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為王·其四
半日前, 通王湘州的岔道。
“再加把勁, 快!”穿着吞狼軍甲胄的将士在高坡上遠眺,坡下一群人互相呼喊着将寫着“炀陵”二字的界碑費力挪動着,待挪出一尺半寸、拖出一條土痕後, 那些大汗淋漓的将士這才作罷, 同其他人一起轉移到了附近的林子裏。
此時林子裏已藏了不少吞狼軍的将士, 不過他們并非前來伏擊誰,而是征集了附近城鎮裏擅長制作風筝的工匠。
這些工匠是緊急從附近的城邦裏征來的,連夜加急趕工出了百餘面妖物圖騰的風筝, 這些風筝大多描繪得巨眼、長喙,約似大雁的模樣,且紮風筝的竹條上纏着些帶血的碎肉條。那些工匠們最後檢查了一下手裏風筝的結實程度,趁着風高之時便放上了天。
随後整個林子靜寂下來,将士們擡頭看着天上飄飄蕩蕩的風筝, 有人不禁問道——
“那些求救的黑鷹會上鈎嗎?”
“不知道, 主公在邊關也算與匈奴打交道多年了,素知匈奴馴鷹勇悍,所過之處不會放棄一切獵物,但願這些加了麻藥粉的風筝能攔下一兩只來。”
匈奴足有十萬大部隊仍在湘州觀望, 只待炀陵方面派出的那五萬傳出捷報,便會立即放棄南下建昌,直奔炀陵而來。到時國都傾覆,整個中原群龍無首,勢必會被占領了國都的匈奴進一步蠶食鯨吞。
越軍也知道眼下面對的狀況有多艱難, 匈奴傳訊依靠的是人力與馴鷹同時傳訊,以确保軍情無誤,人力好攔,而馴鷹則是素來讓越軍無從下手,這才熬出來一出風筝計,打算讓從來沒見過中原風筝的草原鷹見識見識漢人的智慧。
但是,一切的前提是,季滄亭要率領着那些畏畏縮縮的潞洲等地守軍在正面戰場上将那五萬匈奴全面壓制,他們才會派出馴鷹傳訊。
将士們焦慮地等待着,不少人早已汗流浃背。
“太陽快落山了,炀陵那邊再不占上勝機,天一黑,馴鷹就看不到風筝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就在遠處的山阿吞噬掉半個落日時,遠處陡然傳出一聲聲厲嘯,将士們連忙凝神望去,只見天邊三四只馴鷹朝着前往湘州的必經之路而來,它們飛得歪歪扭扭,時而俯沖,時而怒拍翅膀,顯得異常狂躁,甚至中間特意暴躁地繞飛了一圈,撕碎了一只歸林的山雀。
“來了!”
放風筝的工匠們全神貫注地操控着手裏的風筝軸,他們俱是個中老手,輕輕一扯,妖面風筝便斜斜攔在馴鷹必行的空中,裝在風筝上的鈴铛也随着細線的扯動不住響了起來。
馴鷹們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橫在前面的幾十面風筝,立即發出刺耳的叫聲,似乎注意到了空氣裏誘人的血腥味,這讓參戰了半日未進食的馴鷹們立時耐不住了,它們仔細盤旋着觀察了片刻,其中有一只先行試探,利爪一張,迅速撲過去撕碎了一只風筝,并撕扯下了一小塊風筝上纏着的肉條。
很快其他的馴鷹們感覺到了這些大風筝不過是些紙老虎,肉雖少但唾手可得,便立時撲向了那些風筝。
很快一面面破碎的風筝從空中落下,那些馴鷹也不知不覺越飛越低,終于接二連三地從空中栽倒下來。
“摔死一只,還有三只,快!”
将士們動作極快,從下方的林子中早已布置好的網址裏小心取出那些馴鷹,打開它們腿上拴着的字條,有通曉匈奴語的人閱讀了一番後,大喜道——
“主公出手果然所向披靡,先是言語激那骨都侯陣前決鬥,連斬匈奴三名大将後率軍掩殺,現在那骨都侯被兩面包抄在炀陵附近的景觀山上不敢下來,只盼那右賢王來救!”
适才還萎靡的士氣頓時為之一振,他們迅速将早已準備好的假情報換了下來,弄醒了那些馴鷹放飛後,便藏了起來,等到遠處的官道上,兩個匈奴的傳信兵快馬加鞭從官道上飛馳往湘州,他們才安下心來。
“網已布下,就看炀陵之戰後,匈奴大軍上不上鈎了。”
……
炀陵。
戰事怎會落得如此地步?
這個問題骨都侯想不通,也不敢去想,他也能感覺到,季滄亭手下的那些兵将并沒有那麽強,一對一的話,他匈奴戰士一換二并不成問題,可差別就在于對方的主帥敢沖到陣前,而且無人可傷她分毫。
……簡直就如魔神降世一般。
“這……她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他憤怒地摔了手裏的令旗,“弓箭手呢!誰能射殺她,賜一州之地!!”
匈奴軍中從來不乏神射手,可無奈那個戴着嘲風面具的人幾乎是陷陣于匈奴之中,倘若亂箭太過密集,射傷了自己人,反而有可能為越軍打開豁口,給人可乘之機。
耳邊不斷傳來戰線崩塌的消息,骨都侯一咬牙,道:“弓箭手!不論敵我,不惜代價,全力射殺灞陽公主!”
部族間結成的脆弱聯盟最怕出現陣前這般臨陣讓人去送死的事,骨都侯命令一下,馬上便出現不少質疑的聲音,但畢竟聽從他命令的人居多,一聲聲弓弦拉滿的聲音響起,占着優勢從上往下飛射而去。
山下的季滄亭一槍挑飛一個匈奴,擡頭望見自己的強勢終于激怒了對方,回頭道:“盾!”
身後的盾兵立時整齊劃一地上前,裏三層外三層地将步兵團團護住,箭雨維持了百息後,勢頭便減弱下來。季滄亭繼續指揮着越軍按剛剛的節奏繼續将餘下的三萬多匈奴往景觀山上逼。
“主公,景觀山乃是個谷堆的斜坡,他們的戰馬尚有餘力,倘若把他們逼上山頂,他們借着下坡之力沖殺下來,我們恐怕無法抵擋!”
“我知道。”季滄亭的面容沒有分毫動搖,“相信我。”
山上的匈奴也正有此意,他們最強的手段永遠是騎兵沖殺,這一點在依靠地形俯沖的情況下尤為致命,任是季蒙先再世,也絕不可能有任何力量能與匈奴的騎兵正面相較。
“這是你們自己找死!”骨都侯此時已經退到了山頂,一拳砸向手邊秋季的枯木,殘枝敗葉紛紛而落中,他高喝道:“收縮陣型,精銳聚集到山上來!準備沖殺!只要沖出去與右賢王的援軍彙合,我們就贏了!”
此時右賢王還沒有給他派出去求援的馴鷹有所回應,不過他仍有信心突破季滄亭的包圍圈,畢竟季滄亭率領的人雖多,如此繞着景觀山包圍上來,分散在四面八方的兵力絕不可能擋得住他的騎兵。
只要突圍出去,他必讓這些漢人知曉惹怒厄蘭朵兒女的代價!
山下,季滄亭終于停下了搏殺,拍了拍意猶未盡的襲光,退回到陣中,眼睛死死地盯着漫山遍野的三萬匈奴最終在景觀山的山頂上彙聚起來。
這場戰役分曉的時刻終于來臨,戰馬的嘶鳴聲仿佛在那山頂的枯林裏醞釀着,準備飲盡他們連日來的心血。
一陣幹冷的秋風從衣領與袖子間灌入,季滄亭面具後的眼睛輕輕閉上,高舉右手,道:“放火——”
帶着桂子香的風一路從驚惶的炀陵裏掠過,掠過頹圮的城牆,掠過駭然失色的人群面孔,夾帶着火油與幹柴的氣息,伴随着四面燃起的火焰,一路投身進被燒灼的皮肉所發出的悲鳴聲中。
炀陵人曾年年為之樂道的景觀山紅葉,在季滄亭一個“火”字之下,陡然間化作了一片死亡火海。
三萬匈奴,一路從北方燒殺搶掠至此,未曾傷筋動骨的匈奴,終于在國都前為他們的罪業付出了代價。
……
“結束了。”
庾氏在炀陵的城牆上,看着漫天飄飛的灰燼,聽着漸漸消失的悲鳴,捂着腹部脫力地滑坐下來,這個時候,她終于被允許了哭泣。
“我……帶他回家,餘事勿擾。”
她仿佛用盡了力氣,帶着她永遠見不到生父的孩子,一路蹒跚着跟着其他一樣筋疲力盡的人,扶靈離開了。
沒有人再去勸她留下來主持大局,所有守城的人,包括以前或許是石莽麾下的人,此時都只能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城樓下,靜默了良久,才有人堪堪回過頭來,劫後餘生的喜悅這才緩緩爬上面頰。
“我們活下來了!是……灞陽公主!是她!”
“燒得真是痛快!”
“還等什麽,我們下去開城門!”
然而此時城門前已經輪不到他們城牆上的人了,數不清的将士、百姓、官吏擠在城門前,在景觀山上的大捷傳遍炀陵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動手自發地打開城門迎接勝者了。
此時已是月上天心,季滄亭等到景觀山上的火光漸息,讀了一封來自于湘州的傳訊後,旁邊有心腹低聲提醒道——
“遺诏。”
看着周圍的軍人中那些或狂熱或期待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麽,雖然她知道,走出這一步之後,她或許就要徹底和從前自由自在的自己訣別了。
——無所謂,反正也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
比起她來,來自潞洲等地跟着季滄亭取勝的守軍則是更為無措,他們原先應該歸屬于石莽所領導,一開始也沒有指望自己能打贏這場仗,無非是被季滄亭脅迫到這裏來,等回過神時,昔日被他們想象得如洪水猛獸的匈奴就已經葬身火海了。
他們從沒做過英雄,甚至在當地還被當做兵痞,而今走入炀陵這個世上最繁華的所在,兩邊的夾道歡呼反倒是讓他們迷茫起來了。
一路渾渾噩噩地走到內城時,他們才陡然反應過來這個時候要去見的是石莽。
策馬走在最前方的季滄亭則是分外冷靜,直直走到了宮門前,對她而言現在才是真正的戰鬥。
而在內城之中,最為惶惶然的自然是石莽,此刻他不得不撿起了自己摒棄了多時的朝服,讓人将仍在玩皮影小人的通王架好,再次整理了一下他身上不大合身的朝服,連同一個戰戰兢兢的司禮太監,一起到了宮門前。
“通王殿下,門前有上千儒生等候,到時門一開自會有人牽頭高呼萬歲,待所有人跪下,你必須及時說一聲‘衆卿平身’可知曉?!”
通王一臉懵懵懂懂,直到身邊的太監強行哄了兩句,才嘿嘿笑道:“衆卿平身!”
石莽嘆了口氣,回頭看向身後的石梁玉,他有心殺季滄亭,現在怕的就是石梁玉壞事,故而沒将埋伏刀斧手的事告知于他。不過這番捧通王登基的計策到底是出自于石梁玉,石莽此時也不得不流露出幾分父子親情。
“梁玉,若是為父能挺過這一關,明年就把你母親的墳遷過來。”他說。
石梁玉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低聲道:“父親有心了。”
厚重的漆紅宮門向兩側緩緩打開,炀陵外的萬家燈火将整個城池照得如同白晝,石莽勉強堆起一臉笑意,讓人扶着他認為理所當然是為正統的新君步出宮門,令他意外的是,左右兩側的大道上,那些他本以為傲氣的儒生,此刻卻跪得筆直,仿佛就在等待着他們一般。
“諸位,今匈奴南下之際,宣帝重病駕崩,為保天下不至于震蕩,故而隐瞞多時,如今危機既解,國不可一日無主,為保社稷安危,今本官願輔佐通王殿下——”
他還未說完,宮門兩側的儒生便已開口:“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石莽詫異非常,還以為要廢些唇舌才會讓這些素來硬骨頭的儒生承認癡愚的通王,沒想到他們直接開始山呼萬歲了。
“石、石大人……你看——”有幕僚顫抖着指向遠方。
石莽這才驚怒地發現這些儒生雖然是跪着,但卻是面朝城外的方向,而從燈火通明處緩緩策馬而來的,便是他曾經瞧不起,如今至為恐懼的人。
時隔近一年,他眼裏的季滄亭此時已經全然脫去了當初的少年氣,只遠遠一瞥,那股宛如實質的殺意就仿佛逼在眼前。
“你們都瘋了嗎?喊誰萬歲?!宣帝陛下的胞弟才是唯一的皇帝人選,她?!她不過是個公主的女兒!”石莽幾乎扭曲了聲音。
有儒生握緊了手裏已被灑滿全城的字條,寒聲道:“吾受聖賢書,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守國門者,方為天子,敢問石太尉——今守國門者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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