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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京城天氣已經熱,雖不至于如火爐,卻也叫人耐不住這暑氣,原在這個時節本應是京城最繁盛活躍的時候,今朝卻呈現一種凋零的蕭條景象,随着一道廢後的旨意,猶如平地驚雷,徐皇後落馬,承恩國公府亦受到了牽連,自此,京中再無承恩國公府的存在。

百官人人自危,卻無一人敢為徐皇後與承恩公求情,便在六月十五東平王世子納側妃之日,滿府的鮮紅也遮掩不住京城呼之欲來的陰霾,反倒有一種盛極而衰挽傷感。

六月十五,這一日注定在渠梁的史書上留下血腥的一筆,世人稱之為平王之變。

前來參加東平王府喜宴的一幹文武大臣與女眷皆被扣在了王府內,哀嚎聲,呵斥聲,叫罵聲響成了一片,任誰也沒有想到東平王府會在此時發難,守在王府的是東平王的親信,手起刀落,一連斬了幾個叫罵的最大聲的武将,人頭落地,大廳內頓時靜成了一片,而後,女眷中響起了低低的啜泣聲。

蕭嬛因眼下時局緊張,加之放心不下把楚昭留在錦瑞王府,這日并未親自登門賀喜,如此堪堪奪過了這一大劫,待風聲傳來,錦瑞王亦是大驚失望,也來不及交代一二,便帶着一幹人馬持刀而去。

蕭嬛心裏亦是一慌,一面惦記着宮內的姐姐,一面又怕那楚煜殺紅了眼睛,忙使人鎖了院門,讓白嬷嬷和周媽媽看顧好楚昭,自己則回了內室讓七弦和漓紡掀了床榻的板子,從裏面搬出一個半米多長的木箱子。

“夫人?”七弦見蕭嬛從箱子裏抽出一把鋒利的寶刀,心裏一慌,忙道:“您切莫要沖動,您還有小主子要照看呢!”

蕭嬛嘴角一彎,冷意盡在眼底:“眼下這個時候,只怕這錦瑞王府也太平不得,少不得有哪個黑心肝的想趁火打劫,須得一防。”

七弦聽了這話,心才稍稍一安,轉念又真怕蕭嬛一語成谶,忙道:“那奴婢也去尋個家夥是來。”說着,便要去外院瞧瞧可有什麽趁手的家夥是。

漓紡見狀也忙道:“那奴婢也去,若真有那起子壞了心腸的人,奴婢來一個打一個。”

蕭嬛輕搖了搖頭,真若有人闖進來,又哪能指望這幾個丫頭成事,掃了一眼身上的廣袖長裙,蕭嬛喚了流蘇進來,換上一身利落的騎馬裝,窄袖短襟,甚是英姿飒爽。

周媽媽和徐媽媽卻不如那小丫鬟那般不知事,見蕭嬛換了一身利落的騎裝,右手提着鋒利的寶刀,便知外面定然是出了大事,怕不如王爺所言那般有宵小之徒鬧事。

“夫人,可要老奴回蕭府一趟?”徐媽媽眉頭微皺,輕聲詢問道。

蕭嬛微微搖頭,讓周媽媽把院子裏的丫鬟小厮叫到了廳堂,自己坐在上位的寬椅中,神色陰寒,冷聲道:“從現在起,這院子裏的人一個不許出去,也不得放人進來,不管是哪個來,一律都不許理會,直到王爺歸來這院門方可打開,若有哪個把我的話當耳邊風,盡可來試試我手中這刀可是吃素的。”

衆丫鬟小厮這才瞧見蕭嬛身邊竟立了一把寶刀,那刀卻也不長,不過半臂長短,刀柄金光粼粼,瞧着倒是哪個爺們兒挂在腰間的唬人的飾物一般。

蕭嬛美眸輕掃,瞧了瞧下人們的神色,唇邊掀起一抹冷笑,把那寶刀從刀鞘中抽出,只見那刃口鋒利,冷氣森森,哪裏又是什麽賞玩之物,若是懂行的人瞧了,必要贊一聲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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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邊彎着冷凝的弧度,蕭嬛也不讓衆人散去,反倒是從白嬷嬷的懷中接過楚昭,抱着他進了內室。

楚昭剛剛睡醒,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含着濕氣,嫩紅的小嘴一張一合,胖胖的小手也不老實,努力的夠着抱着他的蕭嬛,精神的不得了。

蕭嬛瞧着又愛又憐,一時紅了眼眶,與白嬷嬷道:“嬷嬷,這一夜必然是安生不了,倘若我有個什麽意外,你記得一定要帶昭兒藏好,等王爺回來就讓他派人送你會蕭家,楚熠一日不歸,你一日便不得回府。”

白嬷嬷聽了這話驚駭萬分,只道:“夫人說的什麽話,您是命裏自來的富貴,日後更是貴不可言,天必佑您,今夜若真有個什麽意外發生,老奴定然豁出命去護着您和小主子,您莫要再說那喪氣話了。”

蕭嬛苦笑一聲,什麽貴不可言,如今命懸一線,她只盼外祖父那早有防備,若不然,真讓那亂臣賊子得逞,錦瑞王一脈又豈有活路。

這一夜,蕭嬛始終不敢睡去,流蘇因性子潑辣剛烈倒沒有守在內室,反倒是一直守在廳堂,睜着一雙大眼睛盯着滿廳的丫鬟小厮,直到下半夜,天色黑的瞧不見五指,她困意襲來,眼睛一張一阖,險些睡了過去,卻聽見了一聲鐵鏈的響動,這聲原也不大,只是在今夜這般寂靜的光景卻顯得格外刺耳。

流蘇一個驚醒,忙高喝一聲:“誰在搗鬼。”

蕭嬛亦被驚了出來,右手執刀,面無表情的帶着小厮走出了院子,流蘇挑着燈籠在前引路,心裏也有些慌慌的。

那在院門內的小厮聽見腳步聲,慌忙想躲藏起來,卻見一盞暈黃已近了身前,蕭嬛冷冷的看着這個有些臉生的小厮。

“夫人,可要綁起來?”流蘇低聲詢問。

蕭嬛只一味冷笑,眼底劃過一抹陰冷,緊接着做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更毛骨悚然的舉動,右手的寒光畢露的寶刀揚手,頃刻之間,手起刀落,竟直接看下了那小厮的頭顱來,饒是那小厮生前怕也想不到蕭嬛會有此舉動,滾落在地的腦袋,臉上尚且殘留着驚慌之色。

蕭嬛冷靜的收回手裏的刀,回了廳堂,聲音不大,甚至語氣平靜的說道:“我再說一次,今晚誰敢出這個廳堂,我手裏的這把刀絕不留情。”說罷,轉身會了內室。

白嬷嬷瞧着那順着刀尖滴落的鮮血,心裏一驚,忙要開口,就件蕭嬛擺了擺手,神色疲憊。

“竟不成想原不過是瞧着好看,才跟外祖父要來的寶刀,竟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蕭嬛雖幼時長在康敬侯府,比起一般女眷要來的爽利,騎得馬拿得弓,可到底還是養在深閨的貴女,如今夜這般手起刀落要了人命,心裏自也是有些驚慌,若不是楚昭,她怕就如流蘇所問,命人綁了那小厮,待撥雲見日後,命人審上一審,在另行發落了。

這一夜,對蕭嬛而言極其難熬,只有楚昭這個胖小子睡的香甜,天色漸亮,卻再沒有任何消息傳來,蕭嬛心自然依舊高高懸着,直到天色大亮,院子外頭想起了連串的腳步聲,緊接着是震天的敲門聲,砰砰砰,錘的人心亦跟着快跳個不停。

流蘇得了蕭嬛的令,跑外院門內,揚聲問道:“是哪個?”

“小的是安平,奉爺之名來瞧夫人。”這安平是自小跟在楚熠身邊的長随,此事出征自是帶在了身側。

流蘇一愣,先是一喜,之後留了個心眼,順着門順扒去,瞧了瞧外面的人可是安平,等确認後,這才開了院門。

安平剛一進院,便瞧見了地上幹枯的血跡,之後入目的便是那顆人頭,一時不免一驚,忙問道:“昨夜可是出了什麽事?夫人可是安然無恙?”

流蘇忙點了點頭,一邊引着他進廳堂,一邊道:“昨夫人說了誰也不許出去,可這該死的小厮竟不聽夫人的話,下半夜竟想偷偷溜走,被夫人後就處置了。”

“夫人下的手?”安平不可謂不驚,那麽一個嬌滴滴的貴女竟有如此膽量?莫說女子,便是擱一般的男人怕也沒有殺人的膽量。

流蘇下颚微微一揚,極為自豪的說道:“我們夫人幼時可是長在康敬侯府的。”

安平了然。

蕭嬛見到安平先是一愣,随即冷了下臉來,沉聲問道:“楚熠何時回京的?”這話竟帶了幾分恨意。

安平一愣,沒有想到蕭嬛會是這般反應,按說即便不是喜形于色,也合該……沒敢多想,安平忙回道:“爺會京已有小半月。”

蕭嬛連連冷笑:“好,好,好,竟回來了小半月,他當真本事,瞞的滴水不漏。”蕭嬛知道她不應該怨,京裏的光景楚熠悄然提早回京是正确的選擇,只是,到底意難平,她母子二人擔驚受怕,卻原來這人竟早有了打算,他當真沒有把她和昭兒放在心上。

安平素來是個聰慧,見蕭嬛話中連諷帶刺,便知曉她定然是誤會了楚熠,忙替他解釋道:“夫人勿要惱爺,爺悄然回京沒有通知夫人也是必不得以,昨個夜裏得了消息,爺又是驚又是急,正帶着人馬往府裏趕,半路便遇見了王爺,王爺說已經留了人手護着府裏,讓爺放心随着他進宮護駕,爺這才調馬趕往了宮裏,如今沒等宮裏徹底安頓下來,便立即派小的來跟夫人報信。”

蕭嬛輕擡素手,擺了擺,不得不承認,楚熠的回京是一顆定心丸,至少讓她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徹底放松。

“宮裏現下如何了?貴妃娘娘可平安?”

“東平王和東平王世子已被俘,現今被關押在了天牢,奉聖上的旨意王爺帶着一隊人馬包圍了東平王府,爺如今被聖上留在了宮裏伴駕,貴妃娘娘亦時辰吉人自有天相,雖是受了些驚吓倒也平安無事。”說道這,安平頓了頓,壓低了聲線道:“宮裏的娘娘除了廢後與悅常在皆平安無事。”

蕭嬛微微颔首,面上不露分毫,只吩咐道:“派人去蕭府和康敬侯府走一趟,二府的老人年紀都大了,怕是受了些驚吓。”

安平忙應了下來,拍了得力的去了二府打探消息,自己則是帶着一幫兄弟在鐘靈閣外守護,不讓人近院半步。

蕭嬛原以為三日怎麽也可見到楚熠一面,卻不想接連幾日,楚熠皆被梁炀帝留在了身邊,直七日後,宮裏正式頒布了一道聖旨,梁炀帝過繼楚熠為子,當月,楚熠告天祭廟,冊立為皇太子。

梁炀五十二年七月二十九,梁炀帝薨,舉國哀,百官痛哭,楚熠以太子之尊率百官送棺椁送入皇陵,自此掀開武烈帝楚熠執政的生涯。

十月初五,楚熠登基為帝,同日,冊封發妻蕭氏為後,立嫡長子楚昭為皇太子,自此,蕭嬛迎來了她貴不可言的一生。

禦花園內,花開的極豔,可在年輕的帝王眼中卻不如眼前人的一颦一笑。

楚熠握着蕭嬛的手,他知曉她是惱了自己,畢竟當日他瞞着她偷偷進京委實是錯事一樁,害得她一直擔驚受怕,也合該她惱。

楚熠不敢回想他恨得放在手心裏捧的女人是如何度過的那一夜,不敢問那夜她手起刀落心中可有驚、有懼。

即便已是這後宮中最尊貴的女人,蕭嬛依舊是錦瑞王府中那個驕傲肆意的蕭嬛,也并為因楚熠已是帝王之尊便伏低做小,冷哼一聲,甩開楚熠的手,蕭嬛揚着粉滟的芙蓉面,恨恨的看着楚熠。

楚熠揚唇微笑,這一笑,柔了那從千軍萬馬,屍山血海中拼殺而來的血腥之氣,張開雙臂,緊緊的把蕭嬛攬入懷中,楚熠含笑道:“這萬裏錦繡山河我此生只與你一人共賞,你可歡喜?”不等蕭嬛回答,楚熠便一個攔腰把她打橫抱起,朗聲笑道:“小九,這萬裏錦繡山河我此生只與你一人共賞,你可歡喜?小九,這萬裏錦繡山河我此生只與你一人共賞,你可歡喜……”一聲一聲的詢問,楚熠不顧蕭嬛驚異的神色,用幽深漆黑的眸子牢牢的鎖着懷中,他這一生的執念。

緩緩的低下頭,楚熠滿目情深,眼神是那樣的熾烈,潤澤的唇貼在蕭嬛的白皙耳邊,放柔了聲音:“小九,我心悅你。”

蕭嬛偷偷彎了唇角,一顆心被楚熠的六個字熨得的滾燙滾燙,眼眶忽兒的湧上一陣濕氣,淚珠在眼睛裏打滾,手一點點的繞到了楚熠的脖頸上,低低的,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出了楚熠這一生聽過最美的情話。

“我亦心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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