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幹涸

見沈忘州出聲, 遇錦懷激動地喊他:“小師弟,感覺如何了?”

觸感微涼的食指指尖停在它不該出現的地方,力道微妙地輕輕攪動, 發出只有沈忘州能聽見的細微水聲。

仿若一條條軟膩的絲線, 在道道視線的盲區氤氲纏繞出腐蝕神志的背德感,毒.藥一樣讓人上.瘾。

沈忘州直直看着那雙黛藍色的雙眸,像落入了深海,不斷下沉,不斷下沉……

季寒溪忽然開口:“尊上,師弟情況如何?”

喉嚨劇烈地滾了滾, 沈忘州眼皮顫動如夢初醒,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麽,耳根紅到滴血。

他眼神驚疑地努力偏過頭,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順着唇瓣滑落,在下颌留下一道水痕,貌似巧合地落在了喉結上,随着滾動的幅度輕輕撚動。

“無礙, ”如霧般的嗓音缥缈不定, 察覺不到喜怒,望着沈忘州起伏過大的胸口,眼神微凝,意味深長地開口:“七天後他會離開。”

三人躬身行禮,語氣尊敬:“謝尊上。”

沈忘州這才察覺到外面站着的只有三個人。

聲音裏沒有司溟。

他擡頭欲問,抵在喉結處的手指卻像讀出了他的想法一樣, 向下按壓, 帶去溫柔的窒息感,阻止了即将脫口的話語。

一個算得上溫和的警告。

沈忘州卻毫無所覺。

他的話被壓進喉嚨裏, 再次找到機會說出口時,靜谧到呼吸聲都清晰可聞的寝殿內,已經只剩下他和胤淮。

他不再提及其他人,喉結上的力度便化為柔軟的溪水,安撫地輕揉。

胤淮實在是他逃避不開的人,他們之間哪怕只是發絲相觸,沈忘州都會想起那一晚的懵懂慌亂。

更何況指腹正落在他碰不得的喉結,沈忘州心裏不受控制地出現了些許旖旎,吞咽着口水企圖控制指尖的幅度。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和眼神面對這個他躲了好久的人,但逃避又不是他的習慣。

沈忘州像一次次掉入陷阱被捉住,又一次次失去記憶的小傻子,又一次忘記了那張臉對自己的絕對吸引力。

目光不閃不避,直直地看向坐在床邊的胤淮。

夜晚,窗格外微弱的月光順着浮着冷香的空氣,銀色的光灑落在冷白色的肌膚上,稠麗的五官仿佛鍍了層白釉,細膩的冷感讓面前的人多了層非人的美感。

纖長濃密的睫羽微微垂落,半遮住顏色清冷妖異的黛藍色瞳孔,稍稍凝視,便會像失去理智的信徒,想要捧住這張臉虔誠地獻出自己的一切。

沈忘州呼吸微微急促,勉強壓下再次見到胤淮的尴尬和不由自主的沉淪,啞聲問:“司溟沒——”來過麽?

話語在指尖下滑時被迫止住,那一點點尖銳,刺在鎖骨中間那點脆弱的凹陷。

一個漫不經心的威脅。

薄唇微張,笑意溫柔包容,像是沒聽見他提起的名字。

嗓音低沉地笑問:“還在難受?”

沈忘州的脊髓刺入了一根不起眼的線,讓他渾身繃緊,不受控制地緊張起來。

他攥了攥拳頭,手指無力,喉嚨幹澀:“沒力氣,渴。”

戳在鎖骨中間的手指輕擡,沈忘州眼前一花,那只修長漂亮的手裏憑空出現一只盛滿水的瓷杯。

冰涼的杯沿傾斜着抵在唇邊,裏面的水卻一滴未灑。

沈忘州在費力撐起身體喝水和就這樣被喂着喝之間,不算糾結地選擇了懶洋洋的後者。

他微微低頭含住瓷杯,因為在胤淮面前,懷着某種讓沈忘州自己都不想深究的心情,他沒有大口大口地喝,反而罕見地注意了些許形象,盡力喝的不快不慢。

杯裏的水甘甜溫熱,仿佛取之不盡。

幹澀的喉嚨被甜水潤澤,勉強撐起上半身的姿勢有些累,但他渴極了,咬着瓷杯努力吞咽到舌根發疼,緊繃的脖頸也酸澀難忍時,才松開牙齒躺回枕頭。

胸口一陣起伏,微微張開喘息的嘴唇變得濕漉,杯沿在下唇留下兩道印痕,像一個旖旎的記號,有些充血後的癢。

沈忘州無意識地舔了舔,絲毫沒意識到動作的危險。

渡劫後受損的靈識讓他容易疲憊,他想再問司溟在哪,胤淮眉眼微斂,看穿他的意圖,笑容裏的危險藏匿于意味深長的語氣。

“這裏只有我和你,你還在找誰麽?”

胤淮垂着眸子看向他,蒼白的食指曲起,蹭過他嘴唇的濕潤:“還是說,對我心生歡喜的小弟子,心裏早已有了別人呢?”

沈忘州被溫柔質問問得怔住,腦海裏迅速回憶了兩人之間的所有相處,下意識反駁:“我何時心生歡喜——”

“嗯?”唇角的手指悄然移動,順着凸起的喉結,凹陷的鎖骨,起伏的胸口,最後落在砰砰跳動的心髒處。

指尖不緊不慢地在心口描畫出一個不清晰的字,薄情的鳳眼卻似萬種風情地望着沈忘州茫然的臉,聲音玩味地拉長:“未曾歡喜……那便是始亂終棄。”

最後四個字說出口的速度被刻意放緩,好似在沈忘州柔軟敏感的心尖上落了一滴清甜的水。

砸落時的輕顫,化開後的柔軟,和滲透時的引誘,每一步都讓他避無可避,只能任由整顆心都變得濕漉漉的。

沈忘州抓住那只讓他渾身發顫的手,突如其來被冠上“始亂終棄”的帽子,他臊的脖頸透紅,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那晚的場景。

腦袋一團亂麻地解釋:“我們明明是……是你情我願的,我什麽時候對你始亂終棄了……不對,那本來就不算始亂終棄,你不要騙我。”

話雖如此,說完這幾句後,沈忘州還是有些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那個夜晚盡管無數次被他催眠自己做了下面的,猛1為0太丢人,不要記得。

但內心深處對于第一次的記憶那樣深刻,深刻到他現在稍稍回憶便能記起無數細節。

他記得自己是怎麽懵懵懂懂地答應了胤淮,記得屏風後面的熏香味道沒有胤淮身上的味道好聞,也記得胤淮哄着他說要與他一起走……

但他醒來後羞臊得恨不得鑽進地裏,哪還顧得上床榻上的胡言亂語,更別提他哪敢帶着一個“合歡宗弟子”回鲛岳仙宗,擎等着遇錦懷念他呢。

但胤淮記得,一直記得。

沈忘州的良心遭受了譴責。

反包裹住沈忘州溫熱的手,胤淮指腹的軟涼讓沈忘州難以回避地想起了那一晚,胤淮也是像現在這樣與他十指相扣……

一聲低沉的輕笑喚回了沈忘州的理智,胤淮薄唇微微勾起一點弧度,慵懶地戳破了少年的桃色心思:“在回味麽?”

四個字讓沈忘州臉皮好像要燒起來的燙,他急得立刻否認:“沒有!我只是……你是我師父的師父,如果傳出去你還如何做人,日後我們都不要再提了,我也裝作沒見過你。”

沈忘州不擅長處理複雜的關系。

對司溟的親近,他告訴小師弟他不會有道侶,試圖讓司溟不要對他動心。

對鲛人的親近,他認為他不能忘恩負義,也有氣急上頭的原因。

對胤淮……他不想搞“辦公室上下級”混亂關系,只想快刀斬亂麻。

“你已經活了百年,不會不知道男人在床榻上的話語盡不可信吧?你當時是一句戲言,我也當戲言答應了,不是很好?”

話音落下,沈忘州喉結不安地滾了滾。

他不了解胤淮,只猜他與鲛人有關,或許還是師徒?兩個人同樣的冷血殘忍,喜歡虐殺……

沈忘州後背一涼,眼神驚疑不定地看向胤淮,他這麽說會不會惹來殺身——

“床榻之言不可信……”胤淮微微垂眸,視線猶如實質,柔軟地撫遍全身,将藏匿在最深處的情緒殘忍地抓住,揉捏,拽出……

唇角的弧度卻溫柔包容,似不在意地評價:“我的小弟子,原是這麽薄情的人麽?”

沈忘州不等應下這句“冷血無情”,胤淮忽然松開與他交握的手,漂亮指尖輕佻地落在勁瘦的腰側,輕輕握住,在沈忘州警惕他要做什麽的時候,突然用力将人從榻上抱了起來。

沈忘州半摔半撞進胤淮的懷裏,一手撐着他的腿,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嘴唇堪堪停在胤淮薄唇一寸遠的地方,驟減的距離讓他瞳孔緊縮,喉嚨裏一聲清晰的“咕咚”。

沈忘州頓覺丢臉,僵着脊背往後仰去,腰後卻按住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将他按回懷裏。

強勢藏在不經意的動作裏,讓人無從察覺。

在盯着胤淮的眼睛和嘴唇間,沈忘州選擇了不容易被迷惑的嘴唇。

他眼神飄忽,明明覺得胤淮不會傷害他,但為了緩解近距離的壓力,還是故意說:“我叫你一聲師祖,你若是殺我,道義不容。”

唇角溢出一聲意外的輕笑,胤淮覆在他耳畔,落下輕柔冰涼的一吻,嗓音輕緩地問:“我為何殺你?”

耳尖一涼,沈忘州整個人不堪忍受地抖了抖,心跳的速度越來越快。

說出口的話在唇齒間滑動,不善撒謊,直接地坦白:“我不知道。”

“那便是冤枉我了,”胤淮語氣輕緩玩味,輕而易舉地擺弄着沈忘州的心思,細膩捧起,緩緩揉撚,輕飄飄地指責:“始亂終棄,倒打一耙。”

沈忘州一怔,被說得面紅耳赤,抓着胤淮肩膀的手指抓了抓,将胤淮華貴的外袍抓得到處是褶皺。

他弄不懂胤淮的想法,直接問:“你想做什麽?那天本來就是你騙了我,我如果知道你不是合歡宗弟子,是我……師祖,我就是再……”

再饞也不至于對師父的師父下嘴!

還被吃了,淪落到看胤淮一眼都想起那段經歷的尴尬地步。

胤淮笑得愉悅,另一只手撫到他頸後,在那一小塊柔軟的皮肉上緩緩揉捏,像一個雲淡風輕的小小警告,也像貪戀愛欲時旖旎多情的輕撫,撫平了那一池躁動的春水。

沈忘州像被一頭看不清模樣的兇獸叼住了後頸,對方不想殺死他,反而圈住他,愛撫他,好似寵溺。

他不停地咽着口水,指尖抓撓,試圖用憤怒掩蓋被追上門來的心虛,卻擋不住身體一次次的顫栗。

他不知何時緊緊靠在了胤淮的胸膛,下巴抵在他肩上,被過于親昵溫柔地摟抱住。

“忘州……”胤淮聲音低啞地喊他的名字。

沈忘州耳尖一顫,呼吸微妙地加快,呼吸不穩,只能故作不耐地問:“……怎麽了?”

鼻尖抵住頸側薄嫩的肌膚,順着繃緊的青筋血管,緩緩摩挲,激起一陣陣顫栗。

呼出的淺淺氣流讓沈忘州肩膀逃避地想要瑟縮,卻無處可逃。

充血紅透的耳垂被指尖澀意地揉捏着,仿若将這一點軟軟的耳垂看做了其他地方,着迷地玩弄。

胤淮迷戀地欣賞着他的小修士各種不同的神情,黛藍色雙眸愈發幽暗,瞳孔在克制溫柔的圓瞳和飽含欲孽的豎瞳間幻覺似的交換。

他愉悅地彎着唇角,在沈忘州掙紮着解釋時低頭含住那抹透紅,細致親吻時含糊的話語讓人脊髓發麻。

“被心生歡喜的小弟子始亂終棄,他還避着我,不願見我,我難過至極,生了心魔,再難進益,只想他對我負責……”

沈忘州半邊身體都酥酥的,喝醉了一樣提不起力氣,只能趴在胤淮胸口喉嚨幹澀地講道理:“第二天留你一個人是我沒對你負責,但是你先……勾引我的,這算哪門子始亂終棄。”

終于找到了最好的理由,沈忘州抓了抓胤淮墨色的長發:“你這心魔生的沒有道理——”

頸側一痛,話語戛然而止,沈忘州在心底暗道完蛋,胤淮又要這樣——

環着腰的手臂收緊,勒得腰腹薄薄的肌肉收縮又放松,胸腔的空氣擠壓殆盡,又劇烈地呼吸,模糊的痛感附着着混沌的思維,像吃了陷入春意的丹藥,渾身燥熱。

胤淮鼻尖過分親昵地蹭過他的耳朵,臉頰,鼻尖……低垂的長睫下眸色沉淪引誘地望着心跳逐漸失控的他,在他微微張嘴的時候,捏住下巴吻上觊觎已久的唇。

沈忘州告訴自己不要看胤淮,可視線只淺淺掃過那張臉,就無可救藥地墜入了沒有出口的漂亮陷阱。

幹澀的嘴唇被含吻住,幾度濕潤溫存再稍稍放開,沾了水色的薄唇依舊相貼,捏着沈忘州下巴的手染着濃重色彩地緩緩撫上他臉側。

冰涼的手指和掌心力度癡迷地捧起臉側,在那雙冷而溫柔的眼眸注視下,沈忘州眼神逐漸迷茫,呼吸滾燙,肌膚着了魔似的仿若燃燒。

胤淮掌心細致地承托着輪廓鮮明的下颌,修長的食指和中指澀意地夾住滾燙的耳垂,在沈忘州想要偏頭躲開時,拇指卡住不住滾動的喉結,陡然用力——

窒息感伴随着疼痛刺激着沈忘州的大腦,也讓他稍稍提起些精神,在對方的刻意縱容下,他仿佛忽然有了力氣,一下拽住了胤淮的衣襟,呼吸不穩地強行講道理:“你聽我說話——”

威脅得很好,卻沒注意到兩個人的距離再次無限貼近,他軟了腰,還要胤淮托着才能坐穩。

鳳眸微眯,胤淮被拍開的手不知何時停在他身後,在後頸與腦後游移,激起一陣酸澀顫栗的觸感。

沈忘州所有不堪觸碰的地方都被胤淮找到,細細挑逗到臉頰潮紅。

他此刻仿佛一只炸毛的貓,盡管渡劫後的身體依舊無力,但大腦總算還能動:“我給你留了錢!這就不算始亂終棄了。”

整個百寶囊都掏空了,這樣總行了吧,不然心魔他該如何負責。

胤淮微微仰頭看着他,神情慵懶且漫不經心,像逗弄寵愛的貓兒,不介意被他抓傷。

他揉着沈忘州的眼尾,直到那一小片肌膚泛起可憐的紅,才懶散地問:“那些全部給我了?”

沈忘州點頭,茫然地走進設置好的陷阱:“全給你了,你若還想要,我還可以給你。”

“這樣啊……”胤淮撫着他頸後的手忽然停下,濕潤的唇含了下沈忘州的嘴唇,稠麗誘人的五官晃得沈忘州失神了一瞬,以至于被捏着後頸吻住耳朵。

他聽見胤淮用低沉溫柔的嗓音,邊親吻他耳側,邊暧澀地開口:“可那些錢,足夠你與我親近數次了。”

沈忘州微微一愣。

數次?他們不就親近過一次嗎?

還來不及反應這句話的真正意義,濕漉黏膩席卷耳窩,沈忘州渾身劇烈地一顫,像被抽了筋的龍渾身發抖地軟在胤淮身上。

泛紅的指尖用力抓住胤淮的衣襟,瞳孔渙散,眉心脆弱地蹙着,張着嘴大口地呼吸,幹澀的喉嚨只來得及發出幾個短促的音節。

他恍惚間出現幻覺,再次陷入了那朵淋着雨的巨大花朵裏,變成了一顆熟透了的蘋果,從枝頭蜷縮着落入開合的花苞,被柔軟的浸着雨水的花瓣緊緊包裹住。

果皮紅得滴血,顆顆晶瑩的水珠來不及墜落,就被軟膩的花瓣溫柔拂去,只留下一道道濕漉的水痕。

直到這個讓他陷入崩潰的觸感離開,沈忘州才找回呼吸,卻又被親吻住嘴唇。

濕潤柔軟的唇互相摩挲,渴望的情緒用比語言更極致的方式傳遞,努力相擁,努力接受,努力親吻。

胤淮的嗓音好似最誘人的話語,也似神明對凡人的祈禱,祈禱得到對方獨一無二的信仰。

暧澀的呢喃一遍遍徘徊在沈忘州耳側,輕軟的語氣讓他興不起一絲抵抗的力氣。

薄唇擦過眼睫,濕漉的吻印在他眼眸,胤淮輕輕閉上雙眸:“你會離開我麽?我一直在等你。”

指尖掃過鎖骨的凹陷,缱绻渴求:“我可以給你世間僅有的疼愛和歡愉……我會一直陪着你。”

沈忘州呼吸淩亂,嘴唇幹澀地與他蹭過,吸吮間錯亂地想起他們的那一晚,胤淮也是這樣引誘他的。

這張蒼白稠麗的臉染上情欲時,像一朵開至荼蘼散發着甜膩香氣的花朵,花瓣漂亮到世間罕有,而此刻,脆弱到不堪觸碰的花在花枝上搖搖欲墜,引誘着癡迷他的少年——

摘下我,或者看着我墜入泥土,幹涸而死。

後背被依賴地抱住,胤淮側臉躺在他鎖骨上,輕吮出一個個漂亮的胭脂紅,脆弱的脖頸毫無遮掩地落在沈忘州眼底,仿佛随時可以被傷害。

寬大華貴的衣袖悄然滑落,露出冷白的手腕,溫柔地捧起沈忘州的臉。

聲音和神态一如那晚,慵懶癡纏地對他說——

“殺了我,或者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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