世的哥哥，以至于她甚至能夠以他的思想去思考去評判，但這一世哥哥的做法卻使得她上一世被哥哥塑造的思想錯亂。重入輪回，投胎為人，記憶被消除，難道心性也會随之改變嗎？

在這之前風清塵俊顏上的神情一直都是淡淡的，而此刻卻有別的情緒浮現出來。“你認為是我冤枉了她。”

江離不善察言觀色，但眼前的這個人對她來說與別人終是不同，她瞧出哥哥有些不悅，且語氣使她感到有些心寒。“公子這麽做自然有公子的道理，江離只是覺得沈公子之死太過蹊跷，前些日子南陵百姓議論紛紛，江離聽得多了自然會好奇些。今個早上聽說官府下令全城緝拿金玲珑，聽說是因為早先與魚肉百姓的貪官沈鏈勾結有關。江離之前從未見過金玲珑，更遑論接觸，所以怎麽都不會無緣無故的為她開脫。江離只是覺得奇怪，金玲珑到底作了多大的孽，這一樁樁的解開，莫說南陵怕是整個淩越國都容她不得了。公子抓捕了她，當如何處置她？若是交由給官府，官府一定會秉公執法給盛家人一個交代。”江離一字一句說的小心翼翼，觀察的更是翼翼小心。

“邪祟死不足惜，留在世間只會禍害世人。之前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将金玲珑交給了盛院長任由他處置。南陵太守禁止早些年頒布過一項法令禁止南陵百姓傳播邪祟，以邪祟生事者斬。我初來乍到，不好違反南陵法令，可金玲珑卻肖想用這條法令保身。對于南陵太守這項法令，我作為一個外鄉人不好褒貶。只知因果報應，殺人償命，所以金玲珑必須得死。”風清塵一字一頓道。

不知為何，江離覺得哥哥在說‘邪祟’這兩個字時語氣尤其重。他痛恨邪祟？江離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自己後背蔓延開來，如果有一天他發現自己是邪祟.....

“今早我得到消息，金玲珑逃了，在那樣一種地方竟然也能逃出生天，當真是不簡單。”

風清塵眸中的目光微沉，江離從裏面看出了殺意，緊攥着藥瓶的手雙手微抖。

‘那樣一種地方’，說明哥哥知道南陵書院有秘密建造用來處置人的地牢！那哥哥又知不知道盛長青以什麽樣的方式懲治金玲珑？沈厚德若真是為金玲珑所殺，以命抵命，一刀殺死金玲珑确實不為過。可是為什麽要用那麽卑鄙的手段！

“逃了？”

江離的聲音聽起來很是驚訝，其實是她用來掩飾心中紛繁複雜的思緒。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在哥哥面前是怎樣一種表情，上一世每每在他面前說謊都會被看透，此時江離卻是不管不顧又提心吊膽将自己的面皮扯得自然些。

也許是因為在人前僞裝了這麽多年，即便面前是哥哥，她也可以做到不怯場，風清塵似乎并未發現她神情有些奇怪。

“逃掉又如何呢，既是邪祟，這世間又豈能容得下她。”風清塵說這話時語氣中不帶有絲毫溫度，眼睛也沒有正對着江離，目光落在那盤藥草上，是暗紅色的曼陀羅。

聞言，江離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接着她在瞬時間站了起來。

風清塵似乎被江離這猛地一下動作驚住了，從恍神中即刻清醒。

“我....我突然想起來燈籠坊還有些事情，很急的事情，我....我先走了。”緊握在手中的藥瓶一時間提醒了她。“藥錢，我過兩日給公子送過來。”

江離跑出屋外正好撞到了前來端茶送水的司秋，也顧不得說聲‘抱歉’便慌慌張張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